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被分配到了第1127团,担任了三营长的职务。虽然有哈比中校和普契科政委的力挺,但师长阿丘费耶夫对我的能力还是半信半疑。
三营部署在团部的西面,驻扎在一个村庄里。村子不大,只有二十几户人家,原来的居民几乎都疏散了,如今住在这里的,大多数是从其它地方逃难过来的难民。
全营共有260人,下辖七连、八连、卫生队、通讯班、炊事班、警卫班等。
随我从集团军司令部一起过来的戴奥米上尉,担任七连连长,他的部队驻扎在村子里。
八连的连长乌嘎德中尉,是老熟人,他曾在冰上运输线上的女子高炮连担任过副连长的职务,如今又重新成为了我的部下。在村子西面一公里远的地方,有一座小山丘,我军在上面修筑有防御工事,八连就驻扎在那里。
接任职务的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前去八连阵地去视察。
由于哈比中校的关照,我配备有一个警卫班,班长是一位个头不高、长得胖乎乎的老战士,他叫叶梅尔扬诺夫,是大士军衔,如果在战斗部队里的话,至少可以当个排长,而如今却只能委屈他给我当警卫班长。
从村口就能清楚地看到八连的阵地,看着挺近,但真要走过去,还是足足化了我们一刻钟的时间。
刚到山丘下,就见着乌嘎德中尉带着几名战士从山丘上迎了过来。他小跑着来到我的面前,向我立正敬礼,脸上带着按捺不住的喜悦,大声地报告说:“少校同志,第八连连长中尉乌嘎德向您报告,听候您的命令。”
我还礼后向他伸出了手,说:“中尉同志,没想到我们在这里又见面了。”
乌嘎德使劲地握住我的手,说:“是啊,离开冰上运输线的时候,我还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您了,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松开我的手后,身体往旁边一侧,手向山丘上一指,说:“少校同志,请上我们的阵地去看看吧。”
我跟在他的后面,沿着交通壕进入了阵地。
一路上乌嘎德都在向我介绍,他指着正西面的一片森林,对我说:“少校同志,那边就是德军的前沿阵地,离我们有八百米。”他的手沿逆时针方向移动,又指着西南方向的一个巨大的湖泊,说:“湖离我们的阵地有两百米,在湖的西南面,是步兵第12师131团的防线。”
我站在战壕里,举起望远镜向敌人的前沿阵地望去,可惜他们的阵地设在森林里,只能看清他们战线的轮廓和森林外焦黑的土地。
我军还是依照条例,在阵地前中规中矩地拉着铁丝网,挖有反坦克壕,布设有雷区。此刻战士们正在抢修被炮火打坏的工事,战壕里发出一片铁锹铁镐挖土的响声。我一边沿着战壕向前走,一边同遇到的战士握手,对他们进行慰问。
一名少尉小跑着来到我的面前,立正敬礼,有些激动地报告说:“少校同志,排长米杜奇少尉向您报告,听候您的命令。”
“噢,原来是你啊!少尉同志。”米杜奇少尉,就是我刚到冰上运输线那天,遇到的那个参与抢险的护路队的少尉,可惜他不久就调走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他。我上去握住他的手,说,“少尉同志,我们以前见过面,可惜没过多久你就调走了,想不到今天能在这里遇到你。”
少尉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笑着说:“少校同志,我记得您。那次遇到空袭后,是您指挥护路队的战士们,把车上宝贵的粮食卸了下来。”
我环顾四周,意外地发现阵地上好像没有多少战士,便好奇地问米杜奇:“怎么阵地上就这点人,其余的人啊?”
听到我这样问,乌嘎德赶紧上前一步,向我解释说:“少校同志,您有所不知,每次德军进攻前,都会对我们的阵地进行猛烈的炮击。如果把所有的部队都摆在战壕里,就会让战士们白白地牺牲在炮火之下。等到德军步兵进攻时,阵地上都剩不下什么活人了。”
“那你是怎样摆放兵力的呢?”
乌嘎德向山坡下一指,说:“我们在山坡的背面,挖了两个土洞,每个洞里可以容纳一个排。平时除了摆一个排在阵地上,其余的两个排就在洞里休息。”
“这样的兵力部署不错。”我对乌嘎德这样的布置很满意,又接着问:“那阵地上这一个排呢,在敌人炮击的时候,有什么防范措施吗?”
