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踪 第四十五章 何所劫

应劫之人？陆正一听，愣在当场，良久才道：“你先起来吧！如果是我觉得该做的事，不必你求我，我一样会去做。若是我觉得不该做的事，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去做的。”

叶小秋听了，愣了一愣，点了点头道：“的确是这个道理，我欠狐族的应该由我去还，不应该推卸给你。”说着，就站起来和陆正一起进了洞中，在石凳上坐下。叶小秋又给陆正沏了一杯茶。

陆正这才问道：“什么是应劫之人？”

叶小秋喝了一杯茶，神色已经镇定了许多，她道：“你是修行人，应该知道神通劫和修行劫吧？”

陆正皱起眉头道：“我虽然拜入了天宗，但是还只是一名记名弟子，尚未真正入门，许多修行之事，还真的不太了解。神通劫和修行劫我也只是在偶然之中听说过，神通劫是指神通法术修行时候需要遭遇的劫数，而修行劫则是修行境界的超越，一是神通的强大，一是境界的解脱，是吗？”

叶小秋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无论是你所在的道门还是佛门，你们人类修行，所追求的都是境界上的超越，最重要的是迈入修行劫，在劫数之中超脱，进入解脱境界。所以你们修行人之间也是以此来衡量修为！而劫数之所以称为劫数，因为这些考验是来自修行人身心形神之中，所以避无可避，才有劫数之名。

你也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与你们人类不同，其实我们妖物是无法迈入修行劫的。只有神通劫，所以修为虽然越来越高，但是始终不得解脱禽兽之形，比不上你是七情之身。我只是六情之身。”

陆正问道：“你说我是七情之身，你是六情之身，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比我要少一情！”

叶小秋解释道：“因为你是人，天地之间。唯人具备七情，是得天地之全，最为灵秀，拥有本性真灵，先天不入蒙昧，所以才能踏上修行之途，步步成就。而我是狐狸，是妖物。这天地间的妖物之身，天生七情不全。哪怕我已经是九尾狐。是狐族之中境界修为最高的。但依旧不过是六情之身，而许多普通的狐狸，可能不过只有三情罢了。三情之身。天生混沌，懵然而来。懵然而去。而其他的妖物，也都是如此，没有一种是具备七情的，即便是你的青龙白虎如此通灵，以我所见，还不过是具备了四情而已。”

叶小秋这些话，陆正是一句都没听明白，问道：“你说的七情、六情指的是什么呢？是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吗？天地之间的万物，不是都都能有这样的情绪吗？”他之前以此七情为声，察辨万物，倒是可以听出其声所含之情，但是却没有注意到是不是每一个都是具备七情的。

叶小秋摇摇头道：“你说的既对也是不对，喜怒忧思悲恐惊是人的七情所发，但是背后也有七情之本，可以说是七情之心。七情之心与所发出的的七情同而不同，一是本，一是末，七情之心才是我说的七情。”

陆正一听便明白了，叶小秋说的七情之心，就是自己曾体悟到的原本就蕴藉在心中的七情心意。当下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说的七情之心了，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你们妖物只有六情呢，甚至有得更少？”

叶小秋见他神色，似乎是真的明白自己说的意思，苦笑一声：“许多人以为我们妖物也是具足七情的，其实不然，只是他们本然具足七情，所以看待这天地间的万物都是充满了七情，而我们妖物其实并非如此。

至于为什么我们妖物会是这样，只能说这是老天的安排了。造化造化，造天地，化万物，便是造化。大道造天地，天地化万物，天地生物而不周全，也许是大道本就不全吧！这些话都是荒未央告诉我的，其中有许多我也没有太明白！

你们修行人的修行，最后就是要把握这造天造地的大道，才能得到最终的解脱，而我们要妖物，却永远只能在天地之间生生灭灭，永生永世都无望得到大道，步入解脱之境……陆正，你知道我是九尾狐，但你知道什么是九尾狐吗？”

陆正原本是问她何为应劫之人，结果没想到叶小秋却是越说越远，扯到自己身上去了，但见她似有无限感慨，也不忍打断，便顺着她的话道：“我只知道九尾狐并非生下来就是九尾狐，而是由狐族之中的狐狸异变而成，一旦成为九尾狐，就是狐族的共主，天选的圣君。”

