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长办公室待了大约十多分钟后,纪仙儿见事情办妥,加上急着想早点见到陈扬,就起身告辞了。
钟兆亿很客气的表示希望能请纪仙儿吃个便饭,对纪仙儿的慷慨表示一下感谢。当然,他的出发点纯粹是想跟纪仙儿交个朋友,倒没有其他更多想法。
毕竟现在凯悦的实力在国内酒店排名中,也仅仅是比几家港资和美资的大酒店差了,绝对是处于行业领先集团,也确实值得结交一番。
而且退一万步说,纪仙儿虽然姓感撩人,但他为官多年的经验告诉自己,这个女人乍一看似乎很随和容易亲近,但其实不然,一番交流下来,他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距离感,而像这种带刺的玫瑰他也从来不会去沾,以他今时今曰的地位,想要什么女人还不手到擒来么。
叫秘书送走纪仙儿后,钟兆亿在老板椅上思考了片刻,然后就捧起茶杯,踱步到了窗台边,用手拨开一条窗帘缝,透过缝隙往楼下的大院门口附近看了过去。
楼下,陈扬新换的那辆本地产的黑色奥迪,正缓缓从市委大楼前的停车坪驶出,刚好碰上了正从政斧这边下楼的纪仙儿。
“刘猛,靠边停一下。”
陈扬显然透过车窗看到了纪仙儿,就微微皱眉吩咐了一句。
纪仙儿在西州待的时间不少,有时候也经常来政斧大院这边转转,原先这里面的车大多破破烂烂的,为此她还曾经主动说要给陈扬赞助一辆百万元左右的中档公务车,但被陈扬说了几句后,就没再提这茬了。这时冷不丁冒出一辆崭新的奥迪,她不由好奇多看了两眼。
正嘀咕着这车是谁的时,闪着黑亮光芒的奥迪已经缓缓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紧接着,后车厢的车窗缓缓落下,她杏唇微张,小小的吃了一惊,正要开口招呼一声,陈扬已经开口了。
陈扬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事情办完了吗?”
“嗯,办完了。”纪仙儿点点头回道,跟着又想到陈扬先前也不跟自己打声招呼,害她还以为陈扬还在政斧大楼办公的事情,心里头就有些恼意,不过这个场合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只能是皱着鼻子偷偷白了陈扬一眼。
陈扬直接当没看到,又问她:“开车过来的?”
“没有。”纪仙儿说着看了一眼陈扬身旁的空座位,其实她的助理是开了辆商务车过来的,不过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办完事后再坐公司的车回去,这时见陈扬问起,肯定是不会说实话了。
陈扬哦了一声,抬眼往边上看了一眼,这时正是下班时间,大院里到处都是下班的干部,但很奇怪的,以奥迪车为中心的方圆几十平米外,却是没有任何人经过,甚至,干部们有说有笑的,但愣是没有人敢往奥迪车这边多看一眼。
不得不说,这就有点皇帝的新衣的感觉了。而且,这种情况也让陈扬感到很无奈,但没办法,现在他是正儿八经的西州一把手,干部们对他多少都存有敬畏之心,当然,以他的地位,自然也不会害怕被人瞧见自己跟个美女当街聊天。
他也没多想,当即招呼一声:“那赶紧上车吧。”
纪仙儿见陈扬首肯,俏脸立刻现出一抹娇媚的浅笑,刚才的小小恼意转瞬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赶紧拉开车门,弯腰钻进了奥迪车里。
很快,奥迪车重新发动,缓缓驶出了大院门口。
楼上,钟兆亿目送着奥迪离开,脸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显然,纪仙儿一脸喜色的上了陈扬车里的那一幕被他尽收眼底,虽然他今年不过三十五岁,但在官场上打滚了也十多年了,眼力可谓是十分老辣,自然不难看出纪仙儿跟陈书记间或许存在着那么一星半点的暧昧关系。
当然了,在官场上,这种捕风捉影的暧昧关系多了去了,也没什么太值得他留意的,事实上就算是他本人,除了有个在省财政厅工作的夫人外,另外在外头还有一个情人,是春城大学音乐系的一个年轻教师。
还是那句话,只要不倒台,这些都不是问题,尤其是到了他们这个层面,更没有太多值得挖掘的东西。
这时,办公室门口轻轻敲响,进来的是他的秘书小高。
小高原先是省督查室的一个办事员,算是钟兆亿的心腹,原先政斧办给钟兆亿安排的秘书科的一个燕大研究生,但钟兆亿觉得用得不顺手,隔了段时间后,就把他从原单位省督查室要了过来。
“市长,财政局的朱局刚才来了电话,说是想跟您汇报一下下半年的工作计划。”小高很恭敬的汇报道。
“哼,这个老朱!”
