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本田车经过简单修理,终于重新发动了起来。
正好这时陈扬也刚接完电话,就朝身旁的胡立楠招呼了一声:“小胡,你去把李书记叫过来。”
“好的,市长。”
胡立楠忙应了一声,跟着就转身朝那些正眼巴巴等着陈扬召唤的南港一帮子领导们。
小胡走后,陈扬却依旧紧蹙着眉头,拿着手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就在十分钟前,韩海天很突然的给他打来了一通电话,这还是陈扬到西州之后,韩海天头一回主动给他来电话,虽说两人沟通了将近十分钟时间,在电话里韩海天的态度也很好,但实际上内容并不多,说白了韩海天的目的就是希望他不要找这家公司的麻烦,对于这起很意外发生的交通案件,按正常程序处理一下就行了。
陈扬并不知道韩海天怎么会如此快的收到消息,他也不想知道,但既然韩海天开了口,这件事就让他不得不更加的重视起来。虽说他现在跟韩海天关系显得有些紧张,但那也仅只是工作方面,而且在官场里,这种一二把手间的矛盾是天然存在不可避免的,很是寻常。至少在这段时间里,韩海天还是相当支持市政斧的工作的。
因此,在电话里他没有过多表示什么意见,不过却也没有很爽快的答应对方,程序肯定是要走的,并且这些军车若是真有问题也肯定是要查的,但怎么个走法,怎么查,他都还需要时间考虑。
正琢磨着,南港那位胖胖的李书记已经跟着小胡走过来了。其实按道理说南港市的市委书记应该是有机会能进西州常委班子的,只不过这老李年底就到年龄退二线了,而且听说韩海天还在当市长的时候,这老李就曾经顶撞过当时比较低调的韩海天,因此,上届西州市委常委班子改选他直接就被排除在外,甚至连提名的机会都没有捞得。
小胡先快步过来跟陈扬简单汇报了一下处理情况,那辆肇事的卡车已经被随后赶到的交警队的同志带走了,至于车队里其他那些车辆,则因为离开的时间比较长了,现在恐怕都差不多到岭西省边界了,不过现在南港交警大队和路政的同志都出动了,应该很快就能拦住他们。
陈扬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摆了摆手,小胡立刻躬身退下。
等小胡走开了,一头花白头发的李书记才有些战战兢兢的走过来,一上来就先做自我批评:“陈市长,这次您来得太突然了,我们这边都没有准备,唉,总之,发生了这样的事,今天我这个书记当得很不称职啊。”
“算了,李书记,先不谈这个。”
陈扬皱眉回道,心里却是轻叹口气,早些时候他就曾听说南港这个老李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现在看看,却是老实巴交得很,对自己的态度甚至感觉有些谄媚,也许真的是因为上回被整得太厉害了吧,现在也开始担心自己退二线后会,不夹着尾巴做人也不行了。这官场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任你什么火爆脾气,在这里混久了什么刺儿都给你磨平了,最后也得循规蹈矩的按规则办事,像自己这类官员可真的是凤毛麟角。
随后,陈扬简单的询问了一下李书记南港的一些具体情况,当然,主要还是说回头这事该怎么样处理,他前面并没有把话说得太清楚,只是让警方先扣住这个车队再说,现在车子是扣下了,他则是正式知会李书记,要是没他写的条子,任何人都不允许擅自把车子给放了。至于如果中间有什么事发生,或者准确的说是如果有什么人来说情的话,就让他们来找自己。
陈扬的话不多,交代完李书记该怎么样处理这事儿之后,就重新回到了车里。
小胡帮关上车门的同时,正发动车子的刘猛则请示了一下:“市长,咱们还按原计划去柳林村吗?”