“圣君！”叶小秋先是嗤笑一声，随后又叹了口气，幽幽道：“那你知道这种异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陆正见她神情哀伤，不好出声询问，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叶小秋有些出神，道：“久远之前，天地初开，那时候天地还没有化生人类，混沌祖气未散离的时候，却有许多妖物从中生出。因为混沌祖气由大道而生，是生天生地的根本。妖物们从此祖气之中化生，等于便如天地一样。借助着身内的混沌祖气，他们不需修行，便有这各种各样的神通，飞天遁地，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当然那个时候，妖物的神通也不被称为神通，只是一种天赋之能罢了，也没什么稀奇。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些妖物身具混沌之气，因而可以活得与天地一样长久，只要天地一日不毁不坏，他们就可以永远的活下去。

但自己可以不死，却未必不会被杀死，天地初开之时，天地之间化生出的物种极少，这些妖物没有食物，便开始互相残杀，吞噬对方而求存，随着天地不断衍化，最后只剩下极少的种族还存活下来，最著名的便是上古八族！”

这些却是苦行僧当初已经跟陆正说过的，苦行僧说过，存活下来的种族是四圣四凶，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还有浑沌、梼杌、穷奇、饕餮号称上古八族。而跟着陆正的那一龙一虎，虽然也叫青龙白虎，可与那混沌祖气之中化生的青龙白虎不是一回事。

果然叶小秋也分别讲述了四圣四凶八族，然后又道：“除了这八族之外，应该还有一些上古妖物也留存下来，只是不知道他们躲在哪里避劫。我所知道的，道海三山下面就有上古妖物北冥之鲲，是天地之间体型最大的妖物。除此之外，其实幸存下来的还有一头九尾狐！只不过这头九尾狐幸存下来的办法实在是……实在是……其实它也很可怜！”

陆正见她神色之间尽是仓惶，忍不住追问道：“它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叶小秋声音变的很低，语气变换，好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只听她道：“这头九尾狐当时根本就没有存活下来，它是被某个妖物从背后偷袭而死，然后生生撕裂了，没过多久，尸身就被吃得干干净净。尽管这头九尾狐当时死得很不甘心，尽管它心里极度的愤怒和哀伤，是这样的不想死，非常的不想死，但它终究还是无奈的死了。它心里恨那个杀死自己的妖物，却不知道究竟是谁杀了它。

过了许许多多的岁月，差不多距离现在已经是八千年前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头九尾狐突然从一头狐狸身上觉醒了。而且这种觉醒，让那头狐狸开始发生变化，长出了九根尾巴，重新变成了一头九尾狐。一开始九尾狐惊喜的以为自己没有死，但是后来才慢慢发现，原来距离之前的身死已经过去不知多少万年了。

这头九尾狐很困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活过来，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寄居在其他的狐狸身上活过来？也不知道老天让它活过来是要让它做什么？它在惊慌和迷惑之中度过了两百年，两百年后，这头九尾狐再度死去了，它的惊慌成了现实。

但是令这头九尾狐没想到的是，就在它死去不久，又重新在另外一头狐狸身上觉醒了过来，又活了两百年。就这样，这头九尾狐一直在生死之中流转，剥夺着一头又一头小狐狸的性命，每次都能存活两百年，它就用这样残忍无比的方式活了下来！她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死，又为什么活着，但是因为它有着九根尾巴，有着无比强大的神通法术，所以却被供奉为狐族的圣君。它一直不敢告诉狐族真相，我这头九尾狐不是什么天选的圣君，只不过是窃取它们性命的贼罢了！有好多次，它选择了自杀而死，但仍旧是一次次的重新觉醒过来……”

说到此，叶小秋已经是泪流满面。

陆正想不到这狐族之中的九尾狐竟然是这样的来历，见叶小秋如此，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同时他自己浑身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甚至有些不敢接触叶小秋的目光。但一会儿他心中就开始觉得悲伤起来。

一头死在远古的九尾狐，以这样的方式存活下来，一次次的剥夺那些狐族的性命。对于那些狐族来说，是多么的不幸，但是反过来看，这其实何尝不是上天对这头九尾狐的残忍，让它被这样的方式永远拘禁在了这天地之间，狐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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