我这一问,居然就把乌嘎德问住了。过了片刻,他才吞吞吐吐地说:“在炮击的时候,战士们可以躲在战壕里躲避炮击。因为土洞里的两个排随时能通过交通壕进入阵地,所以即使前沿的这个排伤亡惨重,也不影响后面的战斗。”
“中尉同志,你这样想是不对的。”听到他这么说,我马上板着脸语气严肃地教训他说:“我不否认,我们的战士所具有的勇敢和顽强,为了夺取胜利,不惜献出自己生命的牺牲精神。但同时我提请你们注意,每个红军战士的生命都是宝贵的,作为指挥员,我们要爱惜他们,我绝不允许在我的部队里出现无谓的牺牲。”
乌嘎德被我说得哑口无言,米杜奇接话说:“少校同志,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您看,”他指着战壕里每隔七八十米就有一个的掩蔽部,辩解说:“我们用圆木架在战壕上,搭成这样简易的掩蔽部,不光想让战士们遮风挡雨外,还想让他们在炮击时可以躲避敌人的炮火。可敌人的炮火猛烈,这些掩蔽部往往挨上一发炮弹就被彻底摧毁了。”
“掩蔽部不起作用,你可以考虑挖防空洞啊!”见到一帮榆木疙瘩脑袋,我气得牙痒痒。
旁边的乌嘎德察言观色,看我神情严肃,知道我对面前的工事不满意,马上开口请示:“少校同志,您有什么好办法吗?”
我指着战壕的一侧,对他们说:“你们可以从这里向下斜着挖洞,掘进五六米后转弯向反方向挖,形成一个有两个出口的‘u’……,不,‘c’型的防炮洞。”本来我想说挖个“u”字型,刚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俄语字母里没有“u”,才紧急改口说“c”。
听到我这么说,乌嘎德和米杜奇少尉都蹲了下来,看着壕壁研究起来。过了一会儿乌嘎德开口问:“少校同志,您觉得这个洞里,一次能藏多少兵才合适?”
“最少一个班。”我说,“一旦敌人开始炮火急袭,就让战士们到这里来躲避,外面只留下几个观察哨。”
“炮击结束后,出击来得及吗?”
“来得及!”我果断地回答说,“给担任观察哨的战士配备哨子,一旦炮火停止,马上就吹哨。躲在洞里的战士一听到哨响,就立刻跑出去,一点都不耽误事。”
乌嘎德和米杜奇对视一眼,然后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这样的防炮洞,能抗住敌人的炮击吗?”
“能!”我还是毫不迟疑地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我让你们把洞挖深点,最好能深入地下两三米,这样敌人的炮弹就炸不塌。”
“要是洞口被炸塌了呢?”乌嘎德继续问着问题。
“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出口吗?不然我为什么要让你们把防炮洞挖成‘c’字形,到时从那边出来就可以了。”
听完我的解说,两人顿时高兴起来,乌嘎德马上吩咐米杜奇:“少尉同志,马上让你的部下开始挖防炮洞吧!”
米杜奇听了有点犹豫,说:“可战士们忙了一上午,都很疲劳了,能不能明天再挖?”
“不行!”没等乌嘎德说话,我便斩钉截铁地说:“不行,少尉同志,必须马上动手挖。”看到他一脸沮丧的样子,我安慰他说:“早点挖好防炮洞,战士们在炮击时的安全系数就能更高一些。你要告诉战士们,现在多挖一铁锹,打仗时就能少挨一炮弹皮。听明白了吗?少尉同志。”
米杜奇少尉的脸上沮丧神情一扫而光,回答说:“全明白了,少校同志。我马上就去安排人手。”说完,立正敬礼转身离开。
等少尉离开,我望着乌嘎德中尉,说:“连长同志,带我去参观一下山坡背面的藏兵洞。”
山坡背面的藏兵洞,有一米多高,深二十来米。土壁上凿了几个小平台,上面摆放照明用的蜡烛。接着黯淡的烛光,我看见地上铺着被褥,最里面的角落里,还堆放着不少的武器弹药。
乌嘎德向我解释说:“武器弹药放在这里,可以防止在炮击中,被敌人的炮火击中,引起殉爆,造成我军不必要的伤亡。”
我看到这一切,点点头,称赞说:“中尉同志,干得不错。过几年我让七连的戴奥米上尉也来瞧瞧,让他也把村里的工事加固一下。”
我带着警卫班从八连视察完回来,晃晃悠悠地回到了村子里。走了没多远,我看见前面有个木板房,一只烟筒正冒着浓烟,另一只烟筒冒着蒸气,虽然还隔着老远,但可以清晰地听到里面传出的男战士们的嬉笑声。
我指着那个木屋,问叶梅尔扬诺夫:“大士同志,那是什么地方?”
