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下,秋风瑟瑟。数尺高的茅草随风摇曳,呈现出犹如海浪般的波澜,层层叠叠,前赴后继,见之令人心旷神怡,赏心悦目。
一座高约百米的山梁上,百余骑战马迎风驻足,茅草在马腿间吹拂,战马不时打个响鼻,马尾甩动,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荒草的撩拨与抚摸。
勒马山梁,可将方圆数十里内的山坡、村落和河流尽收眼底,视野开阔,颇有些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此刻,一行人俯视着三里之外的废弃道观,两百余名青壮躺在道观前院石头上酣然大睡的场景映入视线中,以及坐在道观门前石阶上的两个身影。
“此地距离荥阳大营不到三十里,偏离官道十余里,这些人胆量不小,敢在此处落脚。看来他们真是累坏了。”
一匹神骏至极的枣红色马背上,坐着一位身着暗红色锦袍,头戴墨玉冠的俊朗男子,神情漠然地注视着下方的道观,幽幽说道。
“主公所言极是。”笑容可掬的贾诩应声点头,一边笑眯眯地俯视破败院落中东倒西歪的青壮们,一边笑声道:“三个月内翻越两百里丛林,食不果腹、寝不成眠,对于他们这些长期养尊处优之人来说,早已过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之所以还能撑到现在,所倚仗的便是追求功名利禄和荣华富贵的强大信念,若非如此,他们绝对撑不到这里,早就葬身丛林了。此时此刻。他们身心疲惫,自以为这里是安全的,便倒头大睡。连个岗哨都没有。由此可见,他们已是疲劳至极,饥肠辘辘却能酣睡如猪,实在是令人咂舌,叹为观止。”
从贾诩的话中不难推断出俊朗男子的身份,毕竟世间能被他称之为“主公”者有且仅有一人,这便是西凉之主李利李文昌。
早在一个月前。汉中之战便已结束。战后,李利在汉中盘桓半月,随即率领金猊卫、朔风营和无双铁骑三支兵马返回长安。与此同时。收编汉中降兵,筛选甄别后,重新整编为五万郡府兵,由镇西将军郭汜执掌。进驻阳平关。受汉中太守法正一体节制。
这就意味着汉中战事虽已结束,但西征大军却依旧保留下来,对益州形成强大威慑。一旦战机出现,驻扎在阳平关的郭汜所部、武都郡的杨昂所部以及汉中郡内的两万郡府兵,随时都能开赴葭萌关前线,与黄忠帐下秦弓营会合,兵力仍有十万之众,足可挥军攻打益州。
正因如此。益州刘璋征调大军进驻蜀道关隘,重兵防守。时刻提防着西凉军,片刻不得安宁。
至此,益州与中原各州郡的6上通道被全线封锁,商旅断绝,益州唯一对外通商的口岸则在巴郡,经水路前往荆州,转道中原。不过,仍有不少商队经羌人部落进入益州,而这些羌人部落大多以依附西凉治下,部落兵马全由平西将军滕羽掌控,只有靠近高原西部的部落尚未归附,仍在负隅顽抗。鉴于目前形势,李利暂时没有大举出兵收复青藏高原之意,仍旧采取逐步蚕食的策略,稳扎稳打、步步紧逼,逐步压缩羌人部落和小月氏部落的游牧空间。待时机成熟,李利腾出手来,便将出兵收复高原,挥军挺进西域。
汉中战事结束后,西凉军全军休整,秋冬两季都不会再有大规模战事。回到长安的李利,处理完挤压的军政事务后,便带上家眷一路东巡,五日前到达函谷关。昨天夜里,李利带领三百名亲卫队轻骑快马赶到荥阳大营,前脚刚进辕门,后脚便遇上五百多名“响马”带着大量金银细软进入大营。
今日清晨,李利一行五百余骑从大营出,在斥候的引领下登上这道山梁,近距离察看天子和百官的东归进程。
面无表情地俯视着破落道观的情形,李利扭头看向身旁的许褚,语气平和的问道:“昨夜战况如何,有没有伤及无辜?”
