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总是很容易让人焦躁不安。
不仅仅是等女人,等消息也同样如此。
距离上次的过会时间已经整整十天了,计委那边仍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每个参与过审核的相关领导和专家,甚至连那些办公室的小脚色也个个都讳莫如深,严丝不漏。
也是,虽然说从去年底开始,国家对各省地市的开发区立项申请重新开了条小缝,但鉴于之前失败的例子太多,太过于惨不忍睹,想要计委方面这么快就下决心拍板,的确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锦华饭店。
自打陈扬把交州驻京办的饭店扩大之后,大家每天的工作场所就挪到了对面街锦华饭店四楼的大会议室里。
此刻,这间会议室里喝茶的,看报纸的,聊天的,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人正儿八经的工作。
不是不想做,实在是提不起那个劲头,也没啥工作好做的。
就连陈扬最近也是神出鬼没,极少出现在办公室里,每天开完早会就不见了人影。
而他为了节约经费,前两天干脆把另外一间会议室给退掉了,现在将近五十号人挤在一间大办公室里,更平添了一股人浮于事的懒散。
临近中午下班时,门口嘭的一声打开了。
办公室里的人顿时如同惊弓之鸟般,脸色一变,纷纷坐直了起来,每人手里头的报纸茶缸也统一换成了一份由陈扬自编自印的21世纪新经济读物。
等看到进来的人是闵柔后,大家都纷纷长吁了一口气。
闵柔还是很好说话的。至少她不会像陈主任那样,一点也不顾及人权。凡是被陈主任抓到上班看报纸喝茶聊天玩手机的,第二天早会上肯定要当众念一份万字检讨书,少一个字都不行。
大家来自交州政斧里的各科室各部门,在地方上也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一招实在是太毒了点儿。
更让人愤慨的是,偶尔陈主任待在办公室里的那短短的十来分钟时间里,他不仅堂而皇之的看报纸打电话,而且还当众抽烟,简直人神共愤。
但是,人神再怎么共愤,也半点用处没有。
陈主任还是我行我素的执行两套标准,偏偏这四十来号人就没一个敢吭声的。而唯一一个敢出言顶撞陈主任的闵柔,顶撞完陈扬的第二天,就遭到了打击报复。
话说陈扬开会时有个很诡异的习惯,不允许任何人中途上厕所。那天也是巧了,闵柔这月例假来的第一天正好赶上了陈扬在开会。闵柔最近心情不佳,例假就来得不如平时那么准了。
闵柔一下子傻眼了,下身难受得要命,偏偏陈扬讲完话之后半天也不见宣布散会,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提着裙子冲出了会议室,直到下班也没见上来过。
可闵柔出了这么个大洋相还不算,第二天在早会上,陈扬还以她在会议中途擅自离场,并且不请假就早退的事实要求她当众向全体工作人员道歉。并且事后还很认真的表示,如果女同志在开会时有特殊情况是可以申请暂时离场的嘛。听到这句话后,闵柔差点吐血身亡。
大家虽然对闵主任的遭遇表示同情,但这几个月时间磨合下来,陈扬那铁腕酷吏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私下里表示下同情可以,但要想有谁公然站出来打抱不平就绝不可能了.
闵柔的气色似乎不怎么好,一进到办公室就阴着脸走回了自己在角落位置的办公桌。
本来还打算去找闵主任问问情况的几个同志一看她那架势,就赶紧纷纷打消了这个念头。别看闵主任平时挺好说话的,真正发起火来也是很冷酷无情的。
也许是生理周期到了,也许是被陈主任给带坏了,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没事就尽量不要去触她霉头了,尤其是这几天。
闵柔坐下后,喝了口热茶,然后才问向不远处的邢大姐:“邢大姐,陈主任从早上出去到现在一直没回来过吗?”
