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
沉喝未止,场中气氛已转凝重,旋即余音落处八方沉静,一派肃穆之势威慑全场。
片刻风云变幻,众人目瞪口呆,却也猛然醒起――
这是官!差!
何明达微微一笑:“诸位,本案开始调查。”
小方子张大嘴巴,熊管家紧闭双唇,薛万里吡牙一乐,范贵之冷笑一声,上前几步尖叫道:“何大人,这二匪强入我范府……”
“放肆!未传先语,竟敢藐视本官,打!”当下一声断喝,几差应声上前。
范贵之大惊失色,双手连摆叫道:“何大人,老朽无意冒犯,还望大人见谅!”
何明达负手不语。
一差举了铁链当头便扣,范贵之魂飞天外一跤坐倒:“小,小人知罪,大人饶命!饶命!”
“归列。”待几差回返,何明达扬声道:“范员外,适才案情你已告知本官,所言可有疏漏之处?”范贵之惊魂未定,连咳带喘爬起来,低眉顺眼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那薛匪却红口白牙,反指小老儿诬陷于他,哼!我便再告他一条诽谤罪名!”
何明达微一点头,目注薛万里:“薛姓疑匪,范员外告你擅闯民宅,劫财掠货,侵物伤人,诽谤他人四条罪名,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薛姓疑匪眉头紧皱,闭目苦思。
良久,颓然点头。
“认了!这般轻易就,认了?”众皆错愕,范贵之喜出望外:“何大人,这就拿下――”
“不认。”薛万里点头道。
众人一齐怔住,范贵之半句话噎回肚里,自是又气又急指点怒斥:“你,不认你又点头?岂有此理!”薛万里面露恍然之色,复摇头道:“不认。”范贵之气急败坏,大叫道:“何大人,这薛匪存心戏弄,藐视大人问话,当重重责罚!”
“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何明达轻叹一声,曼声道:“薛姓疑匪,你哪一条不认?又是为何不认?”薛万里嘿嘿一乐:“哪一条也不认,范员外胡言乱语。”范贵之大怒:“你胡说八道!”薛万里哼道:“你胡作非为。”范贵之怒不可遏:“你胡搅蛮缠!”薛万里啐道:“你鬼话连篇。”范贵之怒气勃发:“你白曰做梦!”薛万里笑道:“你颠倒是非。”范贵之一呆,已是怒火攻心:“你反咬一口!”薛万里皱眉道:“你**掳掠。”范贵之一股邪火直冲顶门,狂叫道:“你含血喷人!”薛万里摇头叹道:“你卑鄙无耻下流,偷看丫环洗澡。”
四下轰一声大乱,人人注目,几个丫环失声惊叫,捂胸顿足。范贵之脑子一懵,双手连摆急急叫道:“莫听他胡说,我没……”薛万里扬声道:“诸位,确有其事,范老爷自个儿看得不过瘾,那天还叫熊管家一起去来着!”熊管家正自心中犹疑,闻言猛吃一惊,慌忙叫道:“没我!我可没跟老爷去!”
真相大白,一片哗然。
众丫环满脸通红泫然欲泣,几夫人杏眼圆睁齐齐怒视,范贵之呆立场中羞愤欲死,狠狠瞪了熊管家一眼,终是无语。再行辩解亦是无用,这大草包只会将事情越抹越黑,薛匪果然不是易与之辈,当小心应对,莫给他真个翻了案!
何明达重重一咳,板起面孔喝道:“肃,肃静!”
“苦主嫌犯各执一词,案情不明。现许你二人当场对质,孰是孰非,本官自有决断。”何明达俨然说道。范贵之长笑一声,飘然上前而立,面色不屑。薛万里踱过几步,忽正色道:“范老爷,有件事我想不明白,请您指点一二。”范贵之一怔,皱眉哼道:“少来套近乎!”薛万里面露猥琐之色,悄声问道:“你到底看过没有?”
何明达忍不住扑哧一乐,再看范老爷面色青中带紫,已然接近暴走状态了,忙忍笑喝道:“薛姓嫌匪,事关重大,不可再出言无状!”薛万里面色一肃,直身挺立。范贵之强抑怒火咬紧牙关,肚里暗自咒骂。
“本案物证俱在现场,熊管家,方姓疑匪,你二人各为对质双方旁证,以足其未备,不可贸言,不可隐瞒虚报案情。”熊管家乍得重任,一时心潮澎湃,大步上前恭立老爷身侧,神情亢奋。方姓疑匪正自埋头清点怀中赃款,闻言手一抖,惊道:“官爷,是叫我么?”范员外怒气还未悄散,愁绪又上心头:“这草包管家一向莽撞,搅和进来未必合算,只怕误事!好在那小孩儿也是个草包,哎,不幸中的万幸了!”
片刻大小草包相对而立,电光火石间眼神交错,俱是身躯一震!
一个暗道:“歼臣!白脸儿!”一个心说:“假肥羊!白痴!”二人互翻一白眼儿,别过脸各自冷笑,表示视对方如无物。
何明达清咳一声,点头道:“甚好,现依本官所列罪名逐条对质,是非屈直一对便知!其一,擅闯民宅,疑犯有何话说?”薛万里木然道:“不认。”范贵之气道:“大门都给你闯没了,还不认帐!”薛万里笑道:“我二人先行敲门,礼数周到,大人,这不算擅闯罢?”何明达微一点头。范贵之急道:“你破门而入,哪里敲门了,哪个听见你敲门了?”范府众人一齐摇头,何明达摇头道:“薛姓疑犯,口说无凭,可有人为你作证?”
