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闽县回到行辕之时,天色已经渐渐地黯淡下去,南方多雨潮湿是极为常见的事情。
站在窗前看着细雨绵绵,叶宇微微地叹了口气,旋即又坐回了书桌前,准备拿起那本翻阅多次的《春秋》阅读。
而就在他伸手准备翻阅书籍的时候,却突然现桌上的《春秋》,有了被人挪动过的的痕迹。
手在书的上空停留了片刻,随即紧紧握成拳头,轻轻的捶在了书面上,语气怪异的自语道:“真是不知死活……
说完这句话,叶宇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平复了心中的复杂心情,继而缓缓打开书页,看起了那本不起眼的《春秋》。
在福州,叶宇唯一的熟悉故人潘之所,已经被他举荐到了绍兴担任知府。
其实叶宇心里很明白,在经历科举舞弊一事之后,福王赵琢定然不会放过潘之所。当然,自己在福州逗留一日,福王赵琢忌惮三分就不敢有所举动,
但他终究是要回京的,不可能在福州保护潘之所一辈子。
所以在回京之前,叶宇以吏部尚书的身份向朝廷举荐潘之所。而如今绍兴知府一职暂无人选,潘之所正好可以立刻走马上任
潘之所的离开,让这个诺大的福州,已然没有他叶宇熟识的人了。所以叶宇决定等赵悌大婚之后,就是他回京复命之期。
叶宇这些日子的闲雅起居,让福王赵琢悬着的心得以稍稍放下,只要叶宇不寻根刨底的追查下去,那么自己私铸兵器的事情就不会暴露。
但是当他听了钟提国的回禀之后,放松的神经再一次开始紧绷起来,他知道叶宇在视察海防说的话,是一种诛心地试探。
无论这种试探是善意还是恶意,这都说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叶宇显然已经看出了他的内心意图。
王府的书房里,赵琢低着头默然不语,短粗的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的敲击着,四根手指连续击敲犹如马蹄奔腾。
“王爷,您说这叶宇在海防驻地说了这句,究竟是何用意?”海防指挥使钟意国坐在一旁,神情有些疑惑的问道
赵琢没有给予回应,而是史正治随即开了口:“以史某之见,这叶宇无非是在敲山震虎,让我们心中不安,然后露出马脚”
突然,马蹄声停止了声响,赵琢抬起头看向二人:“正治所言虽有道理,但却并非全面……”
“还请王爷明示”
“这叶宇说出这等诛心话,是有敲山震虎之意,但更为重要的是,他在向本王传递一个信息,就是他已经知道了本王的暗中意图”
赵琢此言一出,钟意国与史正治神色纷纷惊讶不已。
赵琢随即摆了摆手,打断欲要开口说话的二人:“其实他这句话也是在暗示本王,如今海防水军的军队阵容,若是被朝廷大臣关注,势必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到这里,赵琢微微叹了口气道:“看来是本王弄巧成拙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为了应付叶宇这个钦差大臣的巡查,无论是政务还是军委,赵琢都已经提前做好了应对准备。
尤其是在海防军务上,为了能让叶宇看到福州海防的军容壮盛以及军纪严明,还特意让指挥使钟意国做了不少准
可是他恰恰忽略了叶宇说的这一层,军容壮盛是好事,也是地方军事长官恪尽职守的功劳。但是官场有句话说得准确:做得好,未必就能得到应有的酬劳。
好心办坏事,就是这简单的道理。
赵琢此举是让叶宇看到了优异地军务政绩,但反过来去想就是一种潜在地威胁。
尤其是如今临安乃是位于杭州海河之口,若是这支士气如虹的战队直接从东海北上,那就可以长驱直入围攻临安
而他赵琢将海防军务抓得如此谨慎,其实当初也是潜在了这种心思
福王赵琢有这个意图,那远在京城的皇帝赵有也是有这个顾虑,所以关于福州的海防巡视,他特意派了叶宇前来视察。
“看来这叶宇并非要与王爷为敌,否则以此人的沉稳,绝不会说出这种冒失的话来……”
钟意国话音刚落,福王赵琢点了点头道:“这小子也知道自己在福州不安全,所以才会抛出这句话,既是一种妥协也是有意拖延”
“王爷说的极是,那我们……”
“此事的症结就在于赐婚上,可惜这小子有意躲避不予正面回应,否则本王也就无需顾虑这么多了”
福王赵琢一想到那道模棱两可的圣旨,就心中觉得十分抑郁。他是没有想到当今皇帝,会跟他玩起了小伎俩。
如今虽然赐婚旨意已下,但是婚期没有具体限制,那就不好将叶宇钳制起来。
钟意国犹豫了片刻,这才郑重地开口道:“请恕卑职直言,王爷切不可将希望寄托在赐婚上,万一这叶宇是……
“你是担心他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不错,防人之心不可无,不如卑职暗中布下埋伏,待此人离开福州之际,就将其灭口于回京途中”
钟意国的这番分析,的确很有道理,而且看起来也十分可行
但却被赵琢当即予以否决:“应该不会,这赐婚之事乃是本王亲自提及,并非陛下有意赐婚况且当日寿辰之上,你们也都看到了,这小子对赐婚极为排斥”
“离开福州再进行灭口是可行,但是钦差之死势必会震惊朝野,届时浙东诸州全部进入朝廷的视野之中,到那时我们岂不得不偿失?”
