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姐妹关了门和马富山说话。
马富山半坐在太师椅上,低声道:“官府那边那几天正好有犯人从江宁等县押解过来,有犯人的家眷一路跟过来,又是打点狱卒,又是请客送礼,牢里有点乱,查了几天也没有查出个头绪来。倒是二小姐提供的线索……让我们从赵大海身上查到了一些颇为蹊跷的事。”
“少瑾?!”周初瑾满头雾水地望着妹妹,道,“你提供了什么线索?”
周少瑾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她笑道:“我当时就是怀疑程辂,若是兰汀和欣兰是被人谋害的,除了程辂,我想不出还有谁会去做这件事,就提醒马总管去查查程辂身边的赵大海……我们反行其道,说不定会有收获。看来我的这个主意奏效了!”最后一句话,她却是对马富山说的。
马富山笑了起来,道:“二小姐的主意的确奏效了。我们查到自过年到现在,赵大海曾经三次从长沙府回到金陵城,最后一次就是在兰汀和欣兰暴毙前三天,他还和其中一个叫陈三的狱卒一起吃过饭,可当我们找到陈三的时候,陈三已经死在屋里,仵作说,他是死于饮酒过量,可陈三的相好却说,陈三这个人是很少喝酒的……”
周少瑾有片刻的沉默。
程辂……真的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吗?
还是她从来不知道程辂早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她不由和姐姐交换了一个眼神。
周初瑾道:“那查出来兰汀和欣兰是怎么死的吗?”
“查出来了。”马富山道,“死于砒霜中毒。吴知府已经让人悄悄去查了,看看能不能查出是哪家药铺里卖出来的砒霜。不过,赵大海从长沙府过来,如果这砒霜是他从其他地方带过来的,那就没办法了。”
砒霜可以入药,可入药的剂量通常都非常的小,不足以毒死一个人。大量买入砒霜的人很少,通常药铺都有印象。
周少瑾觉得赵大海肯定不会在金陵城买砒霜。
那样很容易被查出来。
他不是从其他地方带过来的,就是每路过一个地方就买一点,然后一点点攒下的。
她沉吟道:“不管怎样,你都要好好地查一查。就算是最终不能审讯赵大海,我们也要弄清楚到底是不是程辂指使的。我虽怀疑他,却也不能冤枉他。”
马富山恭声应“是”。
周少瑾姐妹亲自送了他出门。
看着马富山的背影消失在甬道的拐角,周初瑾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对妹妹道:“你说这程辂到底是怎么想的?兰汀和欣兰秋后就要问斩了,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周少瑾沉声道:“姐姐,如果那程辂根本就不相信他父亲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呢?如果他觉是我们留着兰汀和欣兰是为了陷害他父亲呢?”
周初瑾愕然。
周少瑾道:“除了这个理由,我实在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害兰汀和欣兰!”
除了这个理由,她也想不通他前世为什么要害她!
周初瑾苦笑,道:“要真是这样,只怕以后我们还会有麻烦。”
周少瑾给姐姐打气:“不怕!我们已经知道他不是好人了,小心提防着他,也就不会被他趁机而入了。”
“可这如蚁附膻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周初瑾道。
“那就找个机会把这件事给解决了。”周少瑾很赞同姐姐的话,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程辂的身上。
周初瑾大笑,道:“你现在胆子大了很多,做事也有主见。我悬着的心终于能够放下来了。”
姐姐是怕她出嫁后自己会被人欺负吧?