“无辜?”许褚闻声脖子一缩,眼神飘忽,不敢正视李利的眼睛,不知如何作答。随即他微微扭头看向贾诩,眼神中充满求助之意,显然是希望贾诩出面圆场,否则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向李利交待。
昨夜,许褚亲自带着五百名亲兵假扮响马洗劫天子和百官们,原本打算只劫财不杀人。却不料三百多名天子卫队不愿舍弃战马和包裹,继而奋起反抗,于是一场厮杀便在所难免。直到战后许褚才知道,原来这些甲士还真把他们当成了盗贼流寇,乌合之众,因此才会奋勇搏杀。只可惜,这些天子卫队遇到硬茬,片刻间便被许褚的亲兵队打得稀里哗啦,仓皇逃命。
一场屠杀式的战斗过后,许褚等人当场斩杀一百余人,截获了所有的战马、箱子和包裹,还生擒了一百多名官员和女眷,一共擒杀了将近三百人,满载而归。不成想,回营时正好与李利一行人不期而遇,是以许褚一个晚上都躲着不敢前去面见主公李利,可现在李利再次提起此事,却是躲不过去了。
看到许褚满脸涨红、眼神飘忽闪躲,急切地向贾诩求助,可贾诩却佯装没看见,根本没有开口说项的意思。李利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朗声道:“堂堂青龙营主将统领,本将军麾下的五虎将之一,居然冒充响马劫掠流民,肆意杀戮。仲康,你说我该如何处罚你呢?三百条人命啊,而且都是饥不果腹之人,你怎么连一点慈悲之心都没有,如何下得了手呢?”
许褚闻声色变,急忙申辩道:“主公,末将冤枉啊!哪有三百条人命,那些老头和女眷都还活得好好的,末将没有杀他们!”
李利神情一变,板着脸说道:“没有么,你还想狡辩?”
“没有,真没有。”许褚连连摇头、矢口否认,不假思索道:“文和军师早有嘱咐,不得伤及那些老头和女人,所以末将纵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违抗军令啊!”
李利沉声道:“不杀他们,你将一百多名老头和年轻女子抓进军营作甚,难道将他们接到军营颐养天年不成?
“这”许褚闻声错愕,神情茫然,不知李利此话究竟何意,莫不是让我将那些官员秘密处决么?
看到许褚脸上的茫然之色,李利注视着他,沉声道:“即便这样,你们抓那么多年轻女子又有何居心?据实道来,否则严惩不贷!”
眼见主公李利神情严肃,目光犀利,隐隐显露出一抹浓烈的杀机,许褚心有所悟,会意地轻轻点头,恭声道:“末将不敢隐瞒,那些年轻女子军营本来打算当做舞伎之用。若主公另有安排,末将听候吩咐。”
李利微微颔,对贾诩说道:“这些人必须妥善处置,文和之意如何?”
贾诩闻声后,思索片刻,恭声道:“那些年轻女子大多是妾室或流民之女,如何处置都无关紧要。至于那些年近半百之人么,都是死在响马劫匪手上,死后厚葬便是,略尽人事即可。”
“嗯,文和所言甚是。”李利轻轻点头,转而对许褚道:“军师之言你都听到了,随后将此事处理妥当,不留遗患。至于那些女子,舞伎就不必了,青龙营中不乏屡立战功的将领,赏给他们做妻妾吧。但这些女子的身世一定要调查清楚,身世不明者可做舞伎,事后不留隐患。此后尔等谨记,不得肆意劫掳女眷,不得扰民,违令者杀无赦!”
“诺,末将领命!”许褚欣然应道。
李利轻轻颔,沉吟道:“此地距离洛阳已经不远了,但我军秋冬两季没有战事,全军休整操练。目标已经确定,便不易更改。对此,文和可有良策?”
贾诩微微一笑,伸手指向洛阳方向,笑道:“此事易耳。据微臣所知,就在东边这片山林中,至少盘踞着十几股流寇,他们多则两三百人,少则五六十人,以打家劫舍为生。随后,微臣便让斥候将消息逐一透漏给他们,连环阻击,想必这两百里路程将不逊于丛林之险,举步维艰,而且凶险程度比之丛林更甚。如此一来,四个月乃至半年之内,他们都无法抵达洛阳,待来年春暖花开时,他们或可东归洛阳。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嗯,就这么办吧。”李利微微颔,思索着说道:“务必确保他们的安全,除董侯和那人之外,余下众人生死不论。事已至此,我等不可心存恻隐之心,必须杀伐果断,一步都不能走错,否则我等处境堪忧。”
贾诩神情微变,肃然道:“主公是说长安已有乱象,有人得知天子和百官们逃离后蠢蠢欲动么?”
李利颔道:“百足大虫死而不僵。天子和百官虽然对我们已无用处,但他们在长安的影响力还远远没有完全消退殆尽,人心浮动在所难免。不过,这都是些细枝末节的琐事,无关大局,几只蚂蚱偶尔蹦跶一下而已,掀不起大浪,翻掌可定。随后,董侯势必颁布勤王诏令,届时文和还须多多留意,今年年底方可将消息透漏出去,最好是由远及近散播开来,如此我等便有充足的时间做好准备,以免节外生枝。”
贾诩欣然点头:“诺,微臣知道该怎么做了,请主公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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