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拉开,晚风清凉。
弯月初上。
月夜烂漫,星光璀璨。
金城郡守府,正堂。
堂下左侧案几旁边,一个容颜清秀的侍女席地跪坐,拿着木勺舀起清香扑鼻的绿茶,小心翼翼地给李利茶盅里斟上热茶。
对面右侧案几旁,同样有一名侍女给成公英面前的茶盅斟满茶水,随即起身轻轻退到一旁,举止十分小心,不敢发出一丝异样的声响。
相对而坐,李利神态随和地端起茶盅,轻轻抬手示意成公英自便,随即自顾抿了一口热茶,既而闭上眼睛品味着绿茶的芬香与甘醇。
右侧正襟危坐的成公英,双眸平视着对面的西凉军主帅李利,一时间捉摸不透李利究竟想干什么。
之前他在阵前斗将中败给胡峥,但他并未就此束手待毙,仍然领兵与李利麾下兵马顽强拼杀。怎奈他手下的上万将士早已丧失了必胜的信心,军心涣散,斗志全无,结果被李利大军轻松击溃,既而大多数将士都丢下兵器请降了。唯有他成公英誓死不降,妄图战斗到追后一刻,不死不休,岂料南门被郭汜、庞德和马超等将领率领的青龙营迅速攻破,数万李利大军将他和百余名亲兵团团围住。最终他被马超生擒,手下亲兵也死伤大半,剩下几十个亲兵也俯首归降了。
落败被俘后,成公英只求杀身成仁,不愿归降李利。怎料李利根本不理会他的反抗,命人带他稍作舆洗之后,他便被带到正堂陪李利喝茶。
此刻,冷眼看着李利慢条斯理地品茶,成公英心里不禁暗自嘀咕:“李利这厮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究竟想把我怎么样?老子从昨晚开始领兵厮杀,一直到现在都没吃上一口热饭,饿得前胸贴后背,哪有心思陪你喝茶呀!”
“成公将军似乎有心事,无心吃茶么?”就在成公英暗自诽谤之际,李利突然睁开眼睛,轻声询问道。
“这个、、、、、、”成公英闻言莫名地紧张起来,神情窘迫地坦言道:“实不相瞒,在下腹中空空,饥饿难耐,请李将军见谅。”
“呵呵呵!”李利笑眯眯地颔首说道:“本将还以为成公将军嫌弃茶水清淡,难以下咽呢,原来将军确是饿了。是本将疏忽了,空腹不宜吃茶,否则身体会吃不消的。”
话音方落,李利淡然一笑,抬手一挥,站在成公英身后的侍女当即撤掉案几上的茶盅,既而便有仆从奉上肉食和美酒。
“成公将军不必客气,请用膳。”李利微笑着说道。
成公英倒也不客气,随口说道:“在下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既然将军盛情相邀,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撕下一个鸡腿,又示意身旁的侍女斟满美酒,右手拿着鸡腿,左手端起美酒,大块朵颐,边吃边喝,丝毫没有一点文士应有的风度与矜持。
对于成公英极为不雅的吃相,李利视若无睹,依旧不急不缓地品茶,似乎他手中的茶水远比酒肉更有味道似的。
半晌后,成公英吃饱喝足了,打着饱嗝对李利说道:“如今在下已经酒足饭饱,不知李将军准备如何处置在下?”
李利闻言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成公英,答非所问地笑道:“不知晚膳可口否,成公将军可还满意?”
“呃、、、、、、甚好、甚好!”成公英神情惊愕地讪笑道。
李利满脸笑意地颔首说道:“成公将军满意便好。之前本将听闻成公将军只求速死,以本将看来,成公将军不必急着求死,反正李某家大业大,区区膳食还是比较充足的,足以供应成公将军几十年食用。故而,李某想请成公将军在我府上做个食客,等到几十年后,李某寿终正寝之时,你我何不结伴而行,黄泉路上也好彼此照应,以免势单力薄,太过寂寥。不知成公将军意下如何?”
“咳咳咳!这、、、、、、”李利这番话把成公英噎得不轻,顿时忍不住咳嗽起来,不知如何作答。
在此之前,成公英知道李利请他前来正堂,无非就是劝降而已。为此,他早就准备好一大堆说辞,不管李利对他许以重利还是赏赐高官厚禄,哪怕李利舌灿莲花,说得再好听,他都打定主意断然不会归降李利。
这一切只因为阎行是李利的表弟,而阎行却是他成公英这辈子最为深恶痛绝的卑鄙小人,他宁死也不愿意与这种小人为伍。
自古有言:道不同不相为谋。李利竟然与卑鄙无耻的阎行是表兄弟,那李利其人又能好到哪去?
