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秋罗的指向,浓重的雾汽正慢慢散去,原本应该出现在幽暗夜色中的道路,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
两侧高大的岩壁均已经倒塌,甚至连坚固的神像都变成一块块碎石,一片狼籍地散落在地。
结界云气失去了支撑,低矮地压了下来,距离地面也就七八米的样子,好像柔软的棉絮,正在野蛮的狂风反复揉搓下变形翻滚,发出痛苦的、嘶哑的**声。
呜……
呜!
道路被毁!
阿吉早该想到的。据说现在的南域灾祸不断,有的是天灾,还有的是**。
那一方面是由于狂暴骑士与几股实力强悍的妖兽发生了冲突,导致到处都有战争发生,而妖兽们也在竭尽全力地寻找打入神域的办法;在另一方面,由于狂暴骑士的领地在十二圣骑士当中是面积最小的,因此他一直在四处征集劳工开辟道路,而在事先缺乏规划的情况下,造成许多工程并不牢固,甚至影响到原本道路坚固程度。
就眼下的这条通往馨月村的道路而言,在它西面的岔口那里,很明显就是一条新近开通的道路,而由于新路与老路过于接近,使得隔绝域内域外的高岩巨壁不够宽厚,估计那正是造成道路坍塌的主要原因!
在外界的狂风吹袭之下,低压的结界云气中显现出不少淡绿色的光束,一线一线地在空气中飞速划过,像是在预示着前路的凶险。
在那些淡绿色光束照映下,隐约可以看到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像匍匐在地的一条巨蛇,充满怨恨地将通路指向那?人的黑暗之中。
阿吉慢慢地向前蹭了几步,眯着眼睛仔细打望,想要看个清楚,究竟那条路还适不适合行走,但光线太暗了,他没办法得出准确的结论。
“看来我们只能在这里等到天亮了,秋罗。”
阿吉无奈地向秋罗摊开了双手,“因为我很担心你能否适应这样的行走环境。”
“你不必担心我。”
秋罗淡淡地笑了笑,“这对我来说根本称不上什么难题,正如我对你说的那样,我们来换一条路走。”
秋罗已经迈开了步子。从行进的方向来判断,他似乎又一次挑错了道路,因为他明显是冲着道旁的结界去的,阿吉看得清清楚楚。
“换一条路也不是那边……”
阿吉再次把他拦了下来,“你看不见么,那是结界,是用来保护我们赖以生存的这个世界的,如果你愣头愣脑地闯进去,非得被压得连骨头都碎成渣了。”
秋罗眼珠转了一转,好像终于记起来自己的身份――在这个傻小子面前,他可不能胡来,毕竟他是澜风之神的代表。
“好吧,那么我们换另外一边。”
秋罗转向了西侧,“我知道你对神域内的所有道路都了如指掌,这条路怎么样,会不会好一些?”
阿吉犹豫了起来。
那是条新开辟的道路,从路口的水泥地面可以判断出来,它大概刚刚落成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单阿吉从没走过,就连最新版的地图册可能都未曾收录进去。
阿吉站在路口绕了几圈,眯上了眼睛挠了半天的脑袋,实在没办法像以往一样给出明确的判断。
“我不清楚……”
阿吉向着秋罗尴尬地笑了笑,“那是条新路,我根本不知道它通向哪。”
“我却知道。”
秋罗的态度有些冷淡,看那模样就好像这条路也因为蠢笨而得罪他了。
踩着几块碎石,秋罗慢慢地走上一块足有三米高的岩石顶端,极目远眺,仿佛他生了一双猫头鹰的眼睛,可以看穿那漆黑的夜幕。
“那里,”秋罗指向了西南方向,“就在三十五公里之外,一座新生的城镇即将出现在那里。它的名字现在仍是未知数,但可以保证的是,那又将是一个人工的奇迹。”
从秋罗的这番话语中,阿吉并没有听出任何兴奋的意思,反而觉得有些轻蔑,有些不痛快。
“我们……”阿吉小心翼翼地发问说,“你的意思是,我们该走那边?”
秋罗摇了摇头:“那条路不会把你带往虹山遗迹,但我建议你看上一眼,看看那正在开拓中的道路,也顺便了解一下我们这个高尚的神域是如何对待这个世界的。”
“既然你这么说……”
阿吉犹犹豫豫地挠了挠头皮,向着西侧的岔路迈开了步子。
寒雾雨已经完全收停了下来,再无淡金色的雾汽阻挡视线,浮在东侧道路上空的云气正与外界的风相互搏斗,所发出的淡淡的绿光刚好起到了一定照明效果。
与秋罗并肩站在岩石顶端,阿吉终于也看到了。
那应该是野蛮世界里的一座高大的山脉,巨石林立,树木茂盛。
那是真正的山,和青山镇的那些像盆景一样的山完全不同,和铁闸要塞所处的那座山也大不一样。在夜的深邃背景下,它高大而深远,宏伟得令人窒息。
但在山的脊背上,此刻却裂出了一个深重的伤口,就好像一个沉睡中的巨人被一把无比锋利的巨斧劈了一下――
那伤口深可见骨;那伤口,就是道路……
无怪乎神域之内的道路总是会出现累死人的上坡,和让人收不住脚的下坡,原来所谓的道路,根本修建在这样复杂的地形地貌之上。
“这可真够震撼!”
