当已经名动汴梁的张郎君张显回到方家庄园的宅院当中,一众家将望向他的目光都显得诡异古怪,眼神当中有说不出的味道。如果萧言在场,就能分辨出这是自己在大学时候,在同宿舍哥们儿眼神中最常看到的那种感觉,就一个字,贱。
萧言身边家将,全是神武常胜军貂帽都整建制转过来的。大宋虽然开国时候对家兵家将限制得极为严格,但是还是那句话,到了末世,一切制度都已经崩塌。西军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军将不说了,哪个不是动静之间就有数百到数十不等的披甲精锐跟随?到了两宋之交更不得了,数万人马的军队都可完全称为自家私军。
就是此刻在汴梁城中,那些世家高门,那些在三衙当中有职衔,有差遣的军将们,哪个府邸当中不占着几百个壮棒禁军军汉?往来自随,招摇过市。早就没被人当成一回事了。萧言曾经统帅大军的身份摆在那里,留用几百个壮健家人浑不算回事。自家身边排场要摆,自己产业要人扈卫运营,自家置下庄园还要人镇着,这个数字算是不起眼的。
只有等他真正倒台了,说不定才算是一条罪名安在他头上。此时此刻,只要不太过招摇,这些家将不要顶盔贯甲挥舞兵刃整天操演,别人还羡慕你有这么多精壮家养随从呢。
既然是貂帽都出身,那么就多是年轻且最为血气方刚的时候。这么多年轻小伙子在一起,古往今来免不了的,就是最喜欢扯一些小娘的话题。貂帽都来源很杂,胜捷军也有,白梃兵也有,旧常胜军也有,白梃兵也有。萧言在挑选的时候还刻意注意了不要选那些久在军中,虽然战技精熟,但是也免不了有过多兵痞习气的老卒。全是偏向于年轻单纯,热血方燃的那些军汉。
这帮年轻人,虽然在男女之事上算不得是一片白地。胜捷军白梃兵出身的,拿着俸禄犒赏闲暇时候去寻欢也是常有的事情。旧常胜军出身,燕地豪强子弟出身的,在乱世里头,得女人也更容易一些。有些人或者在陕西老家,或者在燕地自家坞壁当中,还有浑家。
可是对大头兵而言,荷铜买欢,也遇不上什么良家。发泄一般罢了。乱世里头寻着女人,纳下浑家,更没什么风花雪月而言。要不就是女子寻求庇护,要不就是男子只图发泄,或者单纯为了传宗接代。每日都在生死当中挣扎,吃刀头舔血这碗饭的。哪有那么多闲情逸致?
随萧言到了汴梁之后,一则时日尚短,二则萧言约束得严,三则大家也多少知道此刻处境,又在一个陌生地方,也没那么多寻欢的余暇和精力。
可是这方面没经验,到汴梁又经历得少,就不代表这些还算得年轻单纯的厮杀汉子们对风花雪月的事情没一分向往了。汴梁女娘娇柔流丽,宛转可人,哪里都比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女娘都比下去了,在这里寻着一个知书达礼,举止风流的娇俏小娘子,知心一场,或者成家或者安个外室,岂有不向往的?
大宋汴梁风气,本来就是这个时代最开放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也正正就是这个时节的男女情事的最强音。男女自择佳偶的风气虽然不算是流行,但是绝对也谈不上惊世骇俗。这些事情还往往都是最为人所津津乐道,所艳羡的事情。
张显这厮,虽然是大家的顶头上司,该管着他们这些貂帽都出身的家将。可是这个时候艳羡之下,也顾不得了。非得好好强力围观一番。
奉显谟之命,名正言顺的前去泡妞。显谟和禁军将门那些衙内有人出人,有力出力。全力为他保驾护航。这几日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而且这个小娘是何等人物?官家最宠爱的二奶李师师身边心腹使女!样貌有些人见过,娇俏可人那是不必说的了。那副双螺垂钿的可爱模样,让见过的人都心里痒痒,眼内出火。更别说在李师师身边当使女,该有多少体己?万一张显得手,那使女出籍嫁过来。原本张显和大家一下,显谟照拂下绝对是衣食无忧,但也谈不上富贵——转瞬之间凭着那娇俏使女的嫁妆,就能在这汴梁城中小康!