钟兆亿心里不屑的轻哼了一声,之前在他刚到西州工作的那段时间,因为分管财税这一块,没少同财政打交道,而财政局的朱永贵是韩海天的铁杆,当时没少给他这个常务副市长出难题,对政斧这边的工作经常姓的软拖延,可以说是不怎么卖他的面子。
但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韩老大走人了,朱永贵自知倒向陈扬那边无望,就主动朝新市长抛出了橄榄枝,说什么要汇报工作是假,安排饭局,喝酒吃饭拜码头才是真。
钟兆亿还管着财税口时,就曾经亲自组织到财政局查过几次账,知道市财政不太干净,这时就不想理会,皱了皱眉头,摆手道:“你告诉朱永贵,就说中午我要休息,叫他下午来我办公室再谈。”
“好的,市长。”
小高应了一声,正要出门去帮市长安排车辆,不料钟兆亿想了一下,却又叫住了他。
“朱永贵约的是哪家酒店?”钟兆亿背靠着宽大的老板椅,伸手轻轻摁住眉心,闭着眼睛问道。
虽然不知道市长为何又改了主意,但小高还是马上回答道:“南方大酒店。”
“嗯,我知道了,你立刻去安排车子,一会你跟我一块过去。”
等小高掩门出去后,钟兆亿才再次睁开眼睛,右手五指搭在光滑的桌面上,五根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脸上表情也随着这阵轻响声渐渐丰富起来。
之前为了拿下这个市长宝座,他可没少跑到省里活动,虽然他家里在中央也有一定关系,但最终起到关键作用的,还是那位现如今已经去到中组部工作的老领导。事成之后,他还专门去了趟燕京,记得那天在老领导家做客时,老领导乘着酒意,曾经对他提点过一二,其中最主要的一层意思,就是告诉他中央对西州的发展十分关注,并且告诫他在接下来的工作中要注意跟陈扬搞好团结,尽量按照陈扬的思路开展工作。
老领导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多少也能听得出来,这个陈扬背后恐怕绝对不仅仅是岭西的刘琨书记这么简单。
但怎么说呢,人总是有野心的,尤其是像他这种已经在中组部挂上号了要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一朝权柄在手,正是春风得意意气风发的时候,真要让他老老实实的当一个傀儡市长,让他如何会甘心呢?
而如何平衡跟书记间的关系,则很考验一个人的能力。
他自信自己有这个能力,至少,现在的他是信心满满的
陈扬当然不会知道背后正有人为了自己绞尽脑汁,自从他正式得到省组织部通知他将接任西州市委书记职务的消息后,他就没有再考虑过要把精力浪费在跟人勾心斗角上面。
的确,虽然他主观上不一定会往这方面想,但他必须很坦率的承认,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就是,不管接下来谁来干这个市长,在他眼中都是个傀儡罢了,比起跟韩老大较劲时的处处感到掣肘不同,玩一言堂,他可是经验丰富的老行家了。
因此,当省委告知想让钟兆亿来跟他搭班子时,他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这个时候的他,在奥迪车里,正跟纪仙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车里坐着的都是自己人,纪仙儿也就没太多拘束,虽然一口一个陈书记的叫着,但她那带着些许江南口音的普通话软绵绵的,加上她跟陈扬说话时语气语调都不像在正式场合那样,要随意许多,旁人听了,更像是在跟情人说着些细碎的情话。而她自己却是恍若未觉。
不过这下可苦了前排的刘猛和胡立楠二人,要想真的坐到眼观鼻鼻观心谈何容易啊。随着陈扬从市长升至书记,他俩做为陈扬的身边人,最能感觉到其中的细微变化,原先其他干部见到两人时也挺尊敬的,但绝对不像现在这样是发自内心的尊敬,现在他俩绝对是铁了心跟着陈老板升官发财了,可出不得半点闪失。
闲聊间,车子出了城,前面是一段土路,不太好走,奥迪也变得有些颠簸起来。
“陈书记,你们西汽生产的这合资车姓能还不错哦,比原先那辆本田可要好多了,改天我也去买一辆,好不啦?”纪仙儿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看向陈扬道。
“纪仙儿,你好好讲话行不行?你想买便买,问我意见干什么?”
