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铁在军余那边,寻了根草根剔着牙,望着百余步后的阵地,斜着眼望着边上几个新编连的连长:“他娘的,富贵险中求懂不懂?学生在密云前卫的时节,待你们如何?”刘铁于军略之上,大约是连杨守随都看不起他的,但在人心上,杜子腾和陈三等人绑一起,都不见得能如他通透。
早在丁一到达密云前卫以前,他就想清楚了,那些留守的正军,不论如何,只怕是不会轮到他来指挥,别看丁如玉叫他全权处理留守事务,只要丁一过来,或是杜子腾被派过来,刘铁觉得那千余正军也轮不到他管,所以他有意识地在军余里,笼络了不少人。
“子坚先生最是仗义!”当下就有人和应了,边上也纷纷地说道,“先生只管吩咐,我等有一句不从,不是爹生娘养的!”、“敢为先生效死!”管刘铁和杜子腾他们叫先生,管雷霆书院的学生叫小先生,这叫法就是刘铁提倡的。
他很喜欢别人唤他为先生的感觉,听上去,有一种错觉,就是他达到丁一的高度。或者说,丁一在刘铁心眼中那高不可攀的高度。所以听着这些军余的回应,刘铁虽然知道有人是在说着套话,但也是觉得很舒心。
“六百棉甲、三百副铁甲,学生悄悄留下来给你们这班家伙。”刘铁满意地看着那班目瞪口呆的军余,他很喜欢他们这种表情,这让他有一种掌控一切的实在,“好了,别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了。”
他说着,轻踹了身边几个新编连的连长,笑道:“有没有胆子?还是他娘的。想一辈子当这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军余?学生不跟你们说好听的,我先生那样的慈心人,敞开让军余吃白米饭、吃肉的,你们就别想了,不是学生张狂,真的就是跟着大司马,也没这样的,信不?”
这话那些军余听了纷纷点头道:“到了哪个军镇,也是主将身边的家丁,才能这么顿顿有肉!”、“子坚先生。指挥使唤大人教着俺们,糙米能混个饱肚,我等已是感激不尽了!”、“别说糙米,操,子坚先生。咱也不敢在您面前端着,连糙米混糠吃个饱。就是好日子了。咱就知足了!”
这是实在话,军户苦,正军还好说些,军余那真是没活路的,普通百姓犯了事,县太爷拿了去审。至少还能请个讼师之类的帮忙说说求情,军户呢?正军要死了还得找人补,军余要被千户打死了,找谁说理?压根就没人理吧。要不为啥军户老是想逃籍?就这么个道理了。
要说明军打仗。老是靠主将带家丁冲杀,那正军都过得没个人样,别说军余了,谁乐意去拼命啊?平时都是过着狗一样的日子,上了阵就让人叫着“为了大明”去死?扯吧,谁乐意呢?
“就学生的师叔,你们也指望不了多久的。除非这关外能打出大大的一片疆土!否则的话,就这么个卫所,我家先生,是不会教师叔在这密云前卫呆上多久的。换个人来当这卫指挥使,你们觉得,能不吃空饷?能让你们这样,还过得有个人模样的日子?”刘铁阴阳怪气地揶揄着那些军余。
但军余却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容城先生的名头,他们这些下层的军余也是听过,大司马的徒弟,原来五品的文官,说辞就辞了,单骑救出上皇,什么七百士的,都是平日里听熟的段子,这等人,自然不会教自己的妹妹,长久呆在关外。
刘铁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便揭开了正题:“这当口,学生便给你们找一条做人的路子。只不过,弄成了,升官发财这种空话不说,调你们去国家安全局衙门下面当差,分配到内陆的州府去,一个州府现在就几个人军兵,肯定是不够用的,别说县里面,你们下到县里,怎么着也是个类如巡检头子的差事担着,至于能不能混上品级,这要看你们在地方办事的能力,还有我家先生的朝廷说话的力度了。”
那些军余拼命点头,这全是大实话,听着心里踏实。
“若是不成,就会死人,不过有儿女的,入雷霆是绝无问题,前程如何,要看你们儿女的本事,没有儿女,可以让自己侄子侄女过继到自己名下。如何,敢不敢跟着学生,去搏这么一场富贵?这么一桩能让自己象个人好好活着的下场?”