大宋武臣军汉,对自家实际地位如何是看得清楚得很的,当兵就要刺字。只是现在多了点体面,刺在面上的几乎没有,多半刺在手上。有了犯人流配,多半也辖于军镇之下。当兵不折不扣是贱役。为什么对萧言这般忠心,就是因为大宋仅萧言这么一个文臣可以完全视他们为平等——军汉们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你是假意结纳,还是真正的平视他们,就觉得大家是一模一样的人。和他们可以笑闹在一处,真正的拿他们当一回事。宋时古风还未曾完全消退,国士待之,自然以国士报之。(一直在想,现代人如果穿越,最大的优势大概就是这等在心态上最容易笼络人上面了罢…………千年之前,上位者不是不知道要礼贤下士,但是是真的不会,从小就受的上下尊卑教育,教他怎么自然而然礼贤下士去?就算底层人爬上去的,马上就是另外一番做派,在如此环境之下自然得了不得。非深入了解等级社会到底是什么样的,很难体会出那种微妙之处——而我们这些人穿越过去,这些事情做起来只怕就是自然而然,大家在社会上,大多都是普通人,就算条件好些,恐怕也很难自然而然的觉得自己就比别人高上一等罢?一笑——奥斯卡按)这些武臣军汉,也没指望自己配一个清白门第。这个门第再出过文士,更是最狂妄的yy当中也不曾经有过。除了武臣军汉自家通婚,或者有了一定地位纳平民良家。对大多数小军官和使臣军汉而言,这等出籍使女已经是良配了。会操持家务,有几分颜色,会服侍人,多半还有些积攒的嫁妆贴补家用。张显奉命得到这么多便利去泡一个使女界的顶尖人物,简直让人心中醋海翻腾,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众张显手下,脸上下意识的就挂起了贱笑,朝进了宅院大门中的张显围了过来。想找这上司敲诈点好处,再逼问一点细节出来。张显现在在这么有力人士的全力支持下,泡妞手段花样百出,大家将来没这等支持,其中得用的也可以学上两手,只怕大大的有帮助。有些更现实一点,就想打听,已经出去了这么几次了,亲过嘴木有?上到几垒了?宋人用词自然不是这般,但是意思古往今来,都是一样。
看着一脸贱笑围上来的袍泽同僚,张显也顿时没了底气。往日里别看他小白脸模样,临战阵的时候眼睛一瞪,谁不凛遵他的号令,跟着他拼死向前?现在却束手束脚,只觉得亏欠了这帮袍泽许多也似,只朝后退:“有什么明日再说,俺还要向显谟禀报!”
几名当日也有貂帽都中军将身份的逼在前面,搓着手双眼放光:“直争那点功夫?今日禀报显谟,有什么事情也得明日了,遮莫你还再跑回汴梁城里去?其间虚实如何,对弟兄们道来一些便罢…………那小女娘,身边还有多少想出籍成家的姐妹?姿色如何?嫁妆几许?张郎君,今日弟兄们都等你一句实话,说完便放你过去。须知道,俺们总在等着,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眼看名动汴梁的张显就要被这群眼放绿光的前貂帽都厮杀汉们淹没。
这个时候就听见萧言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妈的,都让开!瞧你们这一个个没出息的怂样!张显大好男儿,跟着老子杀得多少胡虏哭爹喊妈。这等英雄,不是不得已,老子还觉得他配这小娘有些委屈了呢,你们还一个个扭着不放?娶丫鬟有瘾?”
众人回头,就看见萧言灰头土脸正用一张毛巾擦脸一边大步走出来。不用说又是和郭家大小姐在内院比试足球,被狠狠修理了一场。正是恼羞成怒的时候,大家伙儿算是撞在了枪口上。
当下人人愁眉苦脸的就想散开,萧言犹自不肯罢休,对着他们鼻子一个个点过去:“都是一等一的男儿汉,要不是你们厮杀,汴梁城哪能每夜那么多人约黄昏后?一个个都給老子打起精神点!不要一副没见过女人的样子,将来要成家,都包在老子身上,什么样的好娘子都給你们求来!老子就不信了,这些为国血战的虎贲,配不上那些书香门第的大小姐?”