阿吉感叹了一句,正在心里筹措着溢美之辞,却发现秋罗的眼神中好像装满了悲哀。
“你再仔细看一眼,傻瓜!”他没好气地提醒说,“结界还没有完成,两侧的高墙也没有完全立起来,你一定能看到那里的真实情况。”
阿吉暗自吐了一下舌头,实在搞不懂自己又不小心说错了什么,竟然惹得这位大人物这样不开心。
他跳下了岩石,向前迈出了几步。
喀嗒……
他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
阿吉侧开了身子,以便那淡淡的绿光能够照亮眼前的这一小片阴影。
“我的澜风之神!”
阿吉吓了一跳!
那是一根巨大的骨头,可能是来自于身量惊人的猛犸象,也可能是箭齿虎的牙齿,白森森的,上面还凄惨地显露出几道裂痕。
而更加令阿吉感到心惊的是,就在那根巨骨后面的缓坡之下,大批的兽骨堆积如山。
它们究竟是些什么样的生物,已经无法辨认得清了,因为它们完全碎在了一起,血肉和皮毛均已脱离,骨骼碎裂,相互叠搭在一起,远远地铺展下去,直到视线的尽头!
“很奇怪,是么?”
秋罗已经跟了过来,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站在了阿吉的身边,“这些可怜的东西都集中死在了这里,死在了这条道路最初的开辟之所,你知道那是为了什么吗?”
阿吉说不出话来了,只站在那里一个劲地摇着头。
“它们是在对抗……”
秋罗的话音变得低沉了起来,“所有的生灵集合在一起,是要对抗筑路工的开拓,是要对抗高尚的神力,是要对抗这不公平的命运,因为,这里是它们永远无法放弃的家园……”
阿吉张了张嘴,却无法出声,那倒不是眼前的血腥场面把他吓傻了,而是因为他有些纠结――在他看来,神域的开拓根本就是天经地义的需要,是一种高尚的行为。
但眼前的真相却好像有些残忍。
“你没话说了,阿吉?”
秋罗哼了一声,“你的那些喋喋不休呢,你的那些神的教诲呢,你的那些简单粗暴的风行者的逻辑呢?”
阿吉愁苦地抬起了头,望了望秋罗,又望了望那些森森白骨,好像当时的情景就展现在自己眼前:
数以万计的林间野兽挤了过来,就围堵在这即将被开拓的道路之前,齐声咆哮,齐声咒骂。它们不是妖兽,也不是动物图谱中那憨态可掬的模样,而是活生生的,面带悲愤的生灵,它们的目的也十分简单――保护自己的栖息地。
但无形的巨槌还是落了下来!
那正是澜风之神赐与筑路工的无上法宝。
青山塌陷,林木倾倒,生灵涂炭……
血腥的幻境冲击下,阿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算憋出了一句:“这好像是不正确的,这好像是……”
“这是神力的滥用!”
秋罗气愤地替阿吉说出了这个推论,“是你们对这世界的迫害,是你们对神明的亵渎!”
阿吉有些下汗了。
其实他犯不着承担这样的罪名,因为他只是个低贱的通信员,从未参与到开山辟路的工作当中,也从未为拓疆神域投出过赞成票。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承担这样的罪名,因为他知道自己一直梦想着成为一名圣骑士,而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到达了那个位置,拥有接近神明的力量,埋在心底的野心说不定也会萌发,也会膨胀。
阿吉无力地坐到了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从侧面看上去,就像是一朵凋敝萎缩的花瓣,失望已极,无助已极。
但奇怪的是,当秋罗看到阿吉这样的反应时,他的表情却显露出了一些释然,至少来说,他不像刚刚那样严厉了。
他慢慢地走到了阿吉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这令你感到困惑了,是么?”他发问说。
阿吉点了点头,仍然抱着膝盖坐在那里。
“那很好,”秋罗说,“那说明你和绝大多数的风行者还是有所区别的……”
说到这里,秋罗抬起头看了看天色。
由于道路两侧再无高大岩壁的遮挡,东升的太阳好像也比以往来得提前了许多。
这一夜过得特别快。
秋罗悠悠地叹了口气:“希望你能记住今晚,记住你所看到的一切,也记住你此刻内心的感受,那对我们的世界都是异常关键的……”
“但那是什么意思呢?”
困惑并没有离阿吉而去,就像阿吉此刻的面孔全部隐在阳光的阴影下一样,他那简单的头脑并没有太阳的提前升起而提前充满智慧的光线。
“你会懂的,阿吉,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会变得聪明起来的。”
秋罗在此刻却表现出了他的信心,“但在眼下,我建议你还是先把你的任务捡起来,前面,还有几个难关在等着你呢,而首先,正如我早前对你说的那样,你需要换条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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