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器最终当然没能拎动那只铁锤。
若能拎得动,他便不是动念初境,而是凝元初境了。
这一天过得欢欢乐乐,就此过去。
第二天一早,有人登门,请言诚和云襄儿到中城巡防所议事。
“有何事须我们去议?”云襄儿问。
“这在下便不知了。”来者说,“总之是岳所长有关于两位的事,要与两位商议。”
“许是要缓和一下彼此间的关系吧。”于器猜想。“毕竟之前他总是针对言诚,而言诚现在又成了城主门徒,他总是要想办法把这段过往揭过去才成。”
“差不多。”温小莲点头同意,“所以才要拉上襄儿。因为他怕言诚不给他好脸色吧。”
“我哪有那么难相处?”言诚一笑。
“我和你去。”云襄儿提了大铁锤,与言诚一道上了车。
清晨的银光城,尚未展开它的繁华,显得有些寂静。车轮吱呀压过地面,一路向着中城而去,言诚与云襄儿望着窗外,极有默契地欣赏着晨光,谁也不出一声。
来者却觉得有些尴尬,想开口提个话题打破这沉默的气氛,却又发现这气氛是如此和谐,自己若将之破坏,却是不美。
但他这样置身于这和谐的沉默之中,却显得有些突兀和多余。
于是他想了想后,合拢双袖闭目养神。
便似车中没有他这个人。
到达中城巡防所后,来者恭敬地引着二人一路来到了二楼一间会客室中,奉上香茶之后便告退。
云襄儿扛着铁锤,压得身下的椅子吱吱作响,言诚看了不由好奇,忍不住问:“这东西到底有多重?”
“你来试一试?”云襄儿问。
“不敢。”言诚急忙摆手。“昨天于器出的丑已然够多。师兄可不想步他后尘。”
“确实很重。”云襄儿说,“能压死人的那种。”
“可却不间见你有汗。”言诚说。
“因为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用来出汗了。”云襄儿认真地说。
“原来如此。”言诚点头,心中觉得师父也真是太狠心了,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忍心这么对待。
真不知怜香惜玉。
此时门开,文书斐成走了进来,满面春风地向二人问好。二人起身回礼。
“所长到底要和我们议什么事?”云襄儿问。
“应当只是一个不那么丢面子的借口吧。”斐成笑。“你们毕竟已经是城主的门徒,所长是城主的近人,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些结终要解开才好。”
“其实,并没有什么结。”言诚说。“有些地方,我还要感谢岳所长。”
斐成以为这只是客气话,却不知言诚所言非虚。
如果没有岳康在复试中的打压,言诚虽然不会受那种意念中可怕的痛苦,却也不可能领悟出焚天图。
“所长想先见一下云姑娘。”斐成说。
“为何先见我?”云襄儿问。
“也许……有些话他不方便直接与言大家说,想要先由你来通通气吧。”斐成猜测。
“早知如此,便不应有当初。”云襄儿说。
说归说,还是长身而起,随着斐成去了。
言诚一人静坐室内,静静等待着消息。许久之后,茶饮了两盏,有人推门而入,却是早上去接二人的那人。
“言大家。”他先拱手一礼,才说:“我等巡官,心中始终存着一个疑问,今日言大家正好来到巡防所,却不知能否为我们解疑?”
“请讲。”言诚起身,微微点头。
“言大家在复试之时,使用的自然是以画入道之术了。”他说,“但不知那念术中有何玄妙,竟然能令斐大人的禁制失灵?”
