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人,从不计较一时得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务之急逃出生天!”何明达刀出如风心念电转,还没想好自家今儿是怎么个死法儿:“不外诈死,故计重施,只消他手一抬脚一动,立时倒地不起――”不料薛万里只是不动,眼皮也没眨上一眨!何明达无可奈何,刀势微缓凝神提防,只怕他突起发难――
人是纹丝不动,更将两眼一闭。
何明达大惊,手上又是一缓!尚不及转念,刀口已置于颈畔!
众人失声惊叫,均是大出意料,方寨主惊吓过度,一屁股坐到地上!
何明达脑里一片空白,眼睛直勾勾望将过去――
刀身微微颤抖,刃口虚贴脖颈,未曾见血:“寨主莫怕,俺早说这是个好人,你瞧!”
“是,是,好人!”小方子惊魂未定。
何明达求死不成,全盘算计落空,此刻钢刀轻轻巧巧架在对手脖子上,耳听众人欢呼跳叫,却也不知如何是好:“这姓薛的十成十是作戏,但那豪言壮语犹在自家耳畔,这又怎生下得台来?苦也!苦也!”匪徒白刃抵颈,却是毫不在意,官爷一刀制敌,竟是怔于当场,当真不可思议!众人纷纷大声鼓噪,以熊管家叫得最为响亮,范员外更是心头疑云大起,只在那里冷笑连连:“何大人――”
前推后挡,骑虎之势已成,何明达冷汗涔涔而下,浑然没了主张。薛万里忽扬声道:“承蒙何班头相让,薛某认输。”何明达一怔,便就大喜若狂!这台阶儿可下得可是,太漂亮了!不由感激地望了薛万里一眼,手臂一振飘然收刀,潇洒退后擦把冷汗:“算你识相!本官暂且饶你不死,来人!拿下!”
片刻胜负已分,众人目瞪口呆,众衙役却是晓得内情的:拿下?拿人拿?拿命拿?谁个上去拿?说了也白说,无一人上前,眼瞅何班头又略显尴尬,薛万里是真个捧场:“且慢动手!”何明达硬起头皮,喝道:“怎地?现下求饶,却是晚了!”薛万里笑道:“何班头神功盖世,眼下机会难得,何不再露上两手儿?”
聪明人,懂得适可而止,见好不收,头破血流。何班头料他必有诡计,心道现下自家给他抬得越来越高,呆会儿摔下来都不知道哪个部位先着地了!让自家多露两手儿?心里是两万个不情愿,口中推托道:“你既服输,我也不必――”薛万里嘿嘿一乐:“二当家输了,大寨主尚未出手!”何明达吃一惊,愕然道:“大,大寨主?”
薛万里一指:“这个,大寨主‘玉面虎’!”
小方子吓一大跳,惊奇道:“我,我上?”薛万里俯身给他整整衣襟,微笑道:“是你,这人功夫太高,还是你来。”小方子皱眉道:“你不成?我行么?”薛万里点了点头:“放心,只你能赢他。”小方子犹犹豫豫,薛万里大笑:“莫怕莫怕,一试便知!”既有老薛撑腰,再给他撺掇两句,方老大不由玩心大起,拔出神刀大步上前,俨然而立:“好!我来!”
“果然不出自家所料,恁地毒计!”何明达是明白人,刹那已洞察敌意:“这姓薛的,好狠的手段!恁深的心计!计中有计,三十六计谈笑间层出不穷,却教自家如何应付?”这官差心不在焉,眼神迷离,显是没将自个儿这个大寨主放在眼里!方寨主登时就是怒形于色,当下摆个威风架势,呼呼舞了几式:“喂,瞅哪儿了?小心本寨主的神刀!”
何班头视而不见,正如范员外一般:“薛爷,莫寻小的开心,还请您老高抬贵手。”聪明人,向来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当服软时必须服软。却不料服了也是不成,还是招惹上那个谁了:“甚么寻开心?瞧不起俺老大么!你可知,寨主三招两式便能将俺打得口服心服,穿不上衣服!”
何明达一怔,众人大惊,莫非这“玉面虎”深藏不露?
怪不得,他,才是寨主!却不知小小年纪,是梦里吞了仙丹,还是坠崖得了秘籍?!
也有明白人,自是不相信,薛万里扬声道:“寨主,你说,有没有这事儿?”小方子想了想,红着脸支吾了一声:“有。”场中一片静默,众人陷入沉思。何明达呆了半晌,叹道:“既然如此,我也认输!”薛万里将脸一沉,隐现杀气:“现在认输却是晚了,俺家寨主向来刀不空回,何班头,请――”
刀不空回?沾血再回?何明达如何肯应,坚辞不受。薛万里忽然一笑:“何班头,方才俺败得不明不白,斗胆再行领教高招。”何明达只觉双腿一软,眼见姓薛的面色诡异,心知等他败明白了,自己也就死糊涂了!这叫作霸王局,既引你入彀,是玩也得玩不玩也得玩,明知是输还得玩儿,玩儿罢!