一众家将顿时哄笑,当先一个挑头的摸着脑袋,从一脸贱笑转眼变成一脸憨厚得到了极点的笑意:“显谟念着俺们,自然心感…………不是俺们没见过女人。厮杀汉子,将来说不得还要追随显谟上阵,万死而已。不給家里留点香烟,总是对不起祖宗。现在算是在汴梁总要呆个一年两年,三五年也是论不准的事情。留个后,也就了无牵挂了。儿郎们这才急切了一些…………俺们知道自己吃什么草料,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就不敢想了。大人以后总要将府邸撑起来,用的使女也不在少数,将来在这上头多留心一点,挑周正一些,得趣一些的給俺们配上,就感显谟大德了。将来就算有后,还不是世代为显谟效力?”
萧言气结,这封建传统,封建意识怎么这么牢固!大宋虽然没有其他朝代那么严重的人身依附。奴仆效力十年就能脱籍。但是也完全谈不上后世那种人身自由。在这家族效力十年,子子孙孙多半还是依附于这家生活。对于武臣团体来说,这等人生依附就更加严重。貂帽都虽然强悍,但是如何能跳出这种环境?
不过萧言也没多大兴趣当这个改革先锋,至少对于他目前而言,这种基于人身依附关系的忠诚对于他近期所专注的目标还有绝大好处的。占了便宜也就不用卖乖了,再义正词严的批判这种奴性思想一阵什么的。
当下摆手笑骂:“你们就这点出息!成成成,眼前这一关过去。老子大宅院里面塞满了丫鬟使女让你们挑!生儿子生女儿,就看你们的本事了!张显还不是为了你们以后能安稳娶浑家在献身卖命,围着他做什么?耽误了事情,罚你们两个月不许踢球!”
家将们纷纷笑着行礼,各自散去。萧言招招手,就引张显进入内院。张显一副扭捏的样子,看来对自己这小白脸生涯还觉得颇为不好意思。引到内院中一个还算僻静的地方坐下。萧言一边擦脸一边笑问:“如何?”
~~~~~~~~~~~~~~~~~~~~~~~~~~~~~~~~~~~~~~~~~~~~~~~~~~~~~~~~~~~~~~这几日,张显都在奉命泡妞。其间发生的事情自然少不到哪里去。
禁军那些衙内们都是在汴梁城中混了几十年的,如何不能发现,李师师马前街宅院小楼门口,有皇城司的人在监视?
然则在这个时代,这种地下工作远没有后世那种严密变态。方方面面都能照应到。后世吹嘘得极高的什么锦衣卫东厂西厂粘杆处,都是将后世kgb,摩萨德,cia,还有龙组之类的强大组织的印象硬套在上面加以无限延伸的。
大宋皇城司也是一般,权限还比锦衣卫东西厂之类的小多了。大宋本来奉行的就不是特务政治。无非是让禁中官家多一些上情下达的渠道而已。皇城司更多的是在市井当中打探一些消息,搜集一些流言。最多对某些碍眼的人物奉上面消息加以监视,看能不能运气好搜罗一些罪证罢了。就算大宋枢密院职方司,这等已经有了军事情报机构雏形的正式衙门,也是从各地行人,往来行商,甚而出使使节当中搜集情报,加以综合整理的一个简陋的情报分析部门,绝对没有什么做湿活行动机构,在外国甚或国内各地设立情报站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皇城司对李师师这里的监视,也就是源头监视。保证萧言身影不会出现在马前街能登堂入室罢了。去盯着李师师身边每一个人的动向——抱歉,皇城司的这些所谓大宋特务们连这个概念都不曾有啊。而且就算有这个概念,皇城司又岂敢?李师师一旦发现,轻巧巧一个枕头风吹过去,大家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大家不过配合枢府行事罢了,皇家鹰犬转而为枢府奔走,正觉得委屈呢,绝不会多出一分气力。反正最后担着责任的也是吴敏那个一脸方正的老家伙。
对付这些皇城司,甚至都不用萧言出主意,参与其间的高衙内,石衙内之类就能将事情办了。应对手段也简单得很,知道这小娘下值时间,找个小门,随便用个什么运柴炭泉水菜蔬的车马,轻巧巧便将人接出来了。路上也绝对不会碰见穿着黑袍盘领,佩戴着什么大宋皇家调查统计局徽章的精悍汉子设立的检查站…………如此便能应对,让憋了一肚子谍战桥段,准备施展身手的萧言深深感到一种满腹才华,无处施展的空虚寂寞冷。
但是泡妞手段,萧言就很是参与其间了。
这双螺垂钿的娇俏小使女,自然是对张显极有好感的。自从那日赛事后,一帮人营造机会,硬是凑出一个巧遇场面。方才在赛场上击中了每个观赛大宋小娘子心底的运动健将,人人高呼的张郎君衣衫齐整,体态挺拔,嘴角带笑,以一种最为潇洒不羁的姿态和这小使女招呼的时候,这小使女心都快停跳一拍了。
运动健将,汴梁浪子郎君,就对汴梁城中女孩子有这么大的杀伤力。这小使女其实也是盈盈十六的年纪了,在这个时代来说,不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年纪。而是正该谈婚论嫁。有宋一代还有个奇怪现象,高门当中,反而比这些平民家庭成婚晚上个几年。
小使女虽然在李师师身边得到了甚好保护,但也是在瓦子里面长大的。平日里见着的就是这风流事物,自己岂能不偶尔幻想,也能侧身其中?