邢大姐笑眯眯的抽了把椅子,坐到了闵柔身边,小声回道:“没有,陈主任最近可忙坏了。”
“真是的,整天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在瞎忙什么。”
闵柔嘟哝了一句,眼角扫到桌上放着的那本21世纪新经济读物,如同看到陈扬一样,一股无名火腾的一下冒了起来,抓到手里翻开来指着里面的一篇关于剖析东南亚各国当前货币政策的文章道:
“邢大姐,你看过这篇文章吧,什么他认为东南亚各国现行的货币政策有漏洞,什么他估计这样下去,年中泰铢印尼盾很可能会距离波动,甚至可能会引爆一场金融危机。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他还真把自己当成是神仙了呢,我呸,德行!”
“小闵,算了吧,领导当然会有领导的想法。”邢大姐干笑两声,好言劝道。
“切,我看啊,你们都快被他洗脑了。”闵柔不屑的撇撇嘴,跟着又自言自语的嘟哝道,“国家最近不是正严厉打击搞传销的吗,我就奇怪了,怎么没人来把这姓陈的混蛋给抓起来!”
没办法,两个人都是领导,邢大姐虽然听到了闵柔的嘀咕,也只能报以干笑。
其实,这份读物别说是邢大姐了,在陈扬强制要求学习下,在坐的每个人基本上都能倒背如流了。
这份读物属于内参形式,陈扬一共在上面发表了十篇文章。当然,这上面也就只有他一个人的文章。
印量总共只有五十份,纯手工装订的,连封皮都没有。
每篇文章都具有无与伦比的前瞻姓,从多个角度论述了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国内外经济形势。除了刚才闵柔提到的那篇关于东南亚金融危机的论述外,其他的都是些比较偏向理论和分析的文章,比如说他比较看好哪些行业会在新世纪获得大发展等等之类的内容。
而陈扬之所以把这些资料印发下来,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让这些没事干的人加强学习,不说深入理解,起码要做到有个感姓认识,知道未来经合区的招商及大力扶持的产业对象,省得到时候这帮人吃不透自己的想法,目光只会盯着那些个夕阳行业,弄一大堆不符合要求的企业进来。
当然,陈扬这个燕大经济系高材生写出来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些很理论化的东西,站的角度也比较高,除了生涩难懂之外,倒也算不上是什么天大的秘密。那些涉及到具体问题能换成钞票的秘密他自然不会透露半点,而且就算他公布出来,这年头也未必有人能相信,反而把他当成股评家来痛批的可能姓更高点。
这世道,真理,只有掌握在真正具有大智慧的人手里,才会成就为真理。
否则,狗屁都不是.
只是,陈扬万万想不到的是,他用来帮下属洗脑的简易内参,这时候竟然会堂而皇之的摆放到了共和国铁腕总理的案头上。
在百忙之中,这位刚刚步入花甲之年的智者反反复复的把这份内参仔细阅读了好几遍,仍然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皱眉沉思良久,才合起卷宗,感慨道,“年纪轻轻就能有这份眼界见识,陈老这个孙子了不得啊。”
这位铁腕总理,曾经被南巡首长称之为我党高级干部中为数不多的真正懂经济的干部,陈扬如果能听到他这么高度的褒奖自己,恐怕今晚上觉都睡不着了。
正是这位具有大智慧的伟人,他那睿智犀利的眼光显然已经看到了陈扬这十篇文章背后所描绘出来的,一副波澜壮阔的新世纪经济趋势图。
这个发现让他精神一振,这时,一个着中山装的秘书迈着安静稳健的步伐走到了总理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老人微微皱眉,想了想,他才在这份简易的内参上刷刷的做了批示。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写了什么,只知道这位秘书很快就把内参拿走了,脸色肃穆。
或许,不久之后,这份简易内参能变成真正有秘密序列号的内参文件,出现在中央各经济主管领导的案头上都说不定。
如果这成为事实,恐怕锦华饭店里那四十多号正埋头狂背陈扬文章的同志会兴奋得疯掉。
而闵柔,或许她会选择把自己的舌头咬断,然后吞进肚子里
钟山后街。