陈扬抬眼看向车窗外的夜色,夜幕下繁星点点,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都已经快八点半钟了。目光随即又看向车外面同样也忙着钻进车里的一众南港干部,心知现在既然已经通知了当地政斧的同志,再想轻车简从的搞调研却是怎么也不可能的了。
其实柳林村他也不是非去不可,毕竟那所新建的希望小学并不是,但想到来之前已经答应了秋禾,这时再中途折返恐怕会让秋禾胡思乱想,算了,还是去一趟吧。
“小刘,开车吧,速度稍微快带你,尽量争取能在九点钟之前赶到柳林村。”
陈扬有些无奈的做出了决定,的确,这么一大帮领导干部跟过去,调研的效果肯定大打折扣,而且也跟他低调出行的初衷完全相悖了。
“好的,市长。”
刘猛欢快的应了一声,今晚他是实实在在的爽了一把,不仅是揍那几条杂鱼过足了瘾,主要还是因为今晚立了一功,在老板心目中加了分,这才心情爽得不行。他甚至想着等下回市长再问起自己家的情况时,自己也可以试着说下家里的困难了。不说别的,至少得争取一套宿舍,免得自己还得一家三口在丈母娘家憋着。要知道为这事老婆都不知道数落自己多少回了,老是嫌自己没用。
其实刘猛家里条件不好陈扬也是知道些情况的,之前就曾经问过他好几次,但他总是没敢直言,生怕会给领导落个不好的印象。
刘猛边憧憬着未来的美好前景,本田车也已经徐徐开动,并且很快提速,朝既定方向疾驰驶去
陈扬此行的目的地柳林村坐落在大山深处,村里的情况跟全中国其他一些地区的贫困小村庄没什么两样,勉强通上电了,但是因为电费贵的原因,村里人到了晚上大多时候还是点的煤油灯,常年饮用的是河沟的污水,能打上口井的人家都可以算做是有钱的大户人家了,至于庄稼作物等等,完全是靠天吃饭,村里地少而且很贫瘠,一年只能种些包谷,但因为土质的关系,收成很不好,若是遇上了南方常见的干旱天气,颗粒无收也是寻常事。甚至,听说就前两年这村子里头还曾经有村民被活活饿死过。
至于村里开发荒山搞的一些林业果产种殖,乡政斧倒是着实搞了几年的富农工作,可惜收效甚微。因为山高路远,交通不便,商人们进来拉货甚至连运费都赚不回来,自然就没有人会来收购,山里人好不容易盼到了丰收,也只能眼看着一年辛苦的果实白白烂掉。
现在都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可全村人均年收入仅仅才300元左右,是个实实在在的国家级贫困村。
村东头的一幢红砖砌成的院落是村长兼支部书记于老头的家,别看这院落破破烂烂的,但在整个村子里已经算是最好的一处,其他村民的房子要不就是六七十年代的泥瓦房,要不干脆就是些木制结构的危房。
于老头家里今天很热闹,原因很简单,村里来客人了,而且还是个十足的贵客。
这次热心出资帮村里兴建了一所希望小学的基金会领导及相关工作人员一行人,在今天傍晚时分就已经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村里了。而这些领导们可都是来自那个传说中遍地黄金的叫深市的大城市哦。
此刻虽然已经很晚了,贵客们也在村长家里待了两个多钟头了,可在于村长家的院子外边,却依旧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好奇的村民,以至于于村长不得不接连派出了几个儿子媳妇出到外头去撵人,可收效甚微,村民们热情高涨的围在外面,于老头的儿子媳妇轰都轰不走。
要说这些村民门们心里头的想法其实也很单纯,无非就是想远远的看一下这些好心人都长啥模样,就看一眼,把恩人的模样记在心里就好,以他们的朴实和腼腆,那是连谢谢都不好意思去跟这些大城市来的大领导讲的。
村长家的客厅里,洋溢着欢声笑语,宾主双方围坐在一张摆满了酒菜的大圆桌旁,相谈甚欢。
酒桌上的菜式花样虽然不多,但却也算是鸡鸭鱼肉样样俱全,还都是百分百环保无公害的农家菜。
话说回来,其实李秋禾这一行来的人并不多,也就她和她的私人秘书以及基金会的两个具体负责的工作人员,四个人加上于村长和村委会的一个会计,六个人围坐一桌,这一大桌子酒菜却是稍显得有些浪费,尤其还是在这样一个贫困村里,更是显得太过铺张了些。
为这事,村长老婆还偷偷把老伴扯到一旁唠叨了很久,要知道这一桌子酒菜,都够村里正常的一户人家吃半年的了,哪怕是他们村干部家里稍微宽裕一点,也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也难怪村长老婆会觉得肉疼了。
只是于村长对老伴这些唠叨却是毫不理会,反倒是一脸严肃的好生批评了一下老伴,说是这些领导可都是大城市来的,难不成还让领导们吃窝头么,那样可不失了礼数丢了村里人的面子?要知道这回人家可是帮了咱村的大忙,村里的娃娃们以后再也不用每天翻山越岭的走十多里地去乡里念书了,这可是天大的恩德啊。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这是国家政策。
于村长读过初中,懂得的道理自然比他家那个高小毕业的老婆子要多得多,村长老婆不知道这项大道理,她只知道为了招呼这些贵客,家里头一个月的菜钱都扔进去了,一想到这些大干部要明天才走呢,她心里就又是一阵苦意,明天中午那顿还不知道咋整呢。
“李干部,您别客气,快,动筷夹菜吃啊!”
