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淳终究没有撑到宋辽联合抗金的那一天,也许这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但是他还是这样期待着,他是辽人,是辽人的皇帝,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国家可以继续存在,虽然现在辽国危如累卵,但是他从耶律大石的身上看到了辽国的未来,他相信,辽人的未来,契丹族的未来,就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而这一切的前提,则是燕云不丢,如果燕云丢了,辽人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他这样预感,如果现在丢了燕云,辽国就没了,以后的辽国再也不是现在的辽国,宋辽为了燕云十六州打了那么多年,打的头破血流都咬牙坚持,死都不放弃燕云,才能让辽国力压宋朝那么多年,如果现在丢了燕云,辽人将再也回不来了。
世界上最强大的生产力和最旺盛的创造力属于汉人,上天把文明的能力赐给了汉人,没有别的民族能够在这一点上超越汉人,反正耶律淳是不知道有什么人可以在文明上超越汉人的,不过万幸,上天还是公道的,给了汉人无与伦比的能文明能力,却没有给他们无与伦比的战斗力,所以他们始终是羊,自己圈养着自己,偶尔变异几只老虎,也敌不过草原上的狼群。
只有得到汉人的生产力和创造力,他们才能生存,而且诡异的是,只要一旦失去了所有的汉人,无论他们是否掌握了最先进的汉人技术,都会在不久之后被汉人消灭,那个时候,汉人又有了更新的技术,而离开群体的汉人则不再具备创造力,只剩下了生产力。
所以,命可以丢,燕云不能丢!
带着这样的意愿,耶律淳把辽国的未来托付给了他所宠幸的耶律大石,把他的皇后萧普贤女和幼子也托付给了年轻的耶律大石,耶律大石开始主掌燕云地区的辽**政大权,一边发榜寻找前废帝天祚帝的五子耶律定为新任皇帝,接着主掌军政大权,在燕云地区布防,排出大量侦察兵侦查金军动向,同时遣使向宋朝求援。
而无论是死去的耶律淳还是活着的耶律大石,都万万没有想到,宋人在巨大的诱惑面前,已经忘记了本属于他们的“唇亡齿寒”的典故,宋人的皇帝,大部分汉人的皇帝,那位高贵不可方物的大宋官家赵佶,已经命令他手下最为能征善战的“文臣”枢密使张英为统帅,最为忠心的太监监军谭稹,率领二十万“精锐”禁军,北伐燕云,目标――辽人。
就像老太太捏柿子一样,人们都喜欢找比自己弱小的人下手,面对比自己强大的人,总是有着一丝惧意,很难决定要不要下手,所以,无论是赵佶还是认命的张英或者是忠心的谭稹,都决定要和非常熟悉的老对手甚至是老朋友辽人玩一次相爱相杀的经典战争游戏,而不是和未曾谋面的“盟友”女真人联手对付辽国。
谁知道女真人是什么货色?还是赶在他们来之前,关上国门,这一点,徽宗皇帝也难得的重点提醒。
张英面对着能够把辽人打的落花流水的女真人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尤其这个女真族已经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国家,越是接近燕云地区,张英就越是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尤其是一路上路过河北各重要军事种地,张英愕然发现这些地方的军事设施已经基本崩溃,禁军驻军尚且溃烂不可言,更别说厢军和民军,当年澶渊大战前后为了防备辽人而设置的迟滞骑兵动作的数百里泽林也基本干涸,没有任何作用,人为设置的第一道屏障没了,那么大宋的屏障就只剩下了士兵的血肉之躯和黄河天险。
但是熟知草原民族南下规律的汉人定然了解,草原狼南下狩猎,一定是在秋末风高气爽的时节,那是草原上牛羊肥硕,战马壮硕,正是战斗力最强的时候,到了夏初才会离开,和草原人战斗了数千年的中原汉人太了解草原人了,无论他们是什么民族,有什么国号,都不会改变他们冬出夏归的习性。
他们不怕冷,汉人却一直有冬季不动兵的习俗,虽然一千多年前被白起打破规律,不过冬天,汉人的确不能把战斗力发挥到最高。
当初建立大宋定都开封的时候,太祖皇帝赵匡胤就想过要迁都长安,但是没能得逞,于是定都开封就这样定了下来,可是太宗皇帝北伐失败之后,面临着极端劣势,他想要改变一下失去燕云十六州以后华北平原一马平川的现实,于是,召集他的智囊们想办法,最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挖沟,引水,把海水和黄河水引入华北平原,在黄河之北,燕云之南的某个位置,挖了一条长长的泽带,泥泞不堪的土地,多植树木,试图让泥地和树木迟滞辽军铁骑的突击,让宋军有一个准备的时间,甚至可以把辽军困死在这片沼泽地里。
但这终究不是沼泽,澶渊之盟以后,河北百年无战事,军备废弛,军营都成了菜市场,那片沼泽军事地还有人去维护?早就干了,一点用都没有了,张英一路走来,所见所闻都让他大惊失色,他也很快就意识到,这样下去,他们完蛋了!没有任何胜利的机会,或者说有了胜利,但是没有后援!一样失败!