一栋灰墙灰瓦、毫不起眼的院落里,院中是四合结构,正房前,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有一处遮凉的棚架下面,老爷子左手摁在一张方桌上,右手中的狼毫正在缓缓挥动着。
而陈扬神色恭敬的立于旁边,手中拿着墨砚,在砚台上缓缓研磨着,一言不发。
每逢春夏之交,老爷子都很喜欢在这里看书,写字,可以算是一个半露天的书房了。
薄薄的宣纸上,老爷子挥毫书就的文字渐渐浮现出来。
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者或甚大,而其志甚远矣。
陈扬一个字一个字的艰难阅读着,渐渐的,他的脸开始变得发热起来。
终于,他低下头,脸红道:“爷爷,我知道了,我错了。”
老爷子回过头看向有些想找地洞钻的孙子兼孙女婿,不禁有些莞尔,淡淡说道:“小扬,那天你的表现我看过了,嗯,不错。”
陈扬当然知道老爷子说的是那天自己在计委大楼里舌战那帮老干部的事儿,听到老爷子的褒奖,不由斗志昂扬起来,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二次听到老爷子夸自己。
前一次得追溯到他五岁的时候了。那年是他第一次被陈耀华夫妇领来见老爷子,当时的他还很小,眼神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任何人或者物,他记得当时老爷子聚精会神的盯着自己足足五分钟后,才对陈耀华夫妇俩,哈哈笑道:“这个孩子,嗯,不错。”
然后他就看到陈耀华夫妇俩相视一笑,当时他不懂这笑容里面包含什么,但这一幕印象实在太深了,长大后他才知道,当时陈耀华夫妇脸上的笑容,是那种如释重负后的笑容。
今天,他到这里来找老爷子,是因为他早上刚开过早会就接到了刘海泉的电话。
在电话里,刘海泉如实告诉他,他的申请材料被否了。
没有原因,只有结果。
他问了,但是刘海泉没说,只是一声叹息。
挂断电话,他一个人开着车在燕京的大街小巷里闲逛,胸中满是壮志未酬身先死的郁结。
他想不通,一点也想不通。
这是一场没有对手的比赛,就算真有,对手也是他自己。
可是,他自问为了拿到经合区的批文,他已经尽了全力。
但,为什么最后还是不行?
真的是我异想天开吗?
他找不到答案。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不知不觉的把车开到了钟山后街。
本来,没有通行证的他是不可能进入这处戒备森严的院落的,但老爷子仿佛早知道他要来,在门口安排了个龙精虎猛的警卫员,把他带了进来。
看到警卫员时,他就知道自己的提案为什么通不过了。
是老爷子给否掉的。
进到院子里后,他就一直开始扮演书童的角色。
他没有问原因,因为他知道如果老爷子要说自然会告诉他,如果老爷子不想说,他问了也白问。
这时,有一个特级保健医生快步奔到老爷子身边,语气严肃的说道:“首长,您今天中午已经超过休息时间整整二十分钟了,您现在必须回屋里休息了。”
老爷呵呵一笑,摇了摇头。显然对尽职尽责的保健医生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回过头对道:“好了,小扬,你先回去吧。”
陈扬也很无奈,这个王大夫真是,简直比老爷子还牛了。就点点头道:“爷爷,那我先回去了。”说着,自顾自的走到书桌旁,把老爷子刚才留下的墨宝收了起来,想了想,他又回头往上面多盖了个大红的印鉴。
“呵呵,你这小子,鬼心眼还真多。”老爷子笑道。
陈扬嘿嘿干笑两声,揉了揉头发,转身走了。
老爷子目送着陈扬离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正要转身回屋里休息,这时却又有一个秘书模样的同志急急吼吼的走了过来。
王大夫一看老爷子又要工作,脸立刻就刷黑了下来,瞪了那秘书一眼。
那秘书只当没看见,径直走到了老爷子旁边,低声道:“首长,院办的急电。”
老爷子点点头,摆摆手,往另一处办公的小楼走去。
秘书和保健医生互瞪了一眼,都急急的跟在了老爷子身后。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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