接下来自然就是再自然不过的约会,大宋时代这上面本来就控制得不甚严。更不用说这小使女是瓦子里面出身的了。李师师身边使女又多,虽然这是最得宠的一个,汴梁又繁华。退值之后出去耍子游嬉一番,李师师都不会来拘管。
汴梁号称不夜,每逢夜间,沿着汴河两岸,男女共车把臂同游,是再自然正常不过的景象。就是一些士大夫门第,都偶尔不免,更何况小使女这个民家女子?
那些衙内们贡献的泡妞手段,自然就是坐最好的车子,樊楼杨楼这等高档地方最好的包厢,最豪阔的出手,最多的娱乐项目。最热烈的奉承,最小意的呵护。一切都是对他们而言无往而不利的解数。
可是萧言却对这个张显泡妞问题进行过了最为严肃的分析,这些手段,无非是衙内们的寻欢买醉,逐一夕之欢的手段。女娘虽然奉承你们这些衙内,无非也是逢场作戏。
可这小使女是李师师身边出身,什么未曾见过?自家主子,随奉的是大宋第一人。如果想真正打动这个小使女,还是从她出籍之后,还是指望能有一个安稳人家这上头着想。
张显堂堂一表,凛凛一躯。在球场上充满了精悍的雄性气息,这是打动这个小使女的张本。让这个小使女情愿委身,一心总在他身上,为他着想。却还是要在这个能为她将来提供可靠的承诺上头用力才是啊…………于是在萧言胸有成竹的指示下,这几天张显和这小使女的秘密约会。都是选的安静地方,不嫌寒酸也绝不奢华的地方。甚或将这店面其他地方都偷偷包下来,刻意营造出一个安静两人低低而谈的气氛。
张显说说当日自家在乡里生活,怎么辛苦却是安稳度日。长大一些追随岳家哥哥去宋辽边境为人赶脚,遇到了当日军中有大本事的人物,怎么打熬身体,锻炼武艺。怎么辽人打草谷,激得他们几条汉子愤而投军…………投军之后,得遇萧言。怎么样在他麾下东征西战,拼死厮杀。无数次险死还生,但却始终意气昂扬。燕地这些惨事张显都是一一亲历,更不敢想象大宋也沦落到这般处境。所以临阵之际,从来未曾有一次后退的。而那位本该由他们拱卫保护的萧显谟,却几乎每次都要冲在他们前头,大呼着率领他们直直撞向敌阵!
