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真没有杀他,龙真成全了他。
一个人的成功不仅要有天赋要去努力,机遇同样不可或缺。
那一刻,很漫长。
活着就是苦难,死亡才是解脱。其实每一个人能够活着本身就是奇迹中的奇迹,每时每刻。方殷曾经逃脱过战争的屠戮之手,死亡阴影犹在。方殷曾经于万丈悬崖上坠落,以为再不能活。方殷曾经在大漠绝境死而复生,那也没有甚么。至少,不很痛苦。是啊,维护之神,毗湿奴神,真正生不如死的滋味你还没有尝过。
那一刻,很短暂。
龙真可以要方殷死,龙真不需要动手杀他,龙真只要收手就可以了。风剑斩断的只是方殷的长发,风刀划破的只是方殷的肉皮,这只是一个游戏,龙真没有杀他的理由。玩弄一番,打下台去,找个乐子,如此而已。但龙真也不知道,如同方殷一样,真正的变化是由内而外突如其来,当方殷的血化作了泪蜿蜒流下的时候,龙真才是所有人之中最为震惊的一个――
散功之兆!空冥之气!
那一刻龙真有一万个收手的理由,对面那个陌生的青年,那个混帐无赖的小子是死是活是与龙真无干,龙真可以收手,任他内息破体经脉寸断血管爆裂而死,血肉化作一滩烂泥。但这一幕龙真太过熟悉,只因这一切龙真也曾亲身经历,那一刻龙真心知一旦收手,他是必死无疑!是感同身受,是一念慈悲,是一句承诺是一种情怀――
龙真没有收手,龙真成全了他。
那一刻。
万箭穿心什么滋味?不及。万蚁共噬什么滋味?不及。痛不欲生死去活来什么滋味?仍是不及!痛至极处,就是麻木,然而痒啊涨啊酸啊麻啊憋闷更难当啊,不是想哭,却是想笑!只想狂舞,大吼大叫!却是吼不出叫不出哭笑不得只能憋着闷着痛苦着煎熬着,就是方殷那时的感觉。如一顽铁,置于熔炉之中,焚皮焚骨焚红了身心,忽就浸入极寒之间:“嗤――”
方道士,冒烟儿了。
袅袅轻烟,化成了云雾,身又拘束,心是在凝固。
却是一种感觉,爽!舒服!那叫一个,美啊!物极必反,极致痛苦产生愉悦,正如乐极生悲!轰!一点心火发作,身赴天地熔炉,严酷的淬炼远远没有结束,不过刚刚开始!温!暖!灼!热!皮焦肉烂!无以当之!嗤――痛!快!淋!漓!又冒烟儿了,美得冒泡儿!轰!长此往复,水火交加,顽铁若何?酷暑严寒,痛并快乐,血肉如何?痛苦地颤抖着快乐地吟唱着,是谁如此无穷无尽地打造着可怜可悲又可笑的我,他又为何,他又想要打造出来一个甚么!
那一刻方殷不知,不知其因不知其果,那一刻龙真已知,是知其因不知其果。天地本一气,一气化天地,方殷体内的空冥之气极度重压之下已是悍然发作,在更加雄浑更加霸道也是更加精纯凝练的空冥之气的引诱之下,在本源之力无可抗拒的引导之下,纷纷不甘蛰伏于方殷四肢百骸气穴经脉破体而出,瞬间丹田炸毁!瞬间经脉寸断!甚么三清之气无名之气无名之气一冲即溃乱作一团,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一并破之,与我同出!
却不得破!却不得出!化人身为丹田,直贯天地之气,说得轻松,谈何容易!这情形与无禅金丹成时是有一些类似,但无禅不守为守守的那是一处虚无而有的丹田方寸地,以无禅和尚之坚之定之千锤百炼犹自惊险万分侥幸成之,这要换作了根基浅薄修为平平的方道士,又要他守护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每一处,可以想见的是――
但有龙真。
无禅可说福大命大,方殷却是神佛护持,这是方殷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龙真却可以帮他,天底下也只有龙真可以帮他做到。两道血泪流下之时,龙真将他变成了一条鱼。将他拘于当空,四面八方压迫,他是由内发作,无所不及,龙真在外护持,无微不至。无禅是以真我本我在丹田孕育出了一颗金丹,龙真是以空冥之气将一方天地化作丹田,再造出了一个方殷。
万道血线破体之时,方殷已然再世为人。点点盈于壁障之时,方殷已是脱胎换骨。无异伐毛洗髓,正是破而后立,千万道热血奔突激射之时正是亿万个毛孔齐齐洞开之时,精纯凝练的空冥之气一举涌入,将方殷体内三股混杂气息一举涤荡化无,如烈曰一朝融化冰雪,方殷保住了命。自是知微境界,天工巧手修补,经脉断了再续,气穴没了重塑。一切重头再来,一步又是一步,这样的事情龙真二十年前已然为自己做过一次,二十年后的今天又为这陌生的青年男子――
天地有情!再造之恩!
当然这也是一种挑战,相较于上一次更难,龙真别无所求,龙真乐在其中。
定!
无禅自是不能近前,那是害了方殷大哥!
看!
这才是真正的奇迹,就发生在人们眼前!
“嘭!”
又是一个气球炸破,嘶吼是在破碎之后!
“啊――――――――――――――――――――――――――――――”
风起云涌,天地变色!浴血魔神,一剑斩落!
“咄!”
说来话长,不过转眼,方殷人在半空红着眼睛血海深仇般一剑重重斩下,以为清醒还魂惊梦,却是浑然不知刚刚究竟是发生过了甚么!但龙真之大威能岂是他一介凡夫所能揣夺,破茧而出神威凛凛的方殷就是惊爆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球,在龙真看来也不过是一只刚刚孵化出来的孱弱鸡子。剑已当头,龙真开口,凤目棱棱龙威大现,成败得失一举定夺:“咄!”
瞬间真气尽数外放,转瞬还归空冥之身!片尘不得染,恪吾临于其顶,忽就凭空居中而折,精钢长剑不堪稻草一根!血雨不得侵,通!方殷只觉胸口如中一记重锤,蓦地口中鲜血狂喷人是纸鸢一般冲天而起倒飞十丈,轻飘飘落于凌于台下一处,正正东南方向!血化云雾犹在,青石台面浸染,滴滴惨烈丝丝凄艳,天地之间只见一人负手立于台上,云淡风轻。
寂,死寂,又死寂。
人人胆寒心惊悸,鼻端缭绕血腥气。
他不是人。
他已是神。
无禅还自直楞楞将身定在长阶之上,一足将起一足将落,保持着奋勇向上的姿式。
呼巴次楞还在沉睡,在他怀里。
方殷眼前是血红色的世界,静寂,迷离,影影绰绰,半截断剑还在手中紧紧握着。
却是将身落在,谁的怀里:“阿弥陀佛――”
陀迦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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