“这”
“放心,本王只要能够将其拉拢在手,就能将其控在手中你们可别忘了,此子不仅是个人才,而且在士林之中威望甚高,他若是出了任何差池,产生的影响可不仅仅只是一阵清风”
“可是王爷方才您也说了,这叶宇如此不识好歹……”
赵琢摆了摆手,深意的笑道:“无妨,本王自有办法”
转眼之间就到了九月底,叶宇又备上一份贺礼,准备参加赵悌与岳三娘的婚礼。
叶宇前后算了算,心道这个九月还真是大事不断,九月初是秋闱放榜,中旬是福王赵琢的寿辰,这到了九月底也不消停,又要前去喝赵悌的喜酒。
不过这个九月的大事还远远不止这些,就在赵悌婚期的前一晚,这位世子竟然毫无征兆的死在了王府里。
这一突事件,一时之间震动了整个福州城。新郎官死在成婚的前一天,这种事情生的十分诡异,也很容易让人想到其中的不寻常
叶宇闻讯赶到王府的时候,史正治已经派州府衙役控制了现场。从府衙仵作的口中得知,这赵悌乃是在房中刺中心脏身亡
这个现象十分的诡异,因为王府上下戒备森严,其中暗藏机关更是不为外人所知。
所以要是有凶手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王府,又是毫无征兆的将赵悌刺杀于房中,这种情况是根本不会存在的。
案的房间里,也没有留下凶手的任何痕迹,这就让叶宇感到极度的困惑,这个凶手究竟是谁,竟有如此乎常人的能力?
但这查案不是叶宇的特长,况且也不是他的本职工作,所以他也只是出于关切之情前来探望。见往昔笑意迎人的福王,如今瞬间苍老许多,叶宇也突然心生一丝同情。
老来丧子之痛,是一个人后半生最不愿意看到的悲剧
王府上下笼罩一层阴霾,让叶宇有些喘不过气来。由于他在王府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安慰了几句福王赵琢,便怅然地驱车离开了王府。
虽然这个赵悌没少为难他,但是这毕竟只是意气之争,并无什么深仇大恨
况且世家公子、皇子王孙,大多都是赵悌这种傲慢性格,所以他对于赵悌的几次刁难并没有什么怨恨之意。
如今这个活生生的年轻人,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死了,这难免会让他心生怅然之感。
原本打算,等参加完赵悌的婚礼之后,便准备回京复命,如今看来只得压后回京的日期了。
因为这个时候离去,反而会遭受不良之人的非议
毕竟自己与赵悌曾经有过些许矛盾,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事,若是经过有些不良之人造谣,而他又在这个时候离开福州,难免会落人于口实。
况且叶宇也很想知道,这个赵悌究竟是怎么死的?究竟是什么人能在戒备森严的王府,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杀人
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月,但关于赵悌的案情依旧没有丝毫进展,这让深受丧子之痛的赵琢气愤不已,限期史正治尽快查出凶手,否则后果自负
福州这个地界上,除了通判是由皇帝直接任命,其余上至知府知州,下至知县胥吏都是福王一人说了算。
这就是藩王的特权,军政大事可以独揽裁决。权利之大,远远越了宜州节度使李道。
史正治在这个沉重压力之下,深知这事情的严重后果。在反复勘察无果后,便亲自前往行辕拜访叶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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