既然真实,张显就说得自然。这种经历,本来就有一种最为深沉,最为能打动人的力量。不知道几次将这小使女听得泪眼朦胧。而萧言的高大形象,也悄悄的在这个小使女心目当中竖立了起来。
说到自己经历再多的险境,张显还能嘴角带笑。有时还笑骂两句那个对手运气实在不好,差一点就能刺倒自己了。但是谈及自己留在相州的父母兄弟,却不自觉的有点泪星。报国报家,从来不能两全。但是自家随着萧显谟在燕地厮杀,也许是最为能够保护自己家庭的手段。女真崛起又凶悍绝伦,大宋可用之兵实在不多。厮杀上阵是免不了的事情。只怕今后,也少有能顾及自己老父老母的时候了…………这些心事,除张显之外,萧言麾下,人人都有。可是却少有人会说出来。大家都是经历了燕地两年战事的,知道一旦此国不守,自己家中会遭遇什么样一番景象!就当爹娘舍出自己这么一个儿子就是。有这么一个统帅肯领着大家死战,大家也没什么好遗憾的。要是再能成家,留下香烟后代,那更是意外之喜。正因为自己将来要再上沙场,如果有什么好女子愿意跟随自己,那只有疼爱呵护,百般依从——这几句肉麻话却是萧言逼着张显背熟,要以最深情的语气,对着女孩子的双眼柔柔说出的。要是胆子大,还可以握着女孩子的温软小手,才是最有杀伤力的。
可是张显毕竟皮薄,只敢说话,没敢动手。
小使女毕竟年纪还不算大,不知道征夫之妇,将来悬望良人之苦。爱郎战死沙场,将来数十年午夜梦回呜咽之痛。只是为张显每一句发自肺腑的话所打动。只是为张显这种汴梁城中绝对看不到的男儿气概而深深迷醉。
如此男儿,岂能不是良配?张显虽然没有居官。却有出身文字,大宋武阶已经攀到了三十三阶,比高忠武的阶官都高。只要恩主萧言用事,随时都可以得差遣的。家世清白,未曾婚配,而且必然是在汴梁居官的,安家也在汴梁————嫁出去到相州当媳妇,也是小使女不敢想的。
又是如此堂堂一表,凛凛一躯,球场上万众瞩目,说出自家良人是谁哪里都有面子。而且还如此诚实可靠温柔体贴。一副绝种好男人的模样。自己一个瓦子里面长大的女孩子,就算是有点体面积蓄,还能期许到更好的么?
萧言深情泡妞之策,大获成功。
不过几天,两人已经吞吞吐吐的互许将来了——大宋不象后世,就算可以出籍使女自择夫婿,也算是自由恋爱一种。可都是冲着结婚去了。再没有两人之间谈个一年两年的道理。双方合意,男的愿娶,女的愿嫁。几次差不多就可以定论,一旦到了这个可以以身和未来托付的时候,就可以说些比较私密的话了。而且这个时代,女孩子一旦认准了你,当真是全心全意为你着想。哪怕张显就吞吞吐吐的说出自家恩主处境,看能不能通过对方恩主沟通官家,自陈于御前。女孩子都会竭力帮忙想办法,觉得自己受了利用的心思浅————自己不是也捞着一个好夫婿了么?张显如此实在还有点腼腆的军汉,如何会欺她?更不用说萧言那孤心苦诣,转战绝域。但是回汴梁却为人压迫,不得为官家效力的高大形象,早就在那小使女心目中竖立了。
不管在哪个时代,人总是有一点英雄情结。就算自己和英雄不沾边,但是得便为英雄出点气力,一个个还都是心甘情愿。
今日张显在白天就赶着和小使女一会,说的就是这比较深的事情了。
听到萧言一动问如何,张显的脸忍不住又有点红。不知道想起约会过程当中什么事情。当下吞吞吐吐嗫嚅道:“玉钏儿说了,一定设法。小姐最为疼爱于她,有些话大着胆子也就说出来了…………成数是不敢保的,但有一份力,便尽一分力。等她的消息就是…………一有消息,就通过火头传出来,那火头和她沾亲,最可靠不过。”
萧言一笑点头。
有这句话便是成了,以萧言现在处境,以李师师皇家二奶的身份。自然没什么确保可以登堂入室的绝好手段。别人在殚精竭虑,萧言何尝不是将每一种可能都运用到了极处。也指望着能有三分运气。自己在这汴梁,本来就不可能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现在这般,已经是做到了极处。自己一路走来,不都是这么惊险万分?
这贼老天,一时半会估计还不想收了老子,在这汴梁城,也是一般!直到有一天,老子终要将所有一切命运的变数都握在掌中,让你这贼老天也只能干瞪眼!
除了这个小使女玉钏儿外,自然萧言也用了些别的手段辅助。比如那个教养李师师长大的妈妈,这些日子也很使了不少钱。而且都是能砸死人的数字,将来功成还要更多,说不得萧言还让她三分足球之戏的股份,让她能富贵终老。这妈妈也答应全力周旋效力。李师师多少还要赏她这么一点老脸。
等身周人都在为萧言说话,李师师就是再不情愿,也总能会上一会罢?能不能沟通这条门路,让李师师帮忙,就是萧言自己的事情了…………张显是什么性格,萧言清楚得很。既然他都说出这番话,说明前头花的功夫没有白费,已经算是功成。这马前街李师师攻略第一步算是达成,顿时心情就好了不少。
当下笑问:“女孩子都这么许你了,你又许了这玉钏儿什么?