“是澡堂,少校同志。是我们营的野战澡堂。”老头笑嘻嘻地回答我。
我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没走多远,我看见有七八个穿军装的姑娘坐在路边的木桩上,从她们的穿着看,是卫生队的女卫生员们。不知为什么,几个姑娘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好奇地走过去,大声地问:“姑娘们,怎么了?你们怎么个个都愁眉苦脸的样子?”
看到一个指挥员站在她们的面前,几个姑娘齐刷刷地站了起来,集体向我敬礼。
我回礼后,又把问题问了一遍。
一个领章有两个三角形军衔标志的黑头发、大眼睛的女兵,向我敬了个军礼,说:“您好!指挥员同志。我们是卫生队。”
“我知道你们是卫生队的,我想知道大家为什么都闷闷不乐地坐在路边?你能告诉我吗?中士同志。”
中士脸红了一下,然后喃喃地说:“是因为洗澡的事,指挥员同志,我们想洗澡。”
“洗澡?!”她的回答让我一头雾水,我追问道:“洗什么澡?中士同志,你把我搞糊涂了,能向我说得详细点吗?”
中士犹豫了一下,向几个姑娘看了看,见她们都是点点头示意她说实情,才接着说:“我们很长时间没洗澡了。本来今天想来野战澡堂洗澡的,结果却被执勤的战士拦住了,他说澡堂只接待男兵。我们要想洗澡的话,要等男兵们都洗完以后,看有没有水再说。”说到这里,中士的眼圈一红,委屈的眼泪差点就夺眶而出了。
听到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不禁勃然大怒,吩咐叶梅尔扬诺夫:“大士同志,您马上到澡堂里去,把所有洗澡的男兵都给我叫出来。”
大士向我敬个礼,带着几个警卫员朝澡堂跑了过去。在进澡堂前,他叫过一个战士低声地说了几句。当看到那个战士跑开后,他才带着人闯进了澡堂。
不大功夫,一群衣衫不整的男兵被大士他们从澡堂里赶了出来。他们在澡堂前的空地上,随着大士的口令,迅速地排成了整齐的两列队伍。
大士跑到我的面前,敬礼报告说:“少校同志,我把澡堂里的战士都叫出来了。”
我背着手走到队伍面前,恶狠狠地看着这帮不懂怜香惜玉又狼狈不堪的男战士,不由无名火起,我挥舞着拳头冲着他们怒吼:“可耻!可耻!你们真是太可耻了!!!”
男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冲他们发这么大的火。我继续吼道:“……你们想过没有,当你们负伤倒在战场上,是谁冒着生命危险把你们抬下来?”说到这里,我用手一指那群女卫生员,“是她们,我们的女卫生员。”
“当你们一身是血躺在救护所里,是谁给你们清洗血迹、包扎伤口?是她们,女卫生员们;当你们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是谁给你们喂水喂饭端屎端尿?是她们,我们的女卫生员们。……”我这一骂开就一发不可收拾。“难道你们就一点都不懂得尊重女姓吗?就连她们想洗个澡这样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还冷嘲热讽地说让她们等你们洗完了再说。……”
随着我的骂声,女卫生员们开始变得开心起来,因为终于遇到个为她们出头的人。而那些男兵们却在我的骂声中,都羞愧地低下头去。
骂完以后,我做了几个深呼吸,以平息自己的怒气,然后才放缓语气说:“如果这几个女卫生员是你们的姐妹,你们会像今天这样对待她们吗?”
“指挥员同志,我们错了,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有人开始向我认错。
接着队伍中的男兵也七嘴八舌地喊起来:“是啊,指挥员同志,我们知道错了。”
“我们马上就把澡堂让给女兵。”
“是啊是啊,我们马上就让。”
“少校同志,出了什么事?”戴奥米上尉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问道。
我指着女卫生员对他说:“这些女卫生员们想洗澡,可是男兵们却欺负她们,说要等他们先洗,如果洗完后还有水剩下,才让她们洗。我刚把他们臭骂了一顿。”
戴奥米向我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睛顿时一亮,随即转身对着那些男兵,说:“现在听我的命令,第一排的取水桶去打水,第二排的去劈柴,重新烧水给我们的女卫生员洗澡。立正,稍息,第一排向左转,第二排向右转,齐步走。”
下达完命令,他才转身对我说:“少校同志,这样安排,您还满意吗?”
“不错,做得很好。”我满意地点点头,走到那位女中士面前,说:“中士同志,再过一会儿,你就可以带你的卫生员们去洗澡了。”
中士兴奋得满脸通红,又向我敬了礼,感激地说:“谢谢您!指挥员同志。”
“中士同志,”站在我身后的戴奥米突然问道:“您叫什么名字?”
“尼娜。尼娜・巴里亚阔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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