“就是念术本身的力量吧。”言诚诚恳回答,“那是我绘的一幅凛然图,其中念力有凛然不可侵犯之意。想来当它加诸于门上,斐叔的禁制便无法再进入门中,因此门不能闭。”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那人说。
“请讲。”言诚说。
“能否请言大家再演示一次,让我们能近身观摩?”那人问。
“并无难处。”言诚点头。
“多谢言大家!”那人面露喜色,恭敬地在前引路,将言诚带到了地下大厅中。
此时那些墙壁和门户,早已不见,大厅便变得宽敞了许多。大厅中此时已经有三名巡官等候,见到言诚,急忙恭敬向前见礼。
再向前,来到一座壁前,壁上却只有一道门户。
引路人打开门,引着言诚进入其中,却是一间新布置好的宽敞的演武厅。
大厅四周墙壁,不是普通的砖石砌成,而是用巨大的青色方石。地面与天棚亦经过加固,极是结实,便如一个石笼。
大厅中央立着一道门户,正是当日复试时用所之物。
“言大家,请。”引路一伸手,指向那门户。
言诚点头,缓步来到门前,目视门户,抬手于空中绘出一道笔意,轻轻一推打入那门户之中。
门户未动。
言诚微微一怔。
“它自然不会动。”引路人微微摇头,随后,一同进来的那三名巡官散了开来,与引路人一同将言诚围住。
言诚看着他,半晌后轻叹一声。
“我实未想到,我已经成了师父的弟子,岳康还敢杀我。”
“正因为一般人都不会这样做,所以所长这样做,便能一下成功。”引路人说。
“他看我,便这么不顺眼?”言诚问。
引路人摇头。
“其实所长很看重你。”他说,“所长曾说过,你是难得一见的人才,若以画入道之事可以大成,便是开天辟地的大宗师。”
“只是……”他看着言诚,语气极是诚恳。“只是所长真的冒不起这样的险。没人知道你以画入道可以进入多深,可以触及怎样的大道。若到得最后,不过是另一个所长,此事便全无意义。”
“他需要什么样的意义?”言诚问。
“能让银光城长存的意义。”引路人说。“城主名为战国,世人便将其名演化,‘以一人之力战一国’,传遍天下。事实也确实如此。若无城主这般人物,便有再多的所长,也支撑不住无疆净土头上那一方沉重的天。”
“不说其他各国,仅是赤辛一国,便从未甘心见这一片领土归于他人之手过。”他说,“有些事,言大家也早就见识过了。但那只是冰山一角。他们最终也是最大的目的,却是将整个银光城毁灭,而不是简单地败坏名誉。”
“我们头上那方天太沉重了,因此必须有真正的擎天柱支撑。”他说。“云姑娘是一个好苗子,但城主的精力显然更多集中在你身上。收云姑娘为徒,只是偶然,收你却是必然。但你能成功,很大程度上是偶然,我们需要的却是必然。”
“因此,岳所长宁可让龙泉谷的探子成为师父的弟子,也不愿我成功。”言诚说。
“是。”引路人点头。“您身上有太大的不确定性。如果城主耗费心血,却只培养出一个一般意义上的高手,便没有意义。我们需要城主的继承人是一个能如城主一般的人物。”
“而我未必能成为那样的人物。”言诚问。
“是啊。”引路人叹息一声,“您就像是豪赌,如果赢了,那么简直可以赢得天下;但如果输了,却要输得连命也赔进去。我们不需要拥有整个天下,我们也不想死。我这样比喻,您能懂吧?”
“我明白了。”言诚点头。
“我们并不想伤害您。”引路者诚恳地说。“因为您并没有错,而且您也真是一个好人,远比景严那种人要好。我个人其实也不赞同所长要录取景严的做法,但我认同所长不参与豪赌的想法。”
“因此……”他说,“我们想请求您答应我们,离开银光城。放过城主。”
“那样的话,我们都是您的朋友。不管您远在千里还是万里之外,只要您一声招唤,我们便会赶去,为您扫平一切阻碍。”他说。
“复试之时,岳所长其实已经跟我说过相似的话。”言诚说。
“当时我若同意,得到的好处更多。”他说。
“而我若反对,便要坠入可怕的念境之中,承受痛苦。”他说。
“我最后的选择,你们已经知道了。”他说。
引路者看着他,长叹一声。
“那么,言大家,恕我们得罪了。”他缓缓后退,摆出了搏斗的架势。
“我最后,还要再请求您一次。”他说。
“你们有你们的坚持,我亦有我的坚持。”言诚说。“你们肯为了你们的坚持,不惜违背道义,我便肯为了我的坚持,不惜杀人。我知道你们都不是坏人,但我亦不是坏人。我不是坏人,便没有被你们杀掉的理由,便有理由反抗你们的杀戮。”
“从道德上而论,我们已然沦为坏人。”引路人说。“但为了更多人的将来,为了银光城,我们情愿充当坏人。因此,言大家下手不必留情。”
“请!”那三人同时拱手为礼。
“请。”言诚亦拱手,躬身为礼。
仿佛这不是一场生死厮杀,而是以武会友。
但双方都知道,这一场战斗不死不休。
他们各自存着各自的道理,彼此欣赏,彼此同情,彼此怀着杀心。
一人先动,是一位巡官。他先厉喝出声,是为示警,再猛地冲向前方,挥拳打向言诚背后。
言诚闻声而动,手快速地于空中画出笔意。
有念凛然,不可侵犯,化为一个世界,将言诚笼罩。那一道夹风带雷的拳袭来,轰在那一道念上,立时发出沉闷一响。
天地念力集中过来,补充着凛然念力的损失。于是那一拳终不能攻入那世界之中,伤害言诚。
那巡官面色一变,显然没料到言诚竟然有如此实力。
他明明只是一介凡人啊!
第二个巡官,此时已然飞身而至,一脚横扫,直取言诚下盘。言诚伸手指点,笔意再次闪现于虚空之中,凛然之念便再成防御。
那一脚踢中,砰地一响,有气流震荡。
凛然之念,终未破。
但此时,另一巡官飞身向前而来,伸手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剑刚凛冽,锐利无比,一剑破空而来,剑未到,那刺穿一切的意先到。
凛然念挡住了拳脚,却未能挡住这剑意。
剑意刺破凛然,直指言诚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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