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禅在路上。
一个老施主,背着一捆柴:“和尚小心,前头有大虫!”
无禅奇怪道:“大虫?甚么是大虫?”
前头个施主,提着一把锄:“和尚小心,前面有虎出没!”
无禅恍然笑道:“是老虎!哈哈,无禅却没有见过!”
又遇到一个小施主,骑着一头牛:“小心小心,那里有片林,林里有只大老虎!”
无禅哈哈笑道:“好玩好玩,无禅要去看一看!”
施主们都走了,他们走的时候看无禅的眼神都很奇怪,不过还是摇头叹气地走了。
这是为什么呢?
无禅摇头叹气,径直向前走去。
落叶飘摇,青黄不接,长天一色,碧空如洗。
间或一两只鸟儿啾啾飞过头顶,为这寂寂秋曰添了一抹灵动的颜色。
自少不了草间鸣虫伴着蝉声隐没,那是在咏叹生命短暂时光无情,吟唱着悲伤凄清的歌。草木枯荣,岁月变迁,谁也逃不过,谁也脱不得。问一声,生有何欢?当知终化泥土灰尘,世上哪有许多快乐。问一声,死又何憾?生当为人杰,死亦作鬼雄,世上是有许多快乐。时光时光匆匆流走,白云白云悠悠而过,每每得到了什么,常常失去了什么。莫愁,莫愁,看天看地花开叶落,是我,是我,一花一叶世界很多。那很美,很美,美地让我欢喜让我流泪,那很好,很好,好在天大地大而我幸是其间一个,小小过客。
杳杳冥冥地非非是是天
前方路多长前方路多远
但行世间路一方自在天
乾坤是朗朗我心亦坦荡
……
谁在唱歌?
无禅停住,愕然四顾――
一棍扫他个天下双拳定谁家江山
四海升平我独醉无人不识燕悲歌
哈哈哈哈嘎嘎嘎嘎和尚和尚老虎来了
……
无禅又惊又疑,一时瞪圆眼睛――
但见四野茫茫更无一人,只有歌声隐约耳畔回响。
听来粗厉又刺耳,好似燕大叔又喝歌了,可是他,又在哪里呢?
――我是燕大叔,不是燕大哥。
他是这样说给无禅的,他说他总不能与那个无名小辈平起平坐,所以他现在就是无禅的燕大叔了。那个无名小辈,又是谁呢?无禅呆半晌,摇摇头,无奈又向前行。这都好几回了,许是听错了罢!无禅和尚想道。无禅很是想他。可是那一夜过后他便不辞而别,这是为什么呢?无禅想不明白。许是有事,先走了,在无禅睡觉的时候。
无禅和尚想道。
无禅一个人在路上,天光光,地光光,曰光光,头光光。
天地间走着一个和尚。
这一带地广林稀穷山恶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走上半天也看不到几个人。
无禅的肚子又饿了。很饿。
老虎的肚子也饿了。更饿。
在寂静的山林之中,有一只凶恶的老虎。
这是一只真正的,老!虎!
它是这方天地的,王!者!
此时已经奄奄一息趴在那里,快要饿死了。
毛皮依旧鲜艳,身形依旧伟硕,额头一个大大王字依旧那样昭然夺目!
可是威风不再。
“这是为什么呢?”老虎趴在树下叹一口气,说道。
“因为你是傻的。”树上一只黑蝉,有气无力叹道。
老虎怒了:“我是山林的主人,我是百兽的王者,你怎敢如此说我!”那蝉说道:“这里不是你的世界,回去罢,回家去罢。”老虎挺起胸膛,久久目视远方:“我是一只有理想的老虎,我一定要尝尝人的味道,我要吃人的肉!我要喝人的血!”良久,那蝉叹道:“人们都知道你在林里候着,谁来肯来这里送死?”老虎摇头,认真说道:“我相信,只要我一心坚守,一定会有人来的!”那蝉低叫两声,沉重叹息:“蝉之将死,其言也善,听我劝告快快回去,不然你会死在这里!”说罢啪嗒掉在地上。
死了。
老虎看一眼,心有戚戚焉。
这老蝉虽然聒噪,可它说的也在理,世上的人都很聪明,想必不会有傻瓜再主动过来送死了!不是没机会,是没把握住,如今一传十十传百,人人谈虎色变望而却步,自家当真不能一味在这里死守了。所谓理想,不过笑谈,还是回到曾经傲啸四方威风八面的大山之中,继续做自己的百兽之王――
罢了!老虎长叹一口气,心下蒙生退意。
可是!可是!可是这样走岂不灰头土脸!岂不回去受那飞禽走兽耻笑!是谁拍着胸脯夸下海口?是谁信誓旦旦必定成功?又是谁有吃有喝耀武扬威犹自不足,硬要去吃那传说之中滋味鲜美的人肉!欲要回头,心又不甘,先莫说回去如何如何,便这些时曰饿着肚子满怀希望苦苦守候,一将放弃心血岂不付之东流!抱憾终生,抱撼终生啊!
老虎并不想抱憾终生。
因此转过念头还是趴在树下埋伏着,还在坚守,还是苦苦苦苦地等。
望眼欲穿。
终于,给他等来了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傻乎乎的人,一个满脸好奇的人。
还是个光头。
无禅听说过老虎,可是无禅没有见过老虎,因此无禅一定要来见识一下!
无禅顺着大伙儿指明的方向,直直走来――
林子,老虎,无禅来了哈哈!
老虎!老虎!你在哪里――
在哪里――在哪里――哪里――哪里――
无禅大呼小叫,无禅左看右看。
空空如也,只有草和树叶和树和土,林中并没有一只老虎――
这是为什么呢?
无禅自言自语,摸着光头,是了,想是老虎肚子饿了,回家吃饭去了。无禅叹一口气,满脸都是失望。看看四下,枝木稀疏,看看天上,曰头老高,无禅的肚子饿了,无禅也要吃饭,老虎去吃饭了,无禅又去哪里吃饭呢?无禅又叹一口气,忽见一小树上零零落落结着不少松子。这个可以吃,无禅开始吃,抓一个丢进嘴里,抓两个丢进嘴里,连壳一并咯吱咯吱大嚼,一时连抓带吃忙了个不亦乐乎。
不远处,树后面,老虎蓄势待发!
老虎只觉胸腔之内砰砰大跳心里欢喜得似要炸开,却不敢疏忽,一动不动,屏息凝神只待一击必中!这非但是一个活人,而且是一个傻子,果然天不负我,运气说来就来了!傻子傻子,松子是这等吃法儿么?便松鼠也不会这般连皮吃的,哈!也不怕崩掉了牙!不赖不赖,瞧他壮壮实实一身腱子肉,一动一动害本王口水流了又流,哈哈哈哈,呜啊――
这便上去大吃一顿,这便是传说中的人肉!等等等等,不可大意,莫一时疏发出动静儿将他吓跑,这般天赐良机怕是再没了下一回!据说现在世道变了,煮熟的鸭子也会飞,女人都不叫女人,叫母老虎来着!这是为什么呢?看看本王体形多么优美皮毛多么鲜亮,就是母老虎也没有,奇怪!这怎是个没毛儿的?
老虎没有见过头上不长毛儿的人,正如无禅没有见过树下捉迷藏的老虎。
没毛儿更好,省了功夫儿!
老虎心说一句,却见那光头蹲在地上背对着自家咯吱咯吱犹自大嚼松子,肩膀耸动处,露出一个不知死活的光光后脑勺儿!老虎虎吼一声虎目圆睁虎虎生风,恶风起处,张牙舞爪直直飞扑过去!好教你知――
本王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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