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州千户卫所原来的千户名叫吴法天,听起来很有点无法无天的意思,但事实上正好相反,吴法天实际上却是个胆小怕事且非常贪财的人,应州千户所原本应有军户一千户,人口五千多左右,其实此时的应州千户卫所实际只有军户一百二十多户,不到五百人。
是的,就是这么夸张。但凡了解一点明朝历史的人都知道,明朝的军户制度是多么的糟糕,它不但坑爹而且还坑了无数人的子孙后代。虽然不得不承认,军户制度在明朝初期还是不错的,它不但为大明朝廷节约了大笔的粮食,而且还为大明储备了上百万的大军。
但是自从明朝中期以来,随着文官集团的抬头,以及各地卫所军纪的败坏,大批的军田被各级军官所侵占,无数卫所军户沦为军官们的佃户。吃不上饭的军户们开始大批的逃亡,对此军官们的意见都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听之任之,反正没有了这些军户,他们侵占起军田来更加肆无忌惮了。吴法天就是其中的一个典型,只是他的运气不怎么好,直接就玩进了大牢里。
岳阳骑着从一匹红色的战马走在上山的一条坡道上,他的身后跟着的依旧是顺宝和一名郑发奎派来的吏员,还有一百名全副武装的骑兵,看起来颇为壮观。
冬季已经到了尾声,冬季的太阳照在身上使人觉得很是温暖,很快,一座不大的小城堡便出现在岳阳的眼前。
这时,那名原本紧跟在顺宝身后的吏员催马上前两步指着城堡对岳阳说道:“大人,前面这座城堡就是千户所了,只是里面的军户们大都已经逃亡,现在剩下来的只有那些跑不动的老弱病残了,您若是想要在里头挑选军官的话,恐怕……”
说罢,这名官吏摇了摇头,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对此行不怎么看好。
听了这名官吏的话,后面的顺宝瞪了他一眼,心道:“这小子怎么这么不识趣,少爷出趟远门来办事,他却在这里说丧气话。”
岳阳却是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轻声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如今的满朝文武谁都知道所有的卫所军户已然崩溃,但是却丝毫没有法子,毕竟这可是关系到数百万人的饭碗,一个不甚整个大明朝都会乱起来。”
按说作为现在地位最高的岳阳这么说了,一般人应该识趣的附和或是默认才是,可这位却好像来劲了,高声道:“可是如今的大明朝已经不同往日了,这些卫所军户在洪武、永乐年间的时候尚可自给自足甚至还可向朝廷缴纳粮食。可自打土木堡之便后,卫所军纪便开始败坏,现在的这些军户依然成了大明朝廷的一颗吸血毒瘤,它会把大明活活拖垮的!”
“嘿……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赖话啊!”一旁的顺宝不乐意了,催马上前两步后瞪着这名官吏轻蔑的说道:“我家少爷让你来是让你带路的,不是让你给咱们上课的!这些事自有皇上和朝廷的大臣操心,你一个小吏也配谈论国家大事?”
“谁说的?”感受到顺宝那轻蔑的眼光,这名官吏气得脸都红了,赶紧分辩道:“放翁公曾说:位卑未敢忘忧国。况且我等读书人呼!”
顺宝撇了撇嘴依旧不屑的说道:“放翁公?没听说过?”
“你……”被顺宝的话气得不轻的小吏气得脖子都粗了,手指着顺宝半天,最后才憋出一句:“竖子不足与谋!”
“哼……”顺宝懒得理这位穷酸书生,昂着头继续跟在了岳阳身后。
看到两人在斗嘴,岳阳无奈的摇摇头,加快了速度朝前赶去。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这座城堡前,靠近后岳阳这才发现这座城堡位于小山之顶,全长约为一里地,东西靠山,只有南北两面两条路可以进入城堡,且山上还有水井,典型的易守难攻,可以说只要有足够的粮食和一千名守军,少于一万人根本就拿不下这个地方。不得不说,当初挑选这座城堡建造地址的人是颇具军事眼光的。
只是当岳阳一行人进入这座城堡后,原本的好印象就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一进入城堡,一股弥漫着下水道,各种粪便以及不知名的臭味便扑鼻而来,毫无准备的岳阳差点就从马上一头栽下来。
“我草他姥姥的,这是什么味道?”顺宝的声音立即就响了起来,“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比咱们家的茅厕还臭?”
