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张子宇嘴巴上不服输,但实际上被人刘光明整了一回之后,他对刘光明这位顶头上司可是惧怕万分,在他看来,刘光明不仅精明强干,擅于弄权,而且姓格强硬,几乎是软硬不吃的主儿,真要是表哥能说动他放自己一马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陈扬当然不会也没兴趣去知道张子宇此刻内心的惶恐想法,接过张子宇递过来的电话之后就顺手摁下了接通键。
“张副市长,你有事找我?”
电话刚一接通,立时便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不苟言笑的声音,语气相当严谨,更甚至会给人一种硬邦邦的感觉,丝毫不像两位官场同僚间的通话。而只要对官场关系稍微熟悉一些的人听来,轻易便可猜到两人关系应该很差。对于张子宇这个班子里的成员,刘光明看来是很厌烦的,甚至就连一些官场上司空见惯的客套话都懒得讲。
听到电话里传来硬邦邦的声音,陈扬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光明吗?我陈扬。”
“陈,陈扬?你,哦不,您,陈老师,真的是您吗?我,不是,我的意思是您,咳,老师,您,您最近还好吧?呵呵,您家里都挺好的吗?瞧我,我不是听错了吧”
陈扬简简单单的一句自报家门的话,却让对面那原本想都想得到是怎么样摆着一副臭脸表情的刘光明,瞬间就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说话结结巴巴的,口齿都不流利起来,几秒钟之前的那种生硬口气转瞬间就被此刻惊讶,欣喜,尊敬等等多种复杂情绪包裹在一起的语气所取代了,而他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兴奋劲头也让他变得语无伦次起来,这要是被他的下属们听到了,绝对会跌碎一地眼镜。
虽然他的部下们听不到,但距离陈扬很近的张子宇却是听了个真切,电话那头的话还啰啰嗦嗦说个没完的时候,张子宇就已经彻底的崩溃掉了,他张大了嘴巴,瞠目结舌的傻呆呆看着微微皱着眉头的大表哥,心里却是怎么样也无法把电话那头传来的这样一种甚至可以说已经带着几分谄媚味道的声音,跟他印象当中那位似乎从来也不会露出笑容的市委一把手形象重合起来。
的确,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个又臭又硬的如同茅坑里的石头的顶头上司居然有一天也会用这种语气跟别人讲话,这样不雅的形容可不是他张子宇发明的,事实上整个地级市里的干部在私底下都是这么形容刘光明的。
而就在张子宇心中巨震得无以复加的时候,陈扬却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刘光明的话,“光明,你停一下,我这儿都挺好的,先不说这些没用的,我要想问你个事儿。”
“哎哎,好的,老师,您说,您说,我听着。”电话那头忙不迭应和道,可还是似乎抑制不住心里的那份激动,又补了一句,“对不起,老师,我,我真是没有想到,您今天会给我来电话的,我,我”
陈扬就无奈的暗暗摇了摇头,心说以前在党校的时候还没怎么觉着,这几年没见,刘光明怎么变得这么啰嗦了。
但还是赶紧止住他话头,打断道:“是这样的,我听说你最近跟你们市里的一个同志闹了点矛盾,要整人家,有这回事吗?”
“啊?”电话那头明显有些愣住,显然是意想不到陈扬会关心起他们那小地方的事务来,但还是马上如实回答道,“是,哦,也不是,咳,老师,我简单点说吧,是这样的,最近我们市里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项目具体是由我们市里的一个副市长主持的,这个同志他吧,怎么讲呢,挺年轻的,人也有些傲气吧,在很多工作方面上我不太认同”
“刘光明刚一打开了话匣子,正滔滔不绝向陈老师汇报的时候,冷不丁才想起来一件事,这电话可不就是
登时,他就有些反应过来,马上有些惊愕的收住了话头,吃惊不已的脱口问道:“老师,您认识张子宇?”
“嗯,他是我表弟。”
陈扬干咳一声,淡淡的回道。而陈扬简单的表明了跟张子宇的关系之后,一旁竖起耳朵聆听电话内容的张子宇不由自主的就悄悄挺直了腰板,心里更是有些激动,浑身骨头都仿佛轻了几两。
“啊?”那边的刘光明明显有些失态的大吃一惊,跟着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这,这,这个,您,我”
“别这个那个的了,你也别胡思乱想,我就是想搞明白你跟他之间是不是有些什么误会,毕竟张子宇我也算是了解的,年轻干部嘛,做事冲动一点不奇怪,但工作就是工作,有些事情不要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给自己的同志扣大帽子,这样很不好嘛!”
“是,是,您说的是。”刘光明连忙点头应和道。
“对了,我还听他说,你们省委督查室的人下来调查,就是你刘光明专门针对他,叫人下来查他的问题,有这么一回事吗?”
陈扬的语气一直是淡淡的,但毫无疑问,即便是用这种风轻云淡的询问式的语气跟人谈话,但仍然会带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尤其是在他带过的那个班的学生心目当中,他这位老师绝对是神一般的存在,因此,可想而知,等他这句话问完之后,电话那头的刘光明必定会浑身都冒冷汗了。
果不其然,刘光明顿时就有些吞吐结巴起来:“这,老师,是,是,省委那个督察组吧,唉,怎么说呢,我是真不知道张子宇是您的”
“光明啊,难道你到现在都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这跟张子宇是不是我表弟有关系吗?”
陈扬的语气突然间就冷了下来。
“老师,我”刘光明一愕,可很快就想明白了过来,心头就是一颤,知道陈老师怕是对自己的一些做法感到有些失望了,便赶紧用很诚恳的语气承认错误道,“对不起,老师,我知道错了,我,我让您失望了吧?”
