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指挥部里,我首先就发现屋里那个弹坑,不知道啥时候已经被填平整,甚至连被炸坏的两级台阶也修好了。
我们几个围着桌子坐下,政委开始向我介绍几位团长。由于长期的激烈战斗,不光战士减员严重,就连团级指挥员几乎都全部换了一遍。在座的三位团长,除了列维亚金将军外,另外两位我根本不认识。
政委先指着坐在我右侧的高个子军官介绍说:“这是1075团的团长奇斯佳科夫上校。”
军官站起身来,向我敬了一个礼,然后恭恭敬敬地说:“您好,师长同志!”
我也站起身,没有还礼,而是伸手出去和他握了一下,礼貌地说了句:“您好,很高兴认识您!”
刚才和拉米斯中尉在外面递眼色的中校站了起来,向我立正敬礼,大声地说:“报告师长同志,我是1073团团长谢列布里亚夫科。”
我和两位团长逐一握过手后,然后招呼大家都坐下,开始讨论起接下来的战斗任务。
政委说:“……上级给我们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守住沃洛斯拉姆斯克。可从目前的情况看,要完成这个任务的难度很大。德军正从北、西、南三个方向同时向我们压过来,由于我军没有制空权和足够的技术装备,面对德军的飞机和坦克、大炮组成的立体攻势,我们的战士只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抗击,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
“是啊,”奇斯佳科夫上校接着说:“我团防守城市的西面,虽然经过了几次补充,如今也只剩下两千多人,……”
“对对对,”谢列布里亚夫科也附和道:“德军每次进攻前,都是先用飞机炸大炮轰,然后再出动坦克掩护步兵冲锋。由于缺乏火炮和反坦克武器,我们的战士不得不在身上绑上炸药,冲过去和敌人的坦克同归于尽。……”
我耳朵听着几人说的话,眼睛盯着桌上的沃洛斯拉姆斯克市区图,从上面的敌我标识看,全城已经有将近一半的区域被德军占领。而且从现有的态势看,苏军还有节节败退的迹象,我该如何处置呢?
我抬头问列维亚金:“将军同志,您的团在哪个方向?”
“这里。”他的手指毫不犹豫地点在了地图上。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原来在城市的北面,而那里正是德军重点攻击的区域,这样看来1077团的伤亡应该小不了。正想移开目光向大家发表自己的看法,却无意中瞥见他手指的旁边有个位置写着“车站”,一看到这个地名,我马上联想到牺牲了的费尔斯托夫、巴甫洛夫、阿古明特、阿吉他们,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扭头看着列维亚金,低声地问道:“车站还在我们的手里吗?”
列维亚金摇摇头,遗憾地说:“没有,车站目前被德军占领了。车站刚失守的时候,我们曾经组织过部队进行反冲锋。但因为敌人的火力太强大,我们的几次进攻都失败了。”
奇斯佳科夫上校问政委:“政委同志,上级配备给我师的预备队什么时候能到达?”
叶戈罗夫叹了一口气说:“德军正在向我们发动猛烈的攻击,集团军的防御面积太大,在没有得到补充的情况下,是不可能给我们派出预备队的。我们只有依靠自身的能力,在这里和德军顽强地战斗下去。”
“集团军没有预备队,那方面军里应该有吧?”上校又试探地问政委。
“没有。”对于方面军预备队的情况,我最有发言权,所以由我来回答上校的问题:“根据大本营的命令,方面军所有的预备队前几天都投入到反击中去了,如今正被德军的部队牢牢地牵制在沃洛斯拉姆斯克附近区域内,要想守住城市,只能依靠我们现有的力量。”
听了我的回答,在座的几位团长都大吃一惊,谢列布里亚夫科中校首先发问:“师长同志,您确定依靠我们现有的兵力能守住城市吗?”
我沉吟了一下,然后开口说:“十足的把握我倒没有,不过我们可以试试看,也许能打退德军的进攻也说不定。”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德军有什么样的武器装备,兵力如何部署,我是一概不知。唯一知道的就是德军正在对我军阵地发动疯狂地进攻。说实话,这仗该怎么打?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您是怎么考虑的?不妨说来听听,让我们研究一下方案是否可行。”最关心战况的人,始终还是军人出身的列维亚金将军。
我用手指轻轻叩击着地图,字斟句酌地说:“从目前的情况看,我军的技术装备远远比不上德军,如果和他们这样硬碰硬地打阵地战拼消耗,我们非常吃亏。就算我们的战士表现得再顽强,如果没有预备队进行补充的话,一旦部队打光了,城市还是守不住。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放弃现有的阵地战,和德军改打巷战。”
“巷战?!”听了我的话,政委的眉毛向上一挑,好奇地追问道:“怎么个打法?”
