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英再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满面泪流,那样子简直就是个四处无援孤独羸弱的老者,哪里还有一丝剑王闲云野鹤一派宗师的气度。》》 崔英叹了口气说道:“崔凌这孩子苦啊,从小就没了爹妈,我见到他那年,他在集市上正跟也狗抢东西吃呢。”
“怎么?在下没听懂。”陆炳把崔英扶着坐下后问道,随即又说道:“此乃剑王家事,在下刚才失言了。”
崔英擦了擦眼泪说道:“无妨无妨,说就说了,这些事儿憋在我心里太久了,只怕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崔凌这孩子其实并不是我的亲孙子,你们看年龄也就知道了,按说就算是我的孙子,现在也该三四十岁了是不是?”
陆炳和段清风点了点头,崔英又说道:“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英雄辈出的年代,宛如你们现在一般,有你,也有你,还有纪联洪之类的。虽说江湖上都是英雄不断一茬接一茬,还没美名曰长江后浪推前浪,但实际上大部分时候豪杰都是扎堆出现的,群雄之后便是一段没落时期。也不知道是老天故意弄人,还是英雄不甘寂寞,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高手之间是可以互相促进的,比着往上练功寻求尽早达到更高的层面,毕竟我们是武人,争强好胜是我们的常性。当时我并未真正的参透剑王诀,还以为自己已经心静如水了,但实则却依然是争强好胜的很。”
“当时我虽已经四十余岁,但却还是一腔热血年轻气盛。号称五大宗师的我们都是如此。有时候我在想,若不是我们有这般的好胜心,或许也走不到现在的这种境界。但若是当时我们满足现状岂能有更高的提升,只有永不满足才可永无止境。可这一切并不适合剑王诀,最终我也遭到了剑王祖宗的惩罚。我们几人谁也不服,便约定在黄山之上一较高下。我们斗了两次,各有输赢难分高下,便各自回去研习绝招,后来大家听说文斗学会了江湖上享有盛名的夺命十三刀。对没错,就是陆炳你所会的那套刀法,只不过文斗并不承认。说这是少林绝学,这也就是为什么你当年在红螺寺和纪联洪打斗的时候,少林和尚会如此惊讶的原因,因为他们也曾见过或者听过。只不过那是文斗和尚使出来的罢了。当时我为了能胜过文斗和尚。便带着儿子儿媳和孙子游历天下,希望也能在自然中顿悟精髓亦或是学到新的什么剑招。”崔英讲道,面色一动顿时有种伤心欲绝涌上心头,就连段清风和陆炳都能看出来崔英的难受。
崔英的泪再次落了下来:“谁知道就是一次强出头后却埋下了祸根,我得罪了巴蜀的武林同道,几个掌门联手与我对敌,却被我一一击杀。后来我也没有在意什么,我研习到了借气御气之精髓。而剑神则修行到了五行剑,于是我们便再度相约。五人去了黄山比武,我们几人这次比武十分纠结,在黄山上一比就是两年,日思夜想想要打败对手,却依然毫无办法。我们几人都不愿下山,就要分个高下,其实大家都不在乎什么天下第一,只是武人好胜心起就像让剩下几人服个软罢了。我们五人在山上风餐日宿也不知道图个什么劲,却陷入反复轮回之中。比如我能打败两人却要被另外两人击败,别人也是一样,反复绕下去总没有一人可以依次击败剩下的几人,轮回相克这世上就没有无敌的剑法,总有可以制约的招数出现。我们最后觉得实在无聊,再这样下去只怕要成野人了,便下了山,各自的命运便开始了。”
“文斗和尚因为先前试刀的杀戮,被永禁少林寺内,不得下山不得出关,甚至不得见人,直到老一辈的人死绝了,他才开始慢慢松动自己还收了一个徒弟。所谓马微善羽化,实则也是服药不当练功走火入魔所致,死得冤枉估计这是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当然,也有可能南无派的马微善没有死,只是故作玄虚下落不明了,但这么多年听不到消息,那也是凶多吉少。但若非要说是羽化,我只能称那人是偏听偏信脑子有毛病了,作为人哪里可能羽化成仙,成也是成妖罢了。马微善服药正是为了提高功力,怎奈却要了他的命。而丹阳子失去了能够继承武当大宝的资格,武当渐入平庸,那些玄妙的剑招拳法无法传播,沦为虽大却不精的门派。恕我直言,若不是有真武大帝象征意义的存在和朝廷的扶持,只怕现在已经沦为二流帮派了。”崔英道。
崔英继续说道:“老剑神说是死的安乐,但我们各自修行的武艺都是阴阳调剂,不似你们两人一般阴阳不调,怎么会这么早就死了?!其实老剑神死后我曾开棺验尸过,他是在修炼中神志不清,或者无法冲破自己的大关,恼怒之下自己震断身上经脉而亡。表皮看不出来,实则皮囊之下已经一团糟,哎,他的气性太大了。现在的剑神肖伥估计是为了保住师尊颜面,旁人又看不出门道,这才被糊弄了过去。至于有人说肖伥在他师父之上,那纯属放屁,老剑神只不过不愿意展露给世人罢了,或者不屑展露,故此才有了现在这种说法。”
崔英的声音一顿,再度叹息说道:“五大宗师四个没有善终善果,我又岂能逃离的了这种命运,我们五人皆是狼狈不堪,看似在追求什么,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反倒把已经拥有的赔了进去,弄了个孤家寡人的后果。”
陆炳好奇心起,不顾段清风轻拉他一把反倒是说道:“剑王前辈,后来您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在山上的两年没对任何人提起,这是我们几人的约定。就连我亲生儿子也没有说。”剑王崔英用那年迈苍老声音讲道:“我得罪了巴蜀的帮派,待我销声匿迹后他们以为我死了,几经试探后便开始找我儿子一家人报仇。我的儿子天资愚钝。但纵然如此,剑王传人又岂能是好欺负的,只不过巴蜀的几个大帮派和黑帮以及绿林联合起来,宛如附骨之疽一般紧紧跟随死缠烂打,让一家人根本无藏身之所,食寝难安日日被人骚扰,全是用人命往上填的车轮战。剑王门人毕竟是人。也是知道累的,疲惫难耐的儿子带着儿媳孙子寻找我的下落,希望我能出手相助。可我却为了好胜之心在山上并不知情,我并不知情啊!”