听到刘光明居然会在电话里头像个小学生一样跟陈扬认错,一旁的张子宇的嘴巴再度张大到了一个极限幅度,吃惊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扬似乎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有点重,顿了顿,才叹口气道:“好了,具体事情你也不必跟我讲得太清楚,我只有一个要求,他在工作上真要是查出来有什么违纪问题,你刘光明敢纵容包庇,我第一个就轻饶不了你。”
“是的,我知道了,老师。”刘光明赶紧回了一句,不过听得出来,他的语气明显有些沮丧。
陈扬其实还是挺欣赏刘光明这个自己带出来的学生的,当然了,事实上对于他这一个班的学生,他都是寄予厚望的,这时听出了刘光明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气氛变得有点凝重,便摇头笑了笑,道:“好了,我就是问问情况,也没其他事,这样吧,春节我会在京待一阵子,叶伟,和平,老郭他们也都说好了初六一块到我家里坐坐,你要是那边工作不忙的话,也抽个空到我这儿吃顿饭吧,大家聚一聚。”
仍然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立刻就让刘光明如同打了一管兴奋剂一样,方才的低落情绪瞬间不翼而飞,用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欣喜之意,忙不迭的答应下来:“老师,真的吗?初六是吧,我,我肯定要去的!”
“呵呵,记住了,到时把你家苗队长也一块带过来,不然我可不让你进屋!”陈扬笑呵呵的打趣了他一句。
“嗯,好的,好的,我记住了。”刘光明还是连声应下。
“好吧,先这样,对了,张子宇就在我旁边,你跟他说几句吧。”
“哎,那行!”
说话间,陈扬便把电话递到了一旁犹自惊得目瞪口呆的张子宇手上。
或许是之前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内容,以至于直到这时,张子宇仍然有些魂不守舍的,接过电话之后,甚至都忘记了说话,只是听着电话那边市委书记刘光明在说着些什么。
“呵呵,子宇同志啊,真是想不到,你跟陈扬老师是表兄弟关系啊,不过话说回来,你呀,我这回可真是要批评你一句喽,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我可不也是陈老师的学生嘛,呵呵,说起来,咱们既是班子里的同事,也可以算得上是自己人喽。”
刘光明刚一开口,尽管语气温和无比,却仍是让张子宇有种不敢置信的惊悚感觉。
这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前面是不是拨错了电话号码,拨通的不是刘光明的电话,但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却分明是刘光明这个自己的死对头的声音啊!就在几天前,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开党委扩大会的时候是怎样被刘光明训得狗血淋头的,说实在的,当时在全市高级干部面前闹得灰头土脸无地自容的他,甚至当场把刘光明给剁了的心思都有了。
可是,仅仅几天之后,这,这就是自,自己人啦?
“呵呵,你的那个老城区改造的项目我是赞同的,很有想法嘛!”
刘光明这话一出口,张子宇就忍不住暗暗撇了撇嘴,忍不住想起了项目刚被送到常委会上讨论时,是怎么样被刘光明这个一把手批得一文不值的,若不是自己最后费尽心思的拉来了西南建设近十个亿的大投资,硬生生的堵住了刘光明的嘴巴,这项目根本就没有任何通过的可能姓。当然了,现在回头看来,显然在那个时候刘光明就对自己有看法了。
“这样吧,回头你找个时间咱们找地方吃顿饭,算了,还是到我家里来吧,咱们边吃边好好聊聊,呵呵,先这样了,记得再帮我给陈老师带个好,挂了啊”
直到刘光明挂断了电话,张子宇仍然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尤其是当听到刘光明最后竟然破天荒的邀请自己到他家里头做客时,他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虽然他到市里工作没多长时间,但对于刘光明这个一把手的习惯却是知道的,市里头的干部大多都很清楚,刘书记别说请人到家里吃饭了,平时即便是到外面应酬的时候都是屈指可数的。
其实,刘书记的很多做法在官场里头是比较另类的,但奈何刘家在川南省的势力太过庞大,刘光明的爷爷就曾经担任过川南省委的一把手,即便是现在,他家里的大伯也是省里的三把手,管组织人事的副书记,还真别说,人家就是另类你也拿人家没辙。
想到刘光明在省里头的背景,张子宇心中一动,知道自己这次非但不会有事了,而有了刘光明这个一把手的支持,自己接下来在市里的工作可就变得轻松容易多了,想要做出成绩似乎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吗?嘿嘿,等到时候,看家族里那些说三道四的人还有什么话说?
而这前后几乎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仅仅不过是缘于表哥随随便便的一通电话?
想到此,张子宇禁不住转头朝陈扬看了过去。
不知道陈扬什么时候已经从沙发上起了身,似乎被喝了点酒的小妹若兰大着胆子给硬拽到了前面去,这时正在一帮兄弟姐妹的簇拥之下,一脸无奈笑容的跟陈若男两人对唱情歌,而且居然是那首俗得掉渣的经典对唱歌曲《知心爱人》。
在一帮难得看到陈扬夫妇二人同台对唱情歌的兄弟姐妹们的大声叫好,又或者是起哄声中,陈扬只能是硬着头皮把歌唱了下去,心里却是想着回头就把小妹若兰训一顿再说,喝点酒就瞎胡闹。
说实在的,场面看上去有点滑稽。
不过,张子宇此刻心里却是丝毫感觉不到任何滑稽之意,而是赶紧也搁下手机,用力的鼓掌,大声的给表哥表姐二人叫好起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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