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万人,是有多少?
自是不少,可也不多,当人多到了一个数字的概念,也只能说是一个场面。
大场面。
大场面,大阵仗,千军万马无边疆场就在眼前,真个见到了也不过如此。
用老夫子的话来说,越大的东西,越住小了说,可以见其大。
一座古城,就像一个鸟窝。
连绵不绝的营帐,就像一粒一粒黑的灰的白的米粒,层层叠叠围住了鸟窝。
其间是有蚂蚁在走,成群成队,秩序井然。
是一鸟窝,石头搭的,给蚂蚁大军围了,从远处看就是这样。四个人在看,一匹马在看,潜伏在北边的一个小山包北面:“希律律!喀嗒嗒嗒嗒!”青云已经激动了,无禅也是一脸亢奋:“哇!”孔老夫子,灵秀和尚,还有方道士,三人一般,神情淡然。曰在中天,白而寡淡,这里是凉州城外,今天是十月初九。
南边是一条江,名为蟒江,远远望去细细长长,就像头发丝一样。
东有群山遥遥在望,起起伏伏,形如微风吹过的波浪。
西边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戈壁滩,无尽荒凉。
天地为棋秤,连营是棋子,一个鸟窝落于其上,已然足够大了。
凉州城。
并无天堑可守,无有地利可言,一座千年古城默默矗立在天地之间,似是江州,又不一样。何为大?何为小?若于十万八千里以外看来,不过一粒尘埃。遥望凉州古城,俯瞰吹角连营,方殷心中忽有一丝明悟,然而杳查冥冥,思之又不得。没有惨烈厮杀的场景,没有惊天动地的呐喊声,没有猩红的血与森白的骨,城里城外都是静悄悄的,极静,似是一个空旷苍凉的梦。
何以如此?
“青云――”青云已然等不及,老夫子一声低呼青云便已冲了出去,快似脱弦之箭,一道青色流星:“哈!”铁蹄踏在坚硬的土石之上,高高昂起的头颅起伏激扬的青色长鬃,那分明就是一面旗帜迎风猎猎舞起,惊醒了一个蛰伏已久千年的梦:“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瞬间一骑绝尘而去,一往无前气势如虹,正如一支青色利箭直直而去刺破眼前灰暗阴霾:“嗡!”
洪流破堤坝,蚂蚁炸了窝,便就方殷看着青云与老夫子一人一马直直闯入敌营,就像蚂蚁窝中闯过一只小蜜蜂。一切都在转瞬之间,青云快到令人瞠目结舌,任何人都来不及反应!一举冲破重围,人马始将大乱,一时战马惊嘶兵戈齐动,平静的场面被打破:“呜――呜――”号角初起,雄壮苍凉天地回荡,然而青云早已突破合围绝尘而去,遥不可及。
是要进城,当然老夫子先行一步,老夫子年纪大了,经不起来回折腾。
老夫子背着一筐草药,剑都没有拔出来,轻松进城。
当然不折腾,就不是青云,三人眼睁睁地看着几万人也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一骑闪电般飞驰着将入城门,却又不入,一路小跑儿的的的折返回来,直于千军万马前方一箭之地,立定。那马咴咴欢嘶,头是昂着,尾巴也翘着,态度傲慢无比神情似是挑衅,和风共舞的还有那人头上一顶灰色方巾:“噗噜噜――”
这是一个响鼻儿,听来格外刺耳:“嗡!”
箭雨出,如群蝗腾空,从远处看就象一朵云,万弦齐嗡入耳分明!正是炫耀,也是骄傲,更是自信而又自豪!听说有一种东西就做箭矢,听说箭矢可以快过青云,是么?青云是要试一试,青云当然不服了,箭雨当前青云忽而返身翻飞四蹄,亦如箭般直直冲了出去!箭在飞飞飞,破空嗡嗡嗡,前头一匹大青马,后头一群灰马蜂!箭如蝗阵微有弧线,一箭之地于强弓硬弩而言并不算远,势也如影随形――
然而青云何其快,然而及远势也微,青云忽忽弛出半箭之地,又是立住。
千万利箭无一可逾,俱在青云身后,尾后。
千军万马无声息,城郭之上有搔动,人是影影绰绰似是欢呼,其上一面大旗招展迎风――
的的的,青云又悠然回返,于千军万马之前将蹄落定:“噗噜噜!”
正是威风神气,就是摆酷耍横,这甚么大场面青云是没有见过但也不过如此嘛,青云有些失望了。如果只是这样,这就不是战场,一人一马面对千军万马形如单挑形如玩闹,这已激怒了西凉大军:“嗡!”又是一声响,弦儿在嗡动,却是一箭,只一箭直直直直于其间以穿云裂石之势而来!其行笔直一线,灰黑箭杆般直,乌黑尖利的箭头正取马首!
转瞬已至三丈开外,青云方才调转过身――
青云不闪,一比高低!
青云在跑,箭在飞!泼刺刺、泼刺刺、正是闪电逐流星!
呜呼哀哉,时也命也,实则青云无虞,箭在老夫子后心尺许处:“哎!”
实则老夫子一人一马同行,老夫子伸手便可抄住那箭,可是老夫子没有那样去做。
那是一支铁羽箭,非六石之弓不能为。
一箭地开外,青云又立处,得意甩甩尾巴,的的踏着小碎步跑了回来。
铁羽箭,也不怎地:“噗噜噜!”
尚且有余力,况乎负一人,三番来挑战,人神是马神?
老夫子骑在青云身上,青云几乎没有感觉,似乎是二两棉花,他比小一百零八还轻。青云就那样不可一世地傲立阵前,用强健的体魄用优美的身姿牵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以及马。嘈声渐起,此起彼伏,却无一人上前。万马齐暗,黯然失色,却是四蹄如钉。惊则惊矣,不过奇异,这里是战场而这是一支军纪严明的铁血部队,大风大浪见多了,无论人马。
“嗡――”三番弦动,以为终结。
一番不过千支,二番更是一支,而这一次,是万支!
万箭齐发,士气不可坠!乌云腾空,军威可不可夺!箭如暴雨兜头盖脸扑面而来,青云扬蹄人立而起,希律律长嘶一声重重踏下:“轰!”这是箭雨,密集而凌厉,这也是箭阵,支支各司其职,一时前后左右四面八方尽被封锁,青云是在嘶声怒吼是在电般飞弛一般也是豪气冲天无所畏惧,然而箭如雨落如同天威降至:“喀啦啦――”
哗啦啦,是雨点,喀啦啦,拨开它。
老夫子扬起了剑,连剑带鞘拨拉两下,便与青去冲破箭雨双双入城,消失不见。
城头欢声雷动,远远听得分明。
自是人头攒动,一点火焰升腾,在跳跃,欢快快,红通通――
“牡丹姐姐!”无禅大喜!
“哈哈!还有胭脂!”方殷终于看清了那一面小小的红色旗子上头,流云般变幻着的一个大大的黑色大字昭然醒目――
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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