北宋的军事特点,就是中央强,地方真空,除了四京有大量常驻禁军,边疆有特殊编制的边军,地方的厢军都可以忽略不计,那是杂役兵,地方上根本没有武力,辽人一旦突破了边疆防线,那么河北除了北京大名府和真定府河间府之外,几乎没有有兵力反击的地方。
自己一旦崩溃,边防一旦崩溃,那么整个河北都完了。
岳翻当初说的,河北倾覆,或许真的有可能发生!甚至不止河北,江北都有倾覆的可能,东晋的悲剧,甚至真的有可能发生在大宋身上!
一定要找一个办法,就算是死,就算是全军覆没,也要保证不会有北敌南下,或者说要安排好防线,至少要撑到西军赶来中原支援,否则,开封府都要危险了!
办法是什么?办法在哪里?整个河北乱成这样,烂成这样,而他只有军权,没有政权,甚至军权还要被监军掣肘,还好,监军是老搭档谭稹,谭稹看到了河北的真实情况后,也是面色铁青,急急忙忙写奏折,彻夜和张英商议这该怎么办,他忠诚,甚至可以为了皇帝去死,所以不用担心他会做危害大宋的事情。
可以和他商议。
“河北之地,糜烂至此,我可算是开了眼界了,之前是想都不敢想,居然到了这个地步,三郎啊,你看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只有二十万人,这河北之地,没有四十万劲卒,怎么守得住啊!”谭稹和张英私下里关系还不错,所以谭稹私下里也就称张英为三郎,此时更是忧虑不已。
张英长叹一声,苦笑道:“早些年相州平叛之时就该想到,区区数千盗匪,居然横行河北,大名府数十万禁军居然不敢动,现在知道了,什么数十万禁军,都他娘的给吃了空饷了!这帮黑心的混帐东西啊!迟早把大宋害了!河北军备糜烂至此,我等回天无力,只能上奏给官家,看看官家如何定夺吧!”
谭稹咬咬牙,说道:“我看,还是你我二人同上奏折,劝官家不要北伐,至少暂时不要北伐,就地整顿河北军备,待军备稍微充足一点,再行北伐,否则,就这样的情况,粮草都运不上来!我们还如何打仗?”
张英紧锁眉头,最后无奈地点头:“目前只有这样了,不过,谭兄,看着官家这些天的举动,我想,这事儿十有**是成不了的,我们到头来估计还是要硬着头皮上去,此战,我等怕是凶多吉少了,我倒无所谓,你是陛下身边重要的人,掌管重要机密,到时候若是有不妙的地方,你一定要先走,顺便,帮我带几份信件回去,我身为主帅,不能带将士取胜,至少,也要陪着他们一起战死。”
谭稹眼圈有些微微发红,紧紧握住张英的手:“三郎不嫌弃我为阉人,肯对我敞开真心,我已经万分感激,当初若不是三郎率军驰援,我早已战死,如今这样的情况,我又如何能抛弃三郎单独逃走?我是官家的一条狗,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三郎是天上的文曲星,少一个可不得了,我死了三郎都不能死,现在,我等谁都不要说谁,各安天命,为国尽忠吧!”
张英闭上眼睛,心中满满的无奈和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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