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东宫中。几位先生在议事。「郎世仁被处死了。」
原先太子有六位先生,此刻室内只有五人。
度的仿佛一阵风都吹的跑的方健干咳一声,「老夫去问了,韩泽说,郎世仁蛊惑殿下,引得陛下震怒,令人处死了他。此事,你等怎么看?」
胖的很是和蔼的韩征说道:「说实话,郎世仁那等诱导有些过了,动辄便暗示陛下杀戮过甚,动辄便让太子做那些敏感的文章,这是想把太子引导去何方?」
方健有些唏嘘,「此事我等也有责任。」
「在陛下的眼中,我等皆在袖手旁观。」韩征冷冷的道:「老夫当时想出手,可你等却说别管闲事。如今可好,郎世仁被杀,陛下对你我怕是有了看法。太子先生,老夫看用不了多久,我等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太子太傅这些如今都是空置,按照外界的猜测,大概率会是刘擎等人。但作为太子真正意义上的先生,这几位的未来可以说是已经锁定了。
大唐的制度很是开放,东宫也有自己的一套人马,这套人马磨合成熟后,等太子登基,便是他的臂膀,也就是未来朝堂之上的重臣。
在皇帝击败石忠唐之后,多少人想给阿梁做先生?多不胜数!
每个人都希望能通过太子先生的名头来实现自己的抱负,或是飞黄腾达。皇帝挑三拣四的,最终选了六个人。
郎世仁出师未捷去了,
按理僧多粥少,人越少,分润的利益就越多。可韩征五人却有些尴尬。
「话说······」一个先生低声道:「从郎世仁之事来看陛下一直在关注着太子,关注着咱们。扪心自问,此事咱们也有罪责,可陛下为何不动咱们呢?」
另一个先生抚须微笑:「我等皆饱学之士,陛下不舍,也忌惮。若是驱逐了咱们,天下文人如何看陛下,如何看太子?」
「是啊!」
大抵是觉得自己安全落地了,几位先生都愉悦的笑了起来。可方健却冷着脸。「方先生这是······」
方健缓缓看着众人「你等说陛下会忌惮咱们,不舍咱们。别忘了,当初在北疆时,陛下为了推行自己的那些学识,把那些先生尽数赶回了家中。
那可是北疆,学问荒漠,先生多珍贵?而这里是一砖头砸下去便能砸到一个读书人的长安。陛下会不舍咱们?想多了!」
「啧!那你认为陛下是何意?」有人问道。
「刚开始咱们教授太子的内容繁杂,可陛下那边却不断令人来削减咱们教授的内容,且时辰也越来越少。诸位仔细想想,太子是在咱们这里的时辰多,还是在陛下那里的时辰多?」方健问道。
一个先生捂额,「太子每日大半时辰都在陛下那边,老夫还发牢骚,说许多功课都没顾上。这是···「你等再想想咱们如今教授了太子什么?」方健冷笑。
韩征面色冷峻,「咱们教授的,就是些最基础的东西......」
「还不明白?」方健拍拍案几,干瘦的脸上多了红色,「咱们教授太子的都是些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东西,这些东西那些学堂的先生教授都绰绰有余,犯得着用咱们?」
这些人都是当代有名的饱学之士,把他们和学堂里的先生相提并论,真有些羞辱的意思。
韩征叹道:「原来如此·····咱们教授太子只是个名头,所谓先生,只是陛下需要敷衍外界的一个借口罢了。太子真正的先生,是陛下!」
......