“好了,别说了,都进去!”岳阳瞪了一眼发牢骚的顺宝,面无表情的率先策马走了进去,只是谁也不知道此时的他心里却是在后悔,早知道这样他就带副口罩再来了。
继续前行,岳阳的心中更是吃惊。这里情况简直太恶劣了。狭窄的街道两旁是一排排茅草搭建的破屋,一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老人和小孩就这么坐在门前目光呆滞的看着过来的岳阳一行人,岳阳仔细看了看,这里几乎看不到什么青壮年,仅有几名稍微年轻的男子也全都逢头垢面的站在一旁,一些衣衫褴褛的女人也坐在门前默默的看着岳阳一行人,眼中流露出的不是惊喜、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深的绝望和麻木。
岳阳深深的闭上了眼睛,要不是周围那华夏独有的建筑和人群,他还以为自己到了现代非洲的难民营。他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细细自语道:“想不到民不聊生竟至如此,怪不得……怪不得啊……”
看着眼前的惨状,就连平日里话最多的顺宝也闭上了嘴,只见他喃喃的说道:“我原本以为五里寨就够穷了,但比起卫所的军户咱们过的就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这有些东西啊,怕的就是比较,看到眼前的这一切,岳阳真的觉得顺宝的话说得太对了,五里寨虽然穷,但好歹还过得下去,要是跟眼前这些军户比,五里寨的百姓简直就象生活在蜜罐里。
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岳阳的手不知不觉紧紧握在了一起。
“老天爷,你把我弄到这个世界,并让我看到这一幕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我拯救这个即将被打断脊梁的国家和民族吗?”
从来都是无神论者的岳阳望着这些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们,心中第一次对有无神仙这个问题产生了怀疑。
岳阳一行人慢慢来到了城堡的中央,也就是原来吴千户的府邸,发现已经有十多名穿着官服的武官和数十名家丁站在门前迎接他们。
当然了这些武官和家丁无论是在穿着和脸上的气色都要比刚才在街上看到的军户们要好得多,不少人脸上挂着近乎谄媚般的笑容迎了上来,当岳阳开始下马后,这群人齐齐的单膝跪了下来齐声道,“卑职等人叩见操守大人,愿操守大人福泰安康!”
“诸位请起!”
刚当上操守官没几天的岳阳还不习惯有人给自己下跪,见状赶紧把手虚抬了起来,示意他们赶紧站起来。
“谢大人!”众人齐齐站了起来。
见礼完毕后,一名三十余岁穿着青色官袍,胸前绘着一只彪的武官走了上来,满脸都是献媚的笑容对岳阳说道:“操守大人,您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下官等人已经在里面为您摆好了接风酒宴为您洗尘,请您赏脸入内!”
岳阳并没有理会这名军官,而是缓缓的在这些军官身上扫了一圈,这才将目光设在这名武官身上问道:“你是……”
武官媚笑道:“下官乃卫所副千户冯晓明,知闻大人前来欢喜得一夜没睡,一大早就安排了……”
见到这名武将还要继续说下去,岳阳赶紧打断了他的话,“打住……打住……我先问问你,嗯……你叫冯晓云是吧,我且问你,卫所里的军官已经全都在这里了么”
冯晓云一怔,随即回答道:“回大人话,除了被缉拿问罪的吴千户外,卫所所有百户以上军官已经全部在此。”
“都在这了?”岳阳不禁有些失望起来,喃喃的说道:“怎么看上去全都是一群只会种地的酒囊饭袋……”
岳阳的话很小声,但还是被几名耳尖的武官听到了,他们的脸上顿时便红了起来,只是却不敢出声。
但所谓事情无绝对,一个出乎岳阳意料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人此言差异,依下官看来,大人身后的那些骑兵才是徒有形,比起酒囊饭袋也好不了多少!”
“嗯……”
一时间,众人皆惊,岳阳的眉头也立刻就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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