薛万里点头,一指――
小方子喜道:“对了!我先上去敲门来着!”范员外大笑:“匪人自证,如何取信于人,可笑至极!”何明达沉下了脸:“方姓嫌匪,你莫胡言乱语,欺骗本官。”小方子气道:“谁个骗你,我就敲了,哼!那个破门环挂得老高,害我上吊,呸!”何明达大喝一声:“多高?”小方子想了想,两手一比:“很高,我伸直胳膊,还差这么一截儿!”
“来人!”
少时门板抬至,立于方姓嫌匪身前,令其贴门举臂,果然一般无二。
何明达点头道:“既先唤门,擅闯民宅之罪不成立,其二!”
范贵之叫道:“大人,门也给他拆毁了,怎地――”
何明达断然道:“不在本条之列,另当别论!”
范贵之一怔,思量片刻,颓然放弃。
这一局输得不明不白,且不说敲了没敲,敲门不开就可以闯进去么?当然不可以!但若事发紧急呢?又似合于情理,是否定罪,单看所为何事。谋财害命意图不轨,有罪;救命保物心存善意,无罪。今曰黑风二虎有何居心?待查!此罪当以全局判定,何大人断之尚早,有失公允。
“其二,劫财掠货,疑犯有何话说?”
薛万里皱眉道:“并无此事。”财已给他劫了,明摆着的!货他是没掠动,想不认么!并无此事?范员外气得手直哆嗦,恨声道:“铁证如山,怎可信口雌黄!你二人今曰假冒山匪,公然上门抢劫财物,如此恶行实是令人发指!”薛万里惊道:“谁个抢了?谁个劫了?财物不是你送与我二人的么?”范贵之瞪大两眼:“平白无故,我送你东西作甚?我有病么!”薛万里两眼瞪得更大:“你自己乐意送的,我怎知你有病没病?”范贵之下巴也气歪了:“谁乐意了!我不乐意!”薛万里惊得下巴都掉地上了:“不乐意还送,莫非你真的有病?”范贵之喘了几口,缓过气儿来,一字一字道:“我不乐意,我也没送!”薛万里面色诚恳,一字一顿道:“乐不乐意,你也送了。”范贵之心悦诚服,长叹一声:“何大人,我没送。”薛万里心有不甘,眉头皱起:“何大人,他送了。”
“是抢是送,以证判定,物证何在?”何大人一摆手,看上去已经很是不耐烦了。
二百两何在?石狮寨主各自窝藏了一半。
片刻十锭金元宝整整齐齐置于当场,转眼就给强行没收,二者均是怒眼圆睁,忿然而立。
十万石何在?这个不必找了,藏不住的,鸟儿都知道。
“物证已有,你二人――”
“抢我的!”――“送我的。”
“别信他!”――“莫理他。”
“你乱讲!”――“你胡说。”
“你放屁!”――“你吃屁。”
“何大人!”――“何青天。”
“拍马屁!”――“你先拍。”
“你后拍!”――“谁是屁?”
“何大人!不是不是!”范贵之大惊失色,偷眼一看,何大人一张脸沉得都快滴下水儿来了!不由慌了手脚,连连叫道:“何,何大人,他阴我!”何明达面无表情:“他阴你,你骂我,我当如何?”范贵之脸色煞白,怔了片刻,低头道:“小人无礼,请大人责罚。”何明达摇了摇头,复沉声喝道:“自此时起,未经本官问话不得发言,违者杖刑!来人!”
四差应声上前,持棒分立其后。
“你四人听好,从现在开始,多说一句,便是一杖,多说十句,便是――”
“十杖!”一人点头,微笑。
忽见众人满脸同情地瞪着大眼齐齐望将过来,不及惊愕,左臀上已重重挨了一棍!
“干甚么!”骈指怒斥间,左臀又挨一棍。
“开始了?”恍然出声时,左臀再挨一棍。
“怎地总打一处!”愤愤不平之际右臀终挨一棍,得偿所愿,闭上嘴了。
何明达思索片刻,道:“薛姓疑匪,范员外告你劫财掠货,你且从头道来。”薛万里面色一苦:“我二人穷困潦倒,路经此地,听闻范员外善名,特来求助。进得门来,与范老爷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更得其慷慨相赠,实在是万分感激。不料大人一至,这员外立时翻脸不认账了,反告我二人上门抢劫!苦啊,苦!”
范贵之愈听愈怒,忍无可忍:“你说谎!哎哟哟!”
“范员外,你可以说了。”范贵之捂臀叫道:“大人,莫听他的,这二人假借山匪之名前来行凶,众目睽睽之下,怎可抵赖?”何明达点头道:“薛姓疑匪,范府上下耳闻目睹,你可还有话说?”薛万里摇头道:“我二人言辞有礼并无暴行,怎有抢劫一说?胡乱起个名号也不算是有罪罢?”何明达点头,范贵之一怔,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胁迫!他二人以言语威胁于我!小人不敢反抗才给他金银!哎哟哟!”
臀上吃痛,猛回头,一差竖起三根手指示意。
何明达将脸一沉:“薛姓嫌匪,可有此事?”薛万里一脸茫然:“有么?我可没说,方姓嫌匪,你说了么?”小方子紧紧捂住嘴巴,面色紧张。何明达笑道:“方姓嫌匪,你可以说了。”小方子松口大气,松手喘道:“呼,呼,这可憋死我了!官爷你这法子可够害人的,我说,说甚么?”何明达面孔一板:“你可是,胁迫过范员外?”
“甚么叫胁迫?”方老大本就是个小白丁,当下茫然了。何明达微笑道:“你进了门,怎生和范员外说的,还记得么?”小方子想了想,背道:“本寨主路经清州城,不巧,不巧,真是不巧,哎!”方寨主是忘词儿了,正觉颜面大失,忽见一人连连摇头更是满脸不屑之色,不由恼怒道:“又是你,有种你来背!”
那人骈指轻摇,含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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