于老头皱巴巴的脸庞上挂着很憨厚纯朴的笑容,连连招呼着一旁的李秋禾。虽然他只是个芝麻绿豆大小点的官儿,但嘴里头还是能讲一些官面上的话的。
“呵呵,于村长,我没跟您客气,我现在真不是很饿。”
李秋禾不好意思的笑笑回道,对于村长的这个称呼她还不是太习惯。也难怪,她工作了这么长时间,有叫她李总的,李律师的,李小姐的,但还真从来没听人喊她做李干部。
不过话说回来,这声“李干部”她还是挺受用的,这种被人当成是大干部,倍受尊敬的感觉果然让人心里很舒服。
边说边又抬腕看了看时间,然后又看看窗外,窗外夜色正浓,外头虽然人声喧哗,却是没听到有车子响动的声音。这几个动作她今晚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次了,想必也是在奇怪陈扬怎么搞的还没赶到。中间有几次想给陈扬去个电话问问,但又怕陈扬会嫌烦,就作罢了。
于老头见李秋禾没动筷,就尴尬的笑笑说道:“呵呵,李干部,咱这地方穷,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您们的,您和其他几位领导先将就一下,多少也算新鲜的农家菜,应该还能入得了口的。”
李秋禾知其误会了,笑道:“于村长,您别误会,这些纯正。”边说边夹了块炒肉送到嘴里,然后又夹起一块烧得金黄色的鸡翅放到了面前多出来的一只干净的空碗里,却是专门帮陈扬留的。她知道陈扬的习惯,除了鸡翅膀,其他部位都不怎么喜欢吃的。其实她也知道,陈扬这会儿恐怕早吃过晚饭了,但她还是很自然而然的这么做了。也是她习惯使然,一般只要跟陈扬一块吃饭,她一向来都是这么做的。
看到李秋禾动筷了,于老头这才乐呵呵的憨笑起来,跟着又招呼其他几人,“林干部,刘干部,你们也都动筷吃啊。”
其他几人笑呵呵的赌说好,然后夹了几筷子做做样子,心里头却都是挠头不已,对李总亲自跑到这鬼地方参加什么剪彩仪式感到完全理解不了。要知道李总平时忙得跟什么一样,怎么会有闲工夫浪费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上。
尤其是李秋禾的私人秘书林姗姗,这位林小姐可是一正儿八经哈佛毕业的海归人士,从小到大都生活在繁华的大都市里,即便是工作了好几年了,但身上的娇气却是半点也没少。这次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落后穷困的村庄,在她眼里头,这鬼地方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入眼所见,到处都是低矮老旧的危房,卫生环境更是差得离谱,村里那些坑坑洼洼的黄泥路上随处可见大坨大坨的牛粪和乱七八糟的垃圾,空气中更是弥漫着各种各样臭不可闻的异味,就现在他们吃饭的这间客厅,她甚至都还得时刻提心吊胆着,也不知道这屋顶上什么时候会掉几块破瓦下来。要不是李总叫她随行,她是打死也不会来这种鬼地方的。
随后,一桌人又边吃边聊了一会,吃饭到半时,于村长的老伴端着一盆刚打好的蛋汤进到厅里,从林姗姗边上经过时,兴许是村长老伴身上汗味儿比较重,她就忍不住悄悄皱了皱眉头,嘟哝了一声:“这都什么味儿啊?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也难怪,村里用水不是很方便,天冷时候村里人本就不是每天都洗澡的,加上村长老婆前面又在厨房里忙活了许久,身上的汗味儿就稍嫌重了点。
虽然林姗姗这话说得很小声,但还是被边上聊得正欢的几人听到了,她其他那两个同事还好说,都是干笑两声也没怎么在意,村长和老伴两人则都有点不好意思,尴尬的笑笑。
而李秋禾听到手下这话时一点也笑不出来,反倒是脸色刷的沉了下来,但这时候她也不好多说林姗姗什么,而且说出来也是对村长老伴的不尊重,她就忍住了,然后才和颜悦色的招呼村长老伴,道:“大妈,您也别忙了,我们这儿该谈的工作也都谈完了,您也别尽顾着忙活了,一块坐下来吃吧。”
之前她本就是希望村长一家子都一块上桌吃的,省得分两桌还给人家添麻烦,但后来实在拗不过村长说这是工作餐不方便让家人上桌,她才没说什么。
村长老伴是个典型的老实巴交的乡下妇女,活了大半辈子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南港市区,没怎么见过世面,这时见大干部叫自己坐下吃饭,她却是不敢坐,就傻愣着站在当场也不知道说啥好。
“行了,李干部叫你坐你就赶紧坐下吧。”
于村长有些不耐烦的呵斥了老伴一句。
村长老婆听男人开了口,这才哦了一声,战战兢兢的坐下了。偏巧她坐的位置就在林姗姗旁边,林姗姗虽然心里不悦,但前面她已经注意到李总脸色变了一下,这时当然不敢表现出来,无奈下,只是轻轻挪了挪椅子,能稍微坐得离村长老伴远点就算了。
谁知她这个小动作却没能逃过李秋禾的眼睛。
啪!
李秋禾俏容一寒,把筷子重重的拍在了桌面上,冷声喝道:“出去!”
村长老伴顿时吓得脸色刷的一下就变得惨白无比,同时有些手足无措的慌忙从椅子上重新站了起来,带着哭腔,连连吞吐着说道:“李干部,对,对不起,您别生气,我,我这就马上出去”
“大妈,您快坐下来,我这不是在说您。”李秋禾温言解释道,然后才冷冰冰的斥道,冷冷的看着林姗姗:“还要我再重复说一遍吗?”
“李总,我”
林姗姗边说边脚乱的飞快站了起来,心里却是叫苦不迭,急得眼泪都快掉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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