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枢内心百味杂陈。
杨廷枢与郑勋睿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两人相识十多年,一直都是最好的兄弟,可惜在一次关键的选择之中,杨廷枢选择了朝廷,出任了左都御史,而那一次关键的选择,让他和郑勋睿之间的关系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杨廷枢在京城这几年,日子并不好过。
身为应社的领袖,却与应社彻底决裂,毫不犹豫的选择与郑勋睿粘在一起,却因为朝廷与郑勋睿之间的矛盾,不得不屈服,更加让杨廷枢想不到的是,郑勋睿大力清除了东林党在南方的势力和根基,将所有东林党人的骨干驱逐到了北方,这让京城东林党人的势力大盛,让杨廷枢这个被东林党人视为叛徒的左都御史日子特别的难过。
钱士升出任内阁首辅,东林党人几乎掌控朝政之后,杨廷枢虽然是左都御史,可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权力,都察院出现了大量的东林党人,特别是七品的监察御史之中,东林党人的比例占据到六成以上,这些东林党人接着钱士升和侯询等人的支持,根本不在乎杨廷枢。
杨廷枢后悔自身的选择,弄得里外不是人,失去了权力不说,还成为众人议论的笑柄。
此番受皇上和朝廷的委托,前往南京宣旨,杨廷枢想的特别多。
在乾清宫听完了皇上的嘱托,杨廷枢翌日就离开京城,走出京城的刹那,他感觉到了放松,以前那种令人窒息的情形完全散去了。
不过距离南京越近,特别是进入到南直隶之后,杨廷枢的心情再次复杂起来,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郑勋睿,也不知道宣旨之后改对郑勋睿说些什么。
杨廷枢已经不想回到京城去了,哪怕是辞去左都御史的职务,回到家乡去做平头的百姓。也比郁闷的守在京城要强很多。
离开南直隶四年时间了,再次回来,见到南直隶的巨大变化好老百姓的富庶安详,杨廷枢内心的震撼是无以言表的。他知道郑勋睿的能力非同一般,可不能够想象,这才多少年的时间,南直隶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简直就是天翻地覆。想想北直隶凄惨的景象,甚至会令人出现做梦一般恍惚的感觉。
在京城的这些年,杨廷枢完全感受到了东林党人的堕落,为了争夺权力,为了自身利益,不管什么事情都敢做,这也让他庆幸尽早的脱离了东林党,尽管说遭遇到了无数的打压。
是不是继续和郑勋睿携手,帮助郑勋睿做事情,这是杨廷枢面临的最大的困局。
宣旨之后。杨廷枢就要离开南京,回到京城去了,若是选择留在南京,那么杨廷枢就和朝廷决裂了,尽管郑勋睿可以为他想办法周旋,但皇上和钱士升等人肯定明白他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
这是关乎今后一辈子的大事情,杨廷枢不得不拼命的思考。
内心里面,杨廷枢认为朝廷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目前不过是苟延残喘,但饱读诗书的他。被自身的认识所困惑,明知道继续跟随朝廷没有什么希望,还是不可能马上割舍。
这一次来到南京,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前方就是一条不归路了。
也就是在这样的煎熬之中,杨廷枢终于抵达了南京。
迎接杨廷枢的,是南京兵部右侍郎徐吉匡。
见到徐吉匡的一刹那,杨廷枢猛地明白了郑勋睿的用心,徐吉匡曾经也是东林党人。秀才的身份,山阴帮帮主,就是如此一个东林党人的骨干,居然能够成为正三品的南京兵部右侍郎,能够成为郑勋睿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一,这说明了什么,说明郑勋睿是用人不疑的。
这应该是郑勋睿在提醒他杨廷枢,关键时刻必须要做出来选择。
人的这一生本就是在不断的选择,走对了道路前面就是金光大道,走错了道理前面就是悬崖峭壁,关键还是看自身的。
也就在这一刻,杨廷枢忽然明白了,缠绕内心的很多纠结,都化去了。
南京,兵部。
杨廷枢神色严肃的宣旨。
接旨的郑勋睿没有跪下,杨廷枢也没有要求。
这恐怕是大明朝廷最为奇特的一次宣旨,也是第一次有大臣站着接受皇上旨意的。
宣旨结束,一切都按照既定的仪式进行,杨廷枢对郑勋睿表示了祝贺。
酒宴设在礼部。
进入到雅间里面的,就是郑勋睿和杨廷枢两人,其余人则是安排在另外的雅间,包括陪同杨廷枢前来的所有官吏。
“淮斗兄,这些年来一切可好。”
郑勋睿的这句话,让杨廷枢的脸微微红了。