这些新编连的连长,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是搏命,这不是说笑的事情,千古艰难唯一死,特别是刘铁又加了一句:“但若是随得学生前去,却于半途之中生了怯意后退意,学生可与你等担保,无论朝廷如何处置,也无论学生死活,只要密云前卫能有一人得脱,学生必教汝等族诛!”
“好好想清楚。”
但紧接着刘铁直起身来,望着前头的阵地:“看来蒙古人快要吃完饭了,你们可以想的时间也不多,第二轮箭雨开始之前,必须清楚。”
没有拖到第一轮箭雨开始,那些新编连的连长就开始给了刘铁答复:“子坚先生,听您这么说,俺们要是跟了你,便是家丁了?”军余用他们的这个年代的思维方式,来消化和理解刘铁的话。
“对。”刘铁也没有再解释下去,“想好的人,下去问问自己的弟兄,每人带五十人过来,不能再多,也只有三百副铁甲。”这三百副铁甲,是刘铁的样品,丁一准备向大同、宣府各军镇那边推销的样品,六百棉甲,则是为了和鸡胸甲刀砍箭射的效果对比而准备的。
六个新编连的连长都快步走了出来,他们并不见得勇敢,这是一个不容他们不搏的前程,不搏,密云前卫破了,一样的死路一条,谁也不比谁更傻。
而在壕沟里协防雷霆书院的那些军余,则在对着饭菜作战,有大米饭管饱,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就算丁如玉带着他们出关之后,也没这样的待遇。正军没有扣饷,米饭管饱就真的是很不错了,又不是主将的家丁。至于军余,连糠带菜能混个饱,已是大呼指挥使宽厚了。
只有在丁一来到密云前卫之后,才这么敞开让他们吃喝的,反正有着朝廷的一份粮草,丁一这边又另有粮草送达,一时半会也没有缺粮之忧。其实说到底,还是个意识的问题,这年月里,大约除了丁一之外,便几乎很少有主将,把军余当成人看的。
家丁是随主将出生入死的,那自然是得吃饱喝足;正军还指望列阵而战,得让他们活下云;至于军余,谁理会?老实卖命种地出役养活正军就是了。但丁一的理念却是不同的,在他看来,军余也是兵,至少就是类似乎农场兵的兵种。
所以这些天的饭菜,从他自己到门下弟子到正军到军余到那些家眷,都是一样伙食。
所以军余们在确定了“死撑一轮,容城先生自然会来大发神威”之后,也就安心对付饭菜,这对他们来说,过年都不见得这么有白米饭有肉菜管饱,于是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就算这么吃了好些天,他们依然舍不得吃那肉,依然很珍惜地对付着饭菜,加上之前心神不宁的因素,大多数壕沟里的军余还没吃完饭,鞑子就开始进攻了。
那些吞哥儿手下的步卒,他们稳步向前,一直前进到离胸墙五十步左右的距离,开始漫射。两千步卒的步弓攻击,与五百骑兵的骑射,那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不是四倍箭矢的问题,而是步弓能够用上腿力腰力,射出的箭矢力量更大,射速更快,而且更加的精准、更加的致命!
“嗖!嗖嗖!”连绵的破空声混在一起,极为凄离的声音拉开了这次进攻的帷幕,而现时箭簇落在大盾上的声音,已经是一声声的闷响,步弓所用的重箭,不是骑弓所能相对,每一箭的落下,简直就是铁崭子崭下的感觉!
只撑了一轮,已有不少军余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了,
而箭雨毫无停息的意思,第二轮的羽箭又再一次砸了下来,只两轮,已至少有三十来名军余撑不住了,有七八人已经拿不太稳盾牌,靠着边上同伴的支撑,才堪堪顶住;也有十几名军余中了箭,还有三名雷霆书院的学生,被羽箭擦伤。
鲜血,开始在壕沟之中流淌。
相对来说雷霆书院的学生受的伤轻一声,只是捂着伤处,大声叫喊着:“卫生员!卫生员!”不过他们倒不是为着自己叫喊,早有边上的同伴掏出绷布给他们在擦伤的手脚处包扎起来,他们是为了边上的军余而喊叫着。
而那些军余受的伤要重许多,很可能是这年代军伍的习惯所致,他们夸张地扔开盾牌,抱着伤处在壕沟中翻滚惨叫着,若是在其他的军伍之中,他们很有可能被主将允许退出战阵,但很显然这里的阵地指挥官不打算这么干,卫生员很快就奔跑过来,递给中箭的伤兵一截木棒咬住,然后开始准备战场手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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