阿梁在看着战后的沙场。
无数叛军俘虏乖巧的跪在地上,等着官兵过去踹一脚就起身,乖乖的排队跟着走。阿梁上去,问一个俘虏
「为何跟着谋反?」
俘虏不认识他,但见阿梁身侧几个虬龙卫身材雄壮,且盯着自己的眼神不善,不禁一个哆嗦就跪了。「起来说话。」阿梁受到父亲的影响,不喜如此。
后面,江存中说道:「太子跟着陛下学的不错,看,多宽容。」
「陛下不喜百姓跪拜自己,可你别忘了,每当那些贵人们跪拜时,陛下总是要缓一缓,让他们多跪一会儿。」裴俭觉得皇帝是从骨子里看不起那些贵人。
俘虏起身,佝偻着腰说道:「小人不知为何,只知晓主人让小人作甚,小人就作甚。」「那,你的主人让你去死呢?」太子问道。
俘虏脸上多了绝望之色,「小人······不得不死。」「这样吗?」阿梁颔首,俘虏行礼,赶紧跟上队伍。「这便是人。」身后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阿耶,为何有些人活的麻木,有些人活的野心勃勃呢?」
「麻木的人大多活在这个世间的最底层,他们祖祖辈辈都是一种活法,他们觉着自己也将会是这种活法,一切为了所谓的主人。当一个人从出生就能看到自己的未来一片灰暗,且无法逆袭时,他只能麻木。否则,会有无尽的痛苦在等着他。」
「哦!那·····那些野心勃勃的人,也是因为**。他们从出生就看到自己的未来,可他们的未来都是富贵呀!那些麻木的人为何没有**呢?」
「麻木的人也有**,只是他们的**永无实现的可能,故而他们麻木。而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却握着许多资源,人拥有的越多,野心就会越大,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阿梁说道:「一边**太低,一边**太高。阿耶,那要如何来解决这个问题呢?」皇帝说道:「平衡。」
「平衡?」
「把那些握着太多资源的人压制下去,把他们手中的资源分一些给底层那些麻木的人,让他们看到希望,生出**。」
「哦!」阿梁看着有些明悟,但却又没彻底明白。
「**并非都是坏事,**能驱使这个世间不断前进。」皇帝说道:「为父能继续教导你,可许多事需要的不只是教导,更多是去体悟。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太子行礼,「是,孩儿明白了。」
皇帝摸摸他的头顶,「我儿当明白一个道理。」太子束手而立。
皇帝负手缓缓踱步,「这个世间的一切问题,都来自于**。**是能驱动人们前行,但过多的**却会导致巨大的灾难。所以怎么把控**如何调节各个群体的**,这便是帝王要做的事。」
江存中捂额,「我听懵了。」
「这是帝王之术。」裴俭听懂了,「陛下的意思没有**的大唐就是一潭死水。过多**的大唐,将会是一场灾难。」
皇帝拍拍阿梁的肩膀,「去吧儿子,去四处转转。」阿梁点头,带着十余侍卫去寻那些俘虏问话。
「陛下是想教导太子体悟人心吗?」韩纪不知何时来到了皇帝身后。
「体悟人心是这个世间最难学的一门功课,偏生帝王必须得把这门功课学到炉火纯青。朕也不想让阿梁小小年纪就去接触这些,不过,这都是命。」
皇帝回身,「朕告诉他过多**的危险,而朕就坐在这个世间**最多的那个地方。老韩,帝王之位,不好坐,如履薄冰啊!」
......
关中的这一场大战开始的快,结束的也快。
而长安除去有数的那些人之外,没人知晓皇帝和太子去了何处。皇帝带着太子在关中四处转悠。
他们在城中转悠,在市井里和妇人们扯淡,听那些老人摆古;他们在乡
间转悠,被狗群追的狼狈而逃。进了村子里,他们去看豕圈,去看牛圈,跟着去放牛,跟着去耕种,听着那些老人说着那些年的事儿······
「······那些日子啊!真不是人过的。青黄不接的时候,一家子该出门耕种的喝一碗稀汤,不出门的就躺在床上,尽量不动弹···...」
这是关中一个小村,村头的大树下,几个老人在摆古,而皇帝和太子就蹲在边上听。
太子听的出神,问道:「为何不动呢?」
摆古的老人脸上皱纹颇深,笑道:「这人不动,他就饿的慢。动了就饿的快。」「这般苦吗?」太子眼中有怜悯之色。
「那还不叫苦。」老人看着这对父子,当爹的看着就和村民一般。
村民们的蹲法有讲究,必须是屁股几乎要贴着小腿······而这样需要常年的蹲才能做到,否则你的膝盖受不了,也蹲不下去。
皇帝蹲的很是自然,屁股标准的靠近小腿,而且看样子颇为惬意,大有能蹲到地老天荒的意思。
老人拿起地上缺了个口子的土碗,喝了一口粗茶,砸吧着嘴,嚼嚼嘴里的茶叶,「当年啊!什么吃的都没有,大伙儿饿的眼睛发绿,看着什么绿色的都捋来吃。吃完了这些,依旧饿,便去剥树皮来熬煮吃了。可树皮也剥光了······」
「那咋办?」太子仿佛看到了那悲惨的一幕,「吃什么?」「吃土!」
......
晚些,皇帝带着太子找到了一个地方,令侍卫们挖开表层的土。下面是白色的黏土,阿梁问道;「阿耶,这是什么?」
皇帝挖了一块白色的黏土,握在手中。对太子说道:「这便是土!」
太子面色凝重,「能吃?」「不能!」
「那他们还吃。」
「不吃饿死,吃的至少能哄哄肚子。但,会腹胀而死。」太子抬头,眼中有震撼之色,「阿耶,这一切······」「阿梁,尝尝。」
皇帝掰了一点黏土给儿子,自己也来了一点,比太子的更多一些。口感很古怪,
但至少比普通的土更细腻些,不至于磨破咽喉。阿梁吃的眼泪汪汪的。
不是身体难受,而是心中难受。
「为父让你吃土,只是想告诉你,肉食者们在庙堂之做决策时,脑子里少想着自己,多想想百姓。是想告诉你,执政的目的是什么······」
「让百姓吃肉!」「对。还有呢?」
「让那些野心家去吃土!」「我儿聪慧!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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