“王爷,下官汗颜,有些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已经过去的事情,不用想也不用说,要说这选择人人都是会有的,趋利避害乃是人之本性,你我情同手足,当年携手并肩,做了很多的事情,你的诸多帮助,我是不会忘记的,换位思考,当年就算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的选择。”
郑勋睿不打算纠结过去的事情,但杨廷枢的面容严肃起来了。
“王爷如此说,下官更是汗颜,当年与王爷的一幕幕,下官时常回味,离开南京前往京城,下官总是觉得这一切的场景都蒙上了阴影,俗话说一失足成千古恨,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就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下官无颜面对王爷,此番宣旨之后,打算辞官归家。。。”
郑勋睿眼睛里面闪过了一丝的寒芒。
杨廷枢说出来这样的话语,他能够理解,大凡是读书人,都是有那么一丝骨气的,就看本人是不是能够坚持,从刚刚杨廷枢说出来的话语来看,其已经后悔当年做出的选择。
郑勋睿是穿越之人,做事情非常的实际,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比忠贞之人,譬如说他身边的郑锦宏,不管遭遇到什么样的威胁和打击,都是绝不会背叛的,可作为志向远大的他想要身边都是这种人,那就是天方夜谭了。
这不可能做到,身居高位的领袖也不该有此等的想法。
“淮斗兄如此说,倒是令我吃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大凡朝代更迭之际,各人做出的选择多种多样,唐太宗当年的玄武门之变,若是排斥了所有人,仅仅信任秦王府之心腹,恐怕也没有之后的贞观之治,而那些为贞观之治尽心竭力的文武大臣,若是都秉持淮斗兄此等的看法,怕也是难以名垂青史。”
郑勋睿的这番话,让杨廷枢的身体微微颤抖,他没有想到郑勋睿这样的直接,没有任何的拐弯抹角。
“淮斗兄,你我十多年的交情,我的习惯和性格,你应该是知道一二的,东林党人不断的算计我,我没有动杀心,只是捣毁了他们的老巢,将他们悉数送到京城去了,张溥、杨彝、张采、吴昌时、龚鼎孳等人想方设法置我于死地,我依旧没有动杀心,只是让他们灰溜溜的离开了南直隶,皇上一样是想着我死,可我依旧为大明江山操心,并非是我懦弱,只是我不想这大明天下血流成河。”
“成王败寇,历史本就是如此,一个王朝到了腐朽不堪的地步,继续勉强维持,吃亏的是广大的百姓,一旦天下大乱,最终的灾难也会降落到你我的身上,任何人都难以幸免,李自成和张献忠之流是流寇,他们造反的初衷是想着能够吃饱饭,现如今他们的心思改变了,不再是吃饱饭的想法,而是想着谋取这江山,可惜他们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他们承受不起这江山,所以他们注定失败,注定被历史的潮流淹没。”
“你认为我说的这些话都是大逆不道,都是造反的想法,不仅仅是你,恐怕天下人都是这样认为的,不过我已经无所谓了,不管天下人怎么看,该做的我还是要做。”
“朝廷之中的局势你很清楚,其实陈新甲被斩首之后,皇上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当初若是能够与后金议和,稳定辽西的局面,朝廷尚且能够收拾残局,转头剿灭流寇,明明局势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还要充什么硬气,这不等于是加速王朝的覆灭吗。”
“到了这个时候,给我几个很虚的头衔,想着利用郑家军来挽救残局,以为我是傻瓜吗,那些将自身看的过于聪明、将他人视作傻瓜之人,自己才是真正的傻瓜。”
“淮斗兄,该说的我都说了,最后说的直白一些,当**立牌坊的事情,不是聪明人的选择,朝局面临剧烈的变革,变革前夕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相信你是明白的。”
说完这些话之后,郑勋睿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雅间。
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杨廷枢,独自一人在雅间里面,好半天一动不动。
等到杨廷枢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就看不见郑勋睿了。
三天之后,杨廷枢的辞呈由一同到南京来的吏部官员带回去了,杨廷枢选择留在了南京。
杨廷枢做出的选择,在南京引发了一些小的波澜,不过这不算什么了,就连两任的内阁首辅周延儒都选择留在了南京,何况与郑勋睿关系很不错的杨廷枢了,聪明的杨廷枢自然会选择留在南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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