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看看周围,除了灰雾就是空茫,别无他物,更没有什么头颅。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周围迅速变得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了。
下一刻,千夜就在自己的床上醒来。他全身大汗淋漓,衣服从里到外都湿透,体内空空荡荡的,竟然原力枯竭了,就像刚刚经过一场大战,把所有力量都消耗殆尽。
摸了摸自己汗湿的额头,千夜思索着这个奇怪的梦境,突然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直觉,如果他原力更深厚一些,或许能够在梦境世界中走得更远,去探索那个声音的源头。
随即他摇摇头,甩开这个看上去颇为荒谬的想法,但是那个声音的存在太过真实,无法把它当作一个毫无意义的梦忽略过去。
千夜脑海中有千头万绪浮起沉下,最后定格在这段时间遇到的三个特殊存在上,宋氏古卷、暗金血气、符语碎片。究竟是哪个与此事相关呢?
他躺了一会儿,起床找出从达鲁尔男爵那里得到的水晶残片仔细观察。除了完全不明意义的符语和阵列纹路外,就再没有其它什么了。如果有什么能够被发现的秘密,或许在血族男爵手中更容易探寻出来。
千夜又把达鲁尔男爵笔记上的内容重新回想了一遍,也是一无所得。当时在回到黑泥镇后,他曾经想找胡为打听镇上是否有行迹特别或者近期死亡的单身老人,但侧面问了问情况后就打消了从这个途径探察的想法。无论原住民还是来来往往的拾荒者中,单身老人多得是,他们的死活根本没有人关心。
或许惟一的线索就是达鲁尔日记里提到的烽火大陆遗忘山脉。
烽火大陆是黑暗种族的称呼,在帝国版图上,那块大陆被命名为西陆。这是一片人族和黑暗种族势均力敌的上层大陆,双方各占了一半领土,多年来互有胜负,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西陆也是帝国四大门阀中赵阀的根基所在,新任族长赵魏煌麾下著名的狼烟军团就驻守于此。另外这块大陆上叛军的势力也不小,在数个行省中公然活动,其中两个行省曾一度宣布独立。
当时恰逢黑暗种族又挑起新一轮战争,在黑暗大军和人类叛军的夹击下,帝国本土驻军包括西北大将赵魏煌都被搞得疲于奔命,顾此失彼。帝国不得不把林熙棠从北地调去坐镇,虽然最终把局势稳定下来,但战事胶着至今,把林熙棠一直拖在了西疆。
现在的西陆战火处处,大大小小势力龙蛇混杂,除了帝国门阀世家能够牢牢控制的世有领地还比较平静外,与黑暗疆域或叛军接壤以及新垦行省的局面异常混乱,几乎不比永夜大陆好上多少。
千夜想到这里,决定等永夜战事告一段落,就去西陆看看,黑翼君王是血族大君,血族的东西都适合他使用,这或许会是增强力量的一个契机。经过勃拉姆斯以及索多的两场大战,千夜深切地认识到,强者间的战斗才能决定战局。
他想要得到更强的力量,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无论是要活下去,还是保护自己在意的东西,力量是一切的基石。
千夜疲惫之极的状态终于缓解了一些,而他也已经全无睡意,索性穿好衣服,推开房门,准备出去走走。
深夜的黑流城与以往不同,大半个城市依然灯火通明,巨大的城防机械喷吐出的蒸汽笼罩了数个街区,那是仍在加固的防御工事。街上这个时候不会有太多平民,但不显得冷清,很多临时征召的预备役战士都是露营,而远征军巡逻队几乎一刻钟就会走过去一拨。
千夜在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走着,当经过一条街道时,眼角余光瞥到另一端的巷口处站着一个身影。他全身一震,立刻停步,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走回,向那头看去。
那个人还站在原地,隔着一条十米小巷,与千夜遥遥对望。
虽然她的面容深藏在风帽和防尘面纱后,但身姿气度尤其是那双仿佛容纳了整个世界的眼睛却是千夜过目难忘的。
千夜站了颇久,对方似乎有同样的耐心,也始终静静伫立。他终于还是向小巷中走去,她也迎了上来,最后两人在小巷中间站定。
“是你。”千夜想了很久,他有些话要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好,最后只吐出来这样两个字。
“是我。”她缓缓拉下面纱,露出一张完美的容颜。
是夜瞳。
千夜神色冷硬,语调中却流露出一丝自己也没觉察到的无奈,“你现在不该来。”
夜瞳平静地看着千夜,声音里没有丝毫波动,说:“可是我已经来了。”
此时此刻,于此地重逢。
“你准备怎么办,要杀了我吗?”说着,夜瞳向千夜腰间的双生花和闪耀光牙看了一眼。