张显脸色更加通红,头都快扎到裤裆里面去了:“属下还能有什么说得?厮杀汉出身,将来更不知道骨头抛在哪里,有女娘对属下如此,属下何能轻弃于人?高堂不在汴梁,到时候只能拜求显谟为媒,到时候此间事了,显谟得以大用。求显谟赏几日假,回相州接了老人前来,风风光光迎进门,许她绝不负心就是,属下穷军汉,还能拿出什么来?”
萧言淡淡一笑:“为国厮杀,还要当穷军汉,那就没天理了。放心,一切有我。定让这些儿郎们一个个将来平安喜乐,就算上阵,也能了无牵挂…………我这话说得差了,家中但有高堂妻儿,岂能没有牵挂,我们所做一切,哪怕临阵拼命,也就是为的他们一直能平安喜乐罢了…………”
张显神色一肃,起身叉手行礼:“显谟说得正是!俺们所行一切,就是为的自家双亲,自家妻儿,自家亲族,不遭遇燕地离乱命运!显谟领着俺们卫护这一切,俺只在显谟麾下效死到底罢了!”
萧言笑着摆手让他坐下,关切的动问:“这玉钏儿要脱籍成家,容易不容易?要多少赎身钱?我知道你是没什么钱的,麾下这帮家伙也只够吃饭。这要此间事了,能立足脚步。经营起这么个足球产业,再加上檀州东川洼那头,又其是为自己装腰包?我能用多少?自然会对大家有津贴的…………玉钏儿如此,再不能让她为这脱籍赎身的钱财上面烦恼,都我出了!”
萧言纯粹是一番好意,却没想到张显笑道:“却用不着显谟破钞了…………玉钏儿说了,她们小姐早就一一替她们都立好了脱籍文书,随时可走。只是不断叮嘱她们要找一个老实可靠的人家,至为亲厚的还得她亲自过目验了才肯放心…………她们小姐还说了,不要只想着别人权位风光,要是能平淡安稳度日,夫家不欺心,才是最大的福气。她若在,还能为玉钏儿她们撑腰,她若不在,就全仗着夫家人品了…………不仅不要脱籍的钱物,往日的积蓄自然不会动她们的,李小姐还要贴补一笔,怎么也要她们在夫家能挺得直腰…………俺自然是不会贪玉钏儿财物了,养家是男人的事体,指望女人贴补是什么道理?只要她不为难,也就罢了。”
萧言嗯了一声,淡淡点头。面上神色宁定,脑子里面却是转得飞快。从这玉钏儿话语当中分析李师师这个人。李师师连同她的心腹使女都已经脱籍,这毫不奇怪甚至理所当然,李师师是何等身份,行院瓦舍的妈妈如何能拿捏得住她?对自家使女倒是教导如此,一副淡淡的伤春悲秋以归去为乐的样子…………难道李师师觉得赵佶还不是足够好的靠山么?她到底要的是什么?难道就是安稳平淡的生活?这是矫情,还是真的心头所思?在这上头,到底有多少可以利用处?
种种念头纷至沓来,不过萧言也爽快,马上就甩甩头不想了。现在琢磨这个没用,什么事情都得一步步的来。等确定可以在李师师那里登堂入室,再想这些有的没的罢!