我心里明白,像这种硬碰硬的阵地战,没有什么技术可言,拼的就是是武器装备和兵力。明知道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消耗战,在得不到任何的补充情况下,继续去和敌人死磕打消耗战,是得不偿失的。和德军相比,我们原本在技术装备上就处于劣势,如果人数再落了下风,这仗就是必输无疑了。
我扫视了一遍在座的三位团长,然后问道:“你们现在和前线部队的通讯畅通吗?”
“那当然,”谢列布里亚夫科中校抢先接过话题,用自信的口吻回答说:“我们团的通讯畅通无阻,我可以直接给下面的任何一个连级单位下达作战命令。”
“我们团也是。”奇斯佳科夫上校附和道。
面对我询问的目光,列维亚金使劲地点了点头,表示他的团也是这种情况。
指挥部和下面连队的通讯畅通,我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于是我站起来开始发号施令:“我命令:除1077团继续留在城里以外,1073团和1075团立即从城市里撤出来。……”
“啊?!”听到我的部署,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对他们的反应,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没有理睬他们,继续不管不顾地下达着命令:“部队撤退时,要注意留下必要的部队进行掩护,避免过大的伤亡。从城里撤出来以后,1073团在城市的东面,依托原有的堡垒工事,构筑新的防线。至于1075团,则应该立即赶到师部所在的位置进行集结,并作为师的预备队进行及时的休整。……”
“住口吧,奥夏宁娜中校!”政委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语气严厉地叫着我的名字,满脸涨得通红,大声地质问我:“我不知道是谁把这样荒唐的想法塞进您的脑子,您知不知道,这是在犯罪?!让我们把城市交给法西斯匪徒,这办不到!哪怕我们只剩下最后一个战士,他也会像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阵地上,也绝不后退一步。我要向集团军司令部报告,让罗科索夫斯基司令员撤销您的师长职位!”说着话,他已经抓起了桌上摆着的电话,开始摇动手柄。
“等一下,政委同志。”我一把抓住他握住话筒的手,用诚恳的语气对他说:“请您别着急,听我把后面的话说完。”
“有话快说。”他把话筒往桌上一扔,气呼呼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政委同志,我让两个团撤出城市,只是作战部署一个调整,并不是把城市让给德国人。”我耐心地向政委解释我的意图:“有时候把拳头收回来,是为了更好地打出去。”
“哼!”政委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于是我继续往下讲,但主要针对的只是列维亚金,因为后面的戏要靠他的部队来唱主角:“留守在城市里1077团,把部队以连排为单位分散开来,在城市里和敌人打游击战。分散以后的部队,要依托街道和建筑与敌人进行周旋,不要打什么无谓的消耗战。敌人想要什么地方,就把什么地方让给他们,等他们掉以轻心的时候,我们再从他们的后面冒出来狠狠地揍他们。……”
“师长同志!”这次打断我话的是列维亚金将军,他问道:“您觉得以我们现有的实力,能在城市里和法西斯匪徒周旋多长的时间呢?”
“这个?”他这么一问,还真把我问住了。我用手推了一下头上的军帽,然后谨慎地回答说:“尽力而为吧,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我们这里拖住的德军越多,莫斯科方向所承受的压力就越小。”
“我们的战士和敌人在城里打游击战,这有把握吗?”政委忍不住问了句,不过他的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应该没啥问题。”我信心满满地回答他说:“德军在战场上能占据优势,凭借的无非是他们占绝对优势的飞机大炮。一旦我们的部队和他们纠缠在一起打巷战,那么他们的飞机大炮就没有了用武之地。失去了这些技术装备支持的德军,在战斗力上就会大打折扣。……”我之所以会这么有信心,是因为我清楚地记得,在后世的车臣战斗中,俄军在攻打首府格罗兹尼的战斗中,就因为不适应车臣武装的城市游击战而吃了大亏,甚至连指挥作战的空降兵指挥官也在战争中阵亡。
“任务已经明确了,大家就立即去执行吧。”政委再度站起来,帮助我向三位团长下达作战命令。
“是!”三个团长应声而起。
1073团的谢列布里亚夫科中校走到门口,又掉头回来,站在我和政委的面前,吐吐吐吐地说:“师长、政委,我有个请求,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什么事?”政委用严肃的口吻问道。
“既然1075团要到师部附近来驻扎,那么我来增援师部的那个连,能否让他们归建?毕竟我团在战斗中伤亡很大,兵力严重不足。”
“不行!”不等政委说话,我抢先说道:“师部的安全是重中之重,如果指挥系统被敌人打掉了,这仗还怎么打?不用再说了,你的那个连就留下来做师部的警卫连。没啥事情的话,你就快点回团里去执行我刚才的命令吧。”
“是!”中校无奈地向我俩敬了个礼,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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