千夜习惯性地按上枪柄,但手指却伸缩了一下,仿佛有点局促不安,对于一名老练的战士来说,这个多余的小动作在战场上可能会是致命的。
“你”千夜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住了。
不用问夜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很显然她也是这次战争被征召的一员。夜瞳具有完美的血脉潜伏能力,让她可以没有顾忌地在人族区域活动,正是最佳潜伏和刺探情报的人选。在黑暗大军已经席卷了整个三河郡的时刻,她出现在黑流城,显然是来亲眼看看城防情况,以供黑暗统帅决定是否要把这座麻烦的小城一口吞掉。
千夜深深吸了口气,“你走吧,别再来了。”
夜瞳嘴角微微上弯,似笑非笑,道:“怎么?不打算杀我。”
“你们不是想刺探城防情况吗?如你所见,黑流城并不惧一战。”魏柏年的布置正是在等待黑暗种族的斥候,让他们看看城防的虚实,再掂量一下攻城的代价。
千夜的神情平静而冰冷,有着不容怀疑的坚持,“下次,战场上再见的时候,我会杀了你。”
夜瞳的目光忽然微微下移,看到千夜的手指仍在枪柄上没有目的地摩挲着,她微微一笑,抬起眼睛一直看到千夜的双眸中去,说:“好,我看到了。那我就走了。”
她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早点离开这里,永夜的战争和你们所想的完全不同。”说罢,夜瞳加快脚步,准备离开。
千夜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下次不要再让我在战场上见到你。”
夜瞳停了停,略略侧头,露出一道优美的轮廓,她的语气淡然却无比笃定,“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在战场上。”说罢,她就继续向前,转眼就融入浓浓夜色,消失不见。
千夜仍然站在原地,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最后要加那一句话。
夜瞳应该已经距离战将不远,但她的能力似乎多半是以瞳术的强大异能为根基。千夜已有预感,自己能够压制血族那些来自血脉的能力,尤其是当他等级不断提高后,对血族的杀伤力尤为巨大。若千夜到了**级,再遇到夜瞳的话,只要还没有成为战将,那么多半真会死在他手下。
风从荒野上吹来,经过厚实的城墙,穿过林立的街垒,当扑入千夜怀中时,仍然让他感到了阵阵寒意透骨而入。
千夜已经没有心情再逛下去,他回到自己的小楼,直接倒头就睡,可是枯躺了几个小时,却始终无法入眠。他心里各种思绪沉沉浮浮,如乱麻纠缠成一团,某个角落有块空白,好像无底洞般有不知什么东西在不断下坠,无止无休,没有尽头,却抓不到摸不着,只余下不安。
他和夜瞳已经身处同一战区,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终会一战。
土城堡的那个夜晚,双生花打出的原力弹在夜瞳身上炸开的情景反复在千夜眼前出现。那一刻,她竟然没能避开。下一次,她是否会更加无法避开?
黎明和永夜之间的距离,是整个世界。
第二天清晨,千夜就去见魏柏年。
魏柏年的心情显然不错,他正站在书房里练字,那半块佶王手制的云烟静静躺在书桌一角。千夜没见魏柏年拿出来用过,几次看他打开盒子都只是鉴赏而已。
魏柏年运笔极缓,看他的手势,仿佛握的不是笔,而是托着一座大山。
千夜没有打扰他,静等着这幅字写完。
魏柏年收笔,反复看了几遍,十分满意地对千夜说:“来,看看我这幅字如何?”
条幅上书四个大字:不动如山。气势浑厚凝重,如四座山峰立于纸面。
千夜虽然不懂书法,但是依然能够感觉到那股墨透纸背的气势,赞道:“气势真是厚重!”
魏柏年略为自得地笑了笑,说:“我魏家的千重山修炼到了后面,对意境的领悟就超过了苦练。若不能成就山岳巍巍之意,难以把这门秘法练到大成。不过大道万千,每个人走的路都不同。我也是当年忽然有所领悟,发现了从书法中磨练意境的法门,才能够再进一步。不过到今天,却也已经是极限了。”
略顿了顿,魏柏年指指条幅,道:“这幅字是我近年得意之作,要不就送给你吧?”说罢,他哈哈一笑,打趣说:“日后你哪天手头紧了,拿出去也能换上几十个金币的!”
千夜也很喜欢这幅字,当下毫不客气地谢过魏柏年就收了起来。
魏柏年接下来花了不少时间慢而细致地收起满桌笔墨纸砚,千夜就在旁边看着,等着。
“千夜,来坐吧。”魏柏年等所有事情全部做完,方才招呼千夜坐下。他拿过手边茶碗喝了一口,缓缓说:“你的心有些乱了,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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