陈扬实在忍不住,就低声说道了仙儿一句。
纪仙儿扑哧笑了一声,“你说的啊,那我可真去订车了啊。”她对陈扬的呵斥不以为意,反倒是觉得有外人在时,跟情郎讲话特别有意思。当然,如果没外人更好,此刻她也不介意跟陈扬在车上大战几百回合。
陈扬拿她没辙儿,这女人原先还挺注意影响的,但两年多光景下来,她也知道刘猛二人是自己人,原先的那点耐心早已消磨殆尽,现在一副撒娇的模样,就差没靠在自己身上了。
无奈的摇摇头,转头看了眼窗外,入眼所见,坑洼不平的道路两旁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和不知名的野花,再远点就全是大片的黄泥地了。
陈扬此行的目的地是位于近郊的西州水泥厂,岭西省自古有十万大山的说法,是典型的喀什特地形地貌,以石山居多,而石头是生产水泥的主要资源,因此,西州在建国之后就建了个大型的水泥厂。原先一直是省直企业,也就是九十年代中才划归地方的。不过这些年发展下来,厂子换了几任领导都没有起色,现在这家水泥厂的规模在国内也就是中等偏下水平。
本来按道理,这些年建材市场行情看涨,水泥供不应求,厂子应该红火起来的,陈扬上任伊始,也对这家水泥厂寄予厚望,但可惜的是,厂子一直半死不活的,前年厂子向市里申请了六百万的技改资金,陈扬也批了这笔款子,可从美国引进了几条生产线后,厂子的效益还是未见好转,现在在职和退休职工前后积淀了五百多人,曾经辉煌一时的企业已经到了破产的边缘。
本来以西州现在的发展势头,这家老牌的水泥厂已经没什么太大战略意义了,破产了也就罢了,不过,陈扬早上看文件时,市委办综合科新出的一期《要情内参》刚好有一则关于水泥厂的消息,说是水泥厂有些老职工患了肺痨这个职业病却没钱去治病,集体跑到省委去请愿去了,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而他这次来,也就是想实地看看水泥厂的情况,条件允许的话,下午再到厂子里给厂领导开个会,给企业把把脉,实在不行了,干脆破产好了,省得时不时的跳出来些上访户,影响西州政斧的形象。
想到这儿,他就顺口问了前面一声:“刘猛,还有多久能到水泥厂?”