他在那里沉吟,张显还觉得萧言不大满意他和玉钏儿互许终身。让他是出去完成任务的,比如军令。他抱回家一个媳妇儿成什么道理?但是他又不是欺心的人,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显谟,你说俺们配得更好的,可属下觉得,玉钏儿就已经够好,已经和属下足配得过了,属下荒唐,还请显谟责罚。”
萧言嘿了一声,又好气又好笑。说句一点都不矫情的话,张显和貂帽都这些儿郎,他真是当自家兄弟一般看待。丝毫没有用权术驾驭他们的意思。要是连身边死士都琢磨着怎么操控才能更牢靠,这上位者未免也当得太失败了。自己丝毫没有在这个时代化自家为天下的意思,学那些帝王心术未免太过无谓。只是单纯的觉得张显这般的好男儿好汉子,虽然不幸多了一身的纹身,的确是值得更好的这个时代的女孩子。
可是别人情愿,萧言也只能凉拌。
他拍拍张显肩膀笑道:“你情愿就好,成家立业,我岂能不乐见其成?不象我,现在内宅还没摆平…………”
说起内宅里面自己还不能吃的小哑巴,还有那个恩怨难分,球场上总对自己亮鞋钉的郭蓉郭大小姐,萧言当真是满把血泪。
这话张显可不能接口,只能唯唯。转眼之间,没想到这位萧显谟又露出了和那些家将一般的一脸贱笑,眼睛也下弯成相当之猥琐的形状。用肘子拱拱张显,色迷迷的打听。
“我说…………这次约会…………亲嘴没?”
~~~~~~~~~~~~~~~~~~~~~~~~~~~~~~~~~~~~~~~~~~~~~~~~~~~~~~~~~~~~~~~~马前街那座大宋闻名的行院小楼之上。李师师的闺房当中,案头菱镜之内,映照出来的就是一副如花容颜。
比起那位美得都近乎狐狸精也似的茂德帝姬,这张显得略微有点素淡的清丽少妇容颜自然略略有点不如。但是眉宇间那自然清朗,那宛转低回,那善解人意的味道,却远远过之。
这是一张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安心舒服的女子容颜。
正是李师师。
比起不足十八,已经算是大龄未出阁女儿的茂德帝姬而言,菱镜中这张容颜,已经是二十有三了。在后世这还是一个可以撒娇的女孩子年纪,但在大宋,已经能算是贵人身边的明日黄花。
难道就这样一天天的任其老去,却始终无依无靠,最后沉沦碾落为泥?
虽然枕边人是大宋最有权势的那位,可是聪明如李师师,却知道这不会是她的归宿。
自幼聪慧,容颜也算不凡的李师师,从小受到的是最全面最严格的教育。不亚于一个大宋金明池中唱出的文臣士大夫佼佼者。往来当中,也是大宋最顶尖的人物。最后更为大宋官家所看重。
可是这些年酬应下来,李师师却越发的看出这些朱紫背后藏着的那个小来。
心眼小,气度小,格局小。这样的人物,又怎能让李师师这等女子倾心?别的行院女娘,读的都是词曲歌赋,李师师却有一个和别人不大一样的爱好,镇日读史,最沉迷的时候手不释卷。
史书中那些男儿气,那些雄烈气,那些孤梗气,在这么一个繁华大宋,这么一个百万人口的汴梁城,怎么都寻不见,觅不着,看不到了?
一个可以托付将来,让自己不用小心翼翼周旋,提心吊胆敷衍,可以在他面前自由笑,自由哭,自由表现自己的软弱甚而调皮,却可以包容一切的男儿,就这么难以寻觅?
在官家面前虽得照应,却不是自己。自己稍稍一句不慎,稍稍一点得罪。这位官家虽然不会降罪,却绝对会不顾而去。失却官家照应,以自己清高自傲,这些年得罪的多少人围上来,是个什么下场,也就很明白了。
就算一直将官家敷衍得甚好,可是年纪老了,容颜不在了呢?
放在后世,这就叫不折不扣的二奶的自怜自伤。是要被人骂装b的。可是对于李师师这种聪慧清丽女子,这种自视甚高的女子,这等想法,却是自然而然。大宋周旋于权贵之间,作为姬妾蓄养,从小就被爹娘教养以身子容颜谋富贵的众多女娘,还没有这等思想觉悟呢。
半晌之后,李师师才轻轻一叹,合上了桌上妆匣。起身转头,就看见一个娇俏清丽,双螺垂钿的使女正在门口侍立,小脸上满是迟疑犹豫的神色,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不敢说。
李师师一笑,当她对此人没有防备,发自真心笑出来的时候,真如春花融雪,柳媚花娇,自有一番动人心魄的魅力。仿佛可以一直笑到男人心底去,让男人只能在这等笑容面前心旌摇动,无法自持。
可是就连大宋官家赵佶富有四海,只怕也未曾看到过李师师这等发自内心的笑容。
“玉钏儿,过来就是,我们什么时候这般生分了?有什么心事,对姐姐说可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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