何明达长叹一声,立定,抱拳虚拱:“寨主大人,还请手下留情。”小方子喜道:“你这人不坏,放心,死不了!”何明达欲哭无泪,勉强打起精神,摆了个拳式。刀是不能用的,便伤了他一根毛发,自家整张人皮也给那姓薛的剥下来了。小方子不明敌意,面色一紧,持刀刷刷虚砍两记,又摆一威风姿势――
人心深似海,初生之犊贪玩好斗,又怎知这里头许多周折?便有薛万里一旁压阵,方老大心下也是着实忌惮:“这官爷生得体面,又明显练过武功,一进门就踹这个砍那个,威风八面扫地,远非麻四之流可比!何况自个儿武功连麻四都打不过,只比胖头稍胜一筹,为何老薛说――”他自犹疑不定,小心翼翼不前,何明达也是有苦难言,万万不敢出手。二人一个真糊涂,一个假不懂,便就大眼儿瞪小眼儿双双僵持场中。
这一战情势一般诡异,霎时众人鼓噪声再起,以熊管家叫得最为响亮!
范贵之终究精明之人,冷笑间拨云见曰,胜负已知。
“杀!”小方子当先忍耐不住,祭起神刀大叫一声,一式“乱泼风”劈头盖脸扫将过去!何明达早有准备,斜里一闪躲开这刀。小方子抡起神刀,呼呼左右两式猛砍过去,何明达连连闪避,暗道一声:“苦也!”小方子片刻不停,刷刷刷连续数刀攻上,何明达无法,又连退几步。小方子一鼓作气,狂叫声中乱刀胡砍,左一刀,右一刀,上一刀,下一刀,刀刀必是“乱泼风”!何明达手忙脚乱连蹿带跳,心里是连连叫苦:“乖乖不得了!偏偏用这招儿!”
“乱泼风”一式,只攻不守,气势磅礴大开大阖,漏洞百出全无章法,最是难防。此式不以招术取胜,纯以气势争锋,配以狂叫哭骂效果尤佳。据传演变自另一奇招:“王八拳”,二者俱是同一动作:抡。前后左右抡,四面八方抡,正抡反抡胡抡乱抡,抡死一个算一个!抡不死别人就轮到自己死了。
何明达给他抡得满头大汗,鸡飞蛋打心惊肉跳!是不得了,此时要击倒这小屁孩儿何班头是易如反掌,但只怕掌还没翻过来,自家先躺地上了!装死也不成,没躺地上只怕已给这倒霉孩子胡砍一气乱刀分尸了!三十六计走为上,不若……
薛万里忽地大喝一声:“刀不空回!”
不让走,没法儿了,何班头只得上蹿下跳奋力躲闪:“好武功!好刀法!”但只守不攻,又如何能破这“乱泼风”?一个不慎,衣摆“哧”破了一道,心里一慌,衣襟“嗖”裂开一口,身形一乱,衣袖“嚓”没了一截!又是强撑片刻,已然头晕眼花,何班头渐感体力不支,暗道一声:“吾命休矣!”
人力有时而穷,自家即便本领高强,聪明机灵变化多端,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且不说重病未愈,今曰自打进了范府,连斗范熊薛方四将,斗智斗勇斗闲气,战天战地战双膝,情绪大起大落,生死只在一线间!命苦啊!这又是招谁惹谁了?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班头品行出众之人,如何不遭人忌恨?
这,便是能力,既藏不住锋芒,来了必定大出风头――
抢戏了!黑风二虎大闹范府,听名字也没你多大戏份,演技高又怎样?一个小小配角大出风头,当然处处碰壁,想哭都来不及!何班头汗流满面气喘连连,一时欲仙欲死,眼瞅着就要给“乱泼风”凌迟而死,一时心丧若死。却不知,方寨主,亦是汗透重衣气喘如牛,欲罢不能,一门心思“乱泼风”――
“乱泼风”一式固然难防,却有其致命弊端。使用之人往往热血冲脑,全不惜力,待到抡上片刻便会神智不清肩酸手麻,任凭对手宰割。寻常人尚可再抡一会儿,方寨主身量未足,神刀本来就不合手儿,此时愈抡愈重,已是强弩之末了!二人各自满脸通红,咬牙切齿苦苦支撑,缠斗不休。何明达一身官服破绽百出狼狈不堪,却也渐生喜意:“好运气!自家看似处于下风实则毫发未伤,刀势已缓,小鬼头撑不住了!”
“刀不空回!”
“刀不空回!刀不空回!小的抡不动,大的接着抡?两害相较取其轻,天!血光之灾,终是应验了,却应在――”何班头万念俱灰,眼见一刀软绵绵反削过来,猛地牙关紧咬两眼一闭!哧一声轻响,那是衣帛破裂声入耳,大腿外侧微微一凉,旋即一股热流顺之而下,伴随一阵剧痛:“啊――――――――――――――――”
“啊!”方寨主兀自挥刀乱抡,头昏脑涨间猛听这一声长长凄厉惨叫,当下一个激灵!
那官爷已是翻倒在地,抱腿连连打滚儿大声惨呼:“我的腿!我的腿!”
小方子大吃一惊:“哎哟!对不住,我没瞅见!”
“呆傻疯癫,以此为甚!”何明达忍痛暗骂一句,不去看他,自行侧身而卧以左肘支地,左腿前蹬右手上扒,拖了一条伤腿缓缓向大门匍伏爬去!方寨主下手没轻没重,这一刀确是划得有些狠了,创口几达半尺,皮开肉绽血如泉涌。何班头大声哀号向前蠕动,身后一道长长血线蜿蜒而生,场面血腥凄惨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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