崔英说到这里,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陆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崔英。只能不停的说:“过去就过去了,节哀节哀。”
崔英痛不欲生涕泪不止,擦着眼泪说道:“我没事儿,我没事儿,只是心如刀绞一般,忍不住而已。两年啊,我在山上和他们打了两年。我儿子最终力战身亡,媳妇自尽。本以为这般就能消除这帮人的心头之气。可那帮人却连我年幼的孙子都不放过,生生用马蹄踩成了肉泥。”
“畜生!”陆炳闻之大怒拍案而起道。
崔英摆了摆手说道:“非也非也。这话得分两头说,你这是站在我的角度上看,认为孩子是无辜的,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就可以了。但实则人家做的也没错,毕竟当年我强出头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其中是非曲直现在说来已经无所谓,但不管怎样也牵扯不到人命上来。我便是仗着自己武艺比别人高,一语不合就开打,本可以手下留情却未留情,杀了人家掌门,你说这些人死的冤不冤,罪不至死的事情更何况人家可能没罪,你说人家恨不恨?人家不去刨我祖坟已经算得上仁义了,我这般不光是杀了人家掌门,更是等于给巴蜀所有武林同道一个耳光,与他们所有人为敌。不过这些想法也是我十余年后才想通的,哎,只是自己却又错上加错再犯了糊涂。”
“你灭了巴蜀多半的门派。”段清风突然冷冰冰的说道,陆炳不可置信的看着慈眉善目宛如街边老叟的崔英,崔英却苦笑一声说道:“是啊,我忘了你是知道的,定是你师父丹阳子告诉你的吧?”
段清风点了点头算是认下了,崔英笑了笑说道:“是啊,当年我悲愤交加,一时间怒火中烧,便屠杀了数百名巴蜀武林人士,到现在到了巴蜀那一块儿提起我来还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形象。也就因为这个,到现在巴蜀一带的武林都没有崛起,那是因为我从中断了层。哎,那件事儿之后,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我还没真正的学会剑王诀,从此我不问江湖中的事情开始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今日,我本以为我已经成了,但现在才明白,我还是放不下,心里放不下过往云烟就还是有所牵挂,有所牵挂那就做不到剑王诀。罢了罢了,老朽终其一生竟然没有练透剑王诀,真是惭愧,愧对祖宗愧对自己,也愧对我那死去的儿孙啊。你们说,我这究竟是活了个什么劲。”
“剑王前辈,您可否听晚辈一言?”陆炳说道,崔英点了点头,陆炳深吸一口气说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这一辈子有些人活了个痛快,有些人活了个苦闷,有的为自己活着,有的为别人活着。但之所以人们都在活着,尝尽这人间的酸甜苦辣还依然愿意活着,那就是因为活着有意思有念头有牵挂。若是真如同你说的,剑王诀就是没有情感变化没有喜怒哀乐没有任何可以牵挂的,那活着才真的是没劲了,还不如个死物件呢。说句大不敬的话,这种剑王诀就是送给我练我都不练,练了不如不练!”
崔英愣了半晌连连点头道:“好,我这老朽算是白活了,到头来还没有你陆炳看到的透彻,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
“老爷子您谬赞了,好多事情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一句话就能点破了,可谁都不愿冒这个险去点破,生怕点的不对或者惹一身麻烦,更何况是要面对您这样的成名前辈呢。万一您不快,再屠了我山东怎么办?故此小辈也是冒险相谏。”陆炳也陪笑道,崔英赞许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朽能在命不久矣之时被你点破玄机,解了心中大结也算得上是快事一件了。”(未完待续。。)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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