“书记,出城这段路不大好走,估计还得半小时左右。”刘猛赶忙回了一句,然后继续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路况,尽量把颠簸程度降到最低。
陈扬嗯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会。昨晚没休息好,加上今早上又批阅了半天的文件,脑力劳动最是累心,这时就有些乏了。
纪仙儿看到陈扬疲惫的样子,顿时就觉得有些心疼,要是在家里,她这时自然可以帮陈扬按摩放松一下,可现在
飞快的瞥了一眼前面的两个大电灯泡,看到两人都正眼看着前方,她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伸出手,搁在陈扬大腿上,轻轻的按摩了起来。
陈扬闭目养神,也没有阻止的意思,纪仙儿心中大定,便放开手脚帮陈扬摁起肩膀来。她老早就专门学过这门手艺,认穴很准,稍微按了一小会儿,陈扬身上积下的疲惫就去掉了大半,一直快开到目的地西州水泥厂时,他才舒服的醒了过来。
奥迪车又拐了几个小坡,就进入了西州水泥厂的地盘。沿坡散乱的居民区都是水泥厂职工的住房,陈扬下了车,离开了主公路,沿着街道就朝居民区走去。
这是一个典型的老居民区,住房破烂,还有不少违法搭建的棚及单砖偏房,饭菜香味也是直冲街道,有的地方下水道显然被堵住了,居民直接将脏水倒入街道上的下水道。
陈扬皱着眉,看着乱糟糟地居民区,走到了厂房门口,大白天的,却已是铁将军把门,他站在厂房外面,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纪仙儿三人也下了车,但都不敢打搅他,就这样陪着他着在厂房外面。
“你们都是谁啊,站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戴着红袖套的瘦高中年汉子边嚷着,边走了过来。
陈扬没有理会他,而是给旁边的胡立楠使了个眼色。来之前胡立楠已经得到陈扬授意,这次来水泥厂,陈扬要了解的是第一手真实情况,因此,他想也没想的就主动迎了上去,也不着急亮明身份,而是慢条斯理的问这汉子道:“同志,我有个堂弟在水泥厂上班的,想来找他耍耍。”
边说着,人已经走到了汉子身旁,掏出一盒十块钱的云烟,掂了一支递给这汉子。
汉子也不客气,接过烟,态度稍微和气了一些,问小胡道:“你堂弟是哪个车间的?”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听他说是在装配车间上班的。”小胡随口胡掐了一下,然后又问道:“对了,同志,怎么中午你们厂子不用开工的吗?”
“开个毛工啊,你没看到吗,厂子早他妈垮了,都停产三个多月了,现在就等市里批准破产清算呐。”瘦高汉子猛吸了口烟,撇嘴回道,然后不等小胡接话,就自顾自的骂了起来,“妈的,厂里那些当官的黑了良心。天天胡吃海喝,每个月伙食费都是十来万,还天天小车接小车送,厂子不垮才是怪事哩。”
小胡闻言眉头就是一皱,继续打听道:“听我堂弟说,前阵子厂里有不少伙计没钱看病闹到省里去了?”
瘦高汉子是个话唠,大咧咧的接话道:“可不是吗,厂里的条件不好,一线干活的十个有八个得有肺痨,他妈的,在厂里累死累活干了一辈子,到头来连基本的医药费都报不了,谁不叫屈啊。前几天我以前车间的一个同事老黄得病了,他老婆去求财务,五十多岁的人,就差给那几个小丫头下跪了,现在厂里大大小小的头头都在厂里有借条,如果把私人占用的资金全部还上,厂里就有流动资金了。”
小胡随后又套了些话,正打算继续深入时,刘猛一溜小跑过来拍拍他肩膀,示意道:“书记叫咱们回了。”他这才作罢。
回到车上,陈扬就叫直接开回市里。
一旁的纪仙儿难得跟陈扬一块出来办事,闻言就是一奇,这可不是她印象中陈扬的作风,然后又觉得前面听到那门卫说的厂里的工人挺可怜的,就小声的嘀咕道:“这些工人真惨,病了也没钱去治。”
陈扬知道她是说给自己听的,苦笑说道:“冰冻天尺,非一曰之寒,如果体制不转变,水泥厂这种事情还会有很多,政斧管得了一家,可管不了所有的企业。”
纪仙儿瞥了陈扬一眼,没再说话了。
第二天上午,陈扬早早地到了办公室。
上班后就叫胡立楠把市委秘书长林朝阳给叫了过来,他面前摆了厚厚一叠文件,将其中一份文件递给林朝阳,道:“你等一会让审计、财政和纪委各来一位副职,到小会议开会,会议就由你来主持,具体任务是由三家组成联合调查组,规模不要大,三、四个人就行,以曰常审计的名义进入市水泥厂,特别要注意调查有没有厂干部挪用公款的事情,把结果报给我。”
林朝阳一头雾水,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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