周少瑾忙挽了周初瑾的胳膊,道:“你就放心好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等过两年,我会去看你的。说不定那时候姐夫已经考到京城去了,你也跟着去了京城旅居,到时候我们姐妹就可以一起去逛大相国寺了。”
周初瑾面色微红。
※
程池听到兰汀和欣兰暴毙于狱中的消息也有点吃惊,他对怀山道:“这件事肯定不是周家的意思,也不可能是牢头做的,要不那两个婢女就不可能等到秋后才问斩了……看来这件事还挺有意思的。你去查查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怀山退出了书房。
程池看了一会书,寻思着母亲这个时候已经做完了早课,去了正房。
郭老夫人正在和史嬷嬷商量去普陀山带哪几个随行服侍,见程池进来,郭老夫人把单子拿给儿子看,道:“你也给我出个主意。”
程池看了一眼,道:“挺好的,我看没什么好添减的。”
他现在就想尽量满足母亲的一切要求。
程老夫人听了很是不满,道:“你不用敷衍我!我觉得服侍的女眷好像有点多,这才让你帮着看看的。”
程池笑道:“我们是出去玩,缩衣节食的,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你就安心地跟着我走好了。”
郭老夫人还是有些迟疑,道:“我怕碧玉她们晕船。”
很多女眷都是第一次出门,谁也不知道自己上船之后是怎样一番景象。
程池笑道:“周家二小姐不晕船,到时候让她照顾您。”
郭老夫人闻言很是欢喜,笑道:“这孩子倒和我投缘。原本只是看着她寄人篱下,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想带她出去看看,谁知道她竟然不晕船。我知道你在外面自在惯了,可我现在年纪大了,有时候就想你能陪在我身边,谁知道她竟然会下棋……这孩子很好,得给她找个好人家才是。你再出去走动,就仔细给她瞧瞧。一定要性子好,会心疼人,这女孩子嫁人,也不定非要多高的门第,要紧的是琴瑟和鸣,恩爱体贴……”
程池不禁扯了扯嘴角。
那小丫头上了船精神好到是真的,至于下棋,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不过,母亲说得也对,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担心的就是能不能嫁个如意郎君了,她既然服侍了母亲一回,又讨了母亲欢喜,帮她找门好亲事也算是答谢她了。
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远嫁?
金陵城的这些大户人家他实在是不熟。
郭家太死板,顾家人太多……
程池决定把这件事交给秦子平。
那小子最喜欢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交给他比较靠得住。
他“嗯”、“嗯”地应着,把母亲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畹香居里,周少瑾却头大如斗。
程笳气得在她屋里乱走,一面走,一面数落她:“你要去普陀山敬香,居然不告诉我!我还是从翠环那里听说的。你和我是姐妹吗?有你这样当姐妹的吗?有这样的好事你竟然不告诉我一声。我要是早点知道,就会去找我祖母想办法让郭老夫人也带上我了!你怎么能这样?我有什么好事都惦记着你,你却不记得我……”
周少瑾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道:“前两天我还送了一碟子桑果给你,你怎么能说我有好事不惦记你?这次我也是托了郭老夫人的福,你让我怎么跟你说?说让你和我一起去,那不是怂恿你去吵闹吗?
程笳顿时泄了气,瘫坐在太师椅上喃喃地道:“反正,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一声……”
周少瑾能理解她的心情。
这样出门的机会一生也未必能遇到一次,谁都想去。
她只好低声地安慰程笳:“我听诰表哥说,我们要先坐船去镇江,然后走运河,经过常州、无锡、苏州、嘉兴到杭州府,再由杭州府到宁波、舟山,上普陀山。到时候我帮你带盏佛灯回来好不好?”
程笳绷着脸,不置可否。
周少瑾只好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碧桃进来道:“二小姐,四老爷屋里的集萤姑娘过来了。”
周少瑾如释重负,忙道:“快请她进来。”
程笳这才不情不愿地坐好了。
集萤向来不看人脸色的,和程笳打了个招呼,就笑盈盈地和周少瑾说起话来:“我听说你的经书快抄完了。四爷暂定在下个月初十启程,想赶上钱塘涌潮。到时候我也会和你一起去。”
周少瑾喜出望外。
程笳却不满地冷“哼”了一声。
周少瑾歉意地朝着集萤笑了笑。
集萤却眼角也没有瞥程笳一下,自顾自地道:“你收拾东西的时候叫我一声,我从前也常跟我爹出门,我到时候过来帮你收拾行李。”
周少瑾连声道谢,道:“我听人说八月十八潮神的生辰钱塘江才会涌潮,那我们岂不是没办法参加九月十九观世音菩萨得道的庙会了?”
“庙会有什么好看的?”集萤奇道,“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钱塘涌潮?到时候钱塘江波浪滔天,声如雷鸣,喷珠溅玉,潮峰如山……多少人一辈子没见过,你竟然惦记着庙会?这庙会哪里没有?京城的大相国寺,洛阳的白马寺,金陵城的鸡鸣寺,哪家不是一样的?难道普陀山的就能开出朵花来?”
周少瑾弱弱地道:“我们不是去敬香吗?”
集萤道:“你出门还要撩了轿帘朝外望几眼呢?”
好吧!
周少瑾承认自己没什么见识!
她道:“那你过几天来帮我收拾行李。”
集萤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个人闷闷地坐在那里的程笳看着相谈甚欢的周少瑾和集萤,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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