正因为如此,成公英可谓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无论如何也不会归降李利。
唯死而已,何惧之有!
然而,今夜成公英与李利第一次面对面的近距离接触。
乍一开始,他就感觉李利与阎行孑然不同,两者不可相提并论。
原因很简单,李利如今是何等身份和地位,他官拜征西大将军,武威侯,权势堪比三公;手握三四十万西凉大军,更有传闻说他暗中还掌控着天子和长安朝廷,由此可见,其所拥有的实权犹在三公之上,俨然是大汉天下最有权势之人。这样一个地位显赫之人,却能屈尊降贵与他战败被俘的成公英平起平坐,丝毫不以权势和生死逼迫于他。
仅凭此一节,就让成公英对李利暗自钦佩,顿生好感。
接下来,随着双方打哑谜似的交锋,成公英益发觉得李利莫测高深。李利待人谦和,不拘小节,言谈举止间无不彰显出其过人的心胸与气度,当真是器量恢宏,堪称王霸之姿。这样百年罕见的旷世雄主,不正是他成公英一直苦苦追寻、梦寐以求的贤君明主吗?
而最让成公英气馁却又无言以对的是,自己吃了一顿李利命人准备的丰盛晚膳。他原以为这不过是一些肉食和美酒而已,权当临死时做个饱死鬼,何足道哉!却不料李利待他吃饱喝足后,立即出招,而且一出手就是直击要害的“大杀招”。李利居然大义凛然地邀请他成公英加入征西将军府,作为府上的一名食客,而且言辞质朴,神态真诚。这让成公英根本无言以对,纵然想要开口拒绝,却又难以启齿。吃了人家的免费晚膳,人家再邀请你入府当食客,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自古皆然。
最要命的是,李利看人识人的眼光极准,一出招就往成公英心窝子里下手。谁让成公英是个读书人呢?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读得都是什么书,读的是春秋大义和礼义廉耻,拥有最起码的艹守底线和尊严。
就因为这样,李利这番手段恰好击中了成公英的软肋,触及到了他内心深处的艹守底线,危及到他的尊严。倘若李利面对之人是个鲁莽武夫,那么他这种手段就算白费工夫了,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
“黄泉路上你我结伴而行,彼此照应,以免孤单寂寥。”李利这句话却又毫不掩饰流露出他对成公英的赏识与器重。
而这又让成公英颇为感动,直接动摇了他宁死不降的决心,促使他隐隐有些心动,觉得归降李利或许是个明智的选择。
面对李利软硬兼施、防不胜防的劝降手段,成公英心中苦涩不已,且又有苦难言,还有几分动心。
踌躇良久,成公英抬头注视着李利的神色,平静地说道:“据在下所知,食客通常有三种。其一,投奔大户之家,趋利避祸,一味索取,却不愿为主人家效力。其二,食客与主人家是互利共通的合作关系,双方各取所需,互相借助对方之所长。一旦某一方失去利用价值,双方关系立即解除,自此形同陌路。其三,食客也可以作为主人家的家将或扈从,亦可称之为死士,生命不止,双方的关系便不会中断,世袭罔替,与主人家祸福与共。不知李将军想要在下做哪一种食客?”
李利闻言神情微怔,随即坦然笑道:“对于本将而言,第一种食客要之何用!第二种食客么,本将若是想要,只需随手一挥,便有无数人争相附从,但本将却不喜这种势利之徒,稍有不慎反受其累。本将所要的食客毫无疑问是第三种人,人生在世不过区区几十年,能够与一群志同道合之人共创一番大业,才算不枉此生!成公将军以为然否?”
成公英闻言后,神情微变,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李利的眼睛。却发现李利的双眸深邃幽静,看似浑然无物,却又让人感觉得到他眼底的真诚与坦然,毫不作伪,莫名地令人信服。
少顷,成公英长身而起,大步走到李利身前,屈身叩拜道:“末将成公英拜见主公。承蒙主公不弃,不嫌末将粗鄙,请收下末将为家将。末将甘愿对天起誓,终此一生誓死效忠主公,任凭驱使,至死不渝!”
俯视着俯首叩拜的成公英,李利脸上露出一丝慎重思量之色,眼睛不由得转动几下,眉宇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激动神色。
家将可不是随便收的。眼下西凉大军拥兵三十余万,上千员战将,但真正能被李利收做家将的将领却是屈指可数。而一旦被他收做家将,无一例外都会得到重用,而且不是一般的重用,一个个全是手握重兵的实力派将领。
截至目前为止,除了李利的亲兄弟李暹和结义兄弟樊勇、郭猛之外,能算作他的嫡系家将之人只有三个,李富、李征父子和金猊卫统领李挚。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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