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溜,勿拍。)
有一个建议啊,等得心烦了妞儿,没事可以翻翻兜儿什么的,看看有没有月票,砸我脑袋嘛——
咳!来了来了,姑娘们等急了!
------题外话------
京师城里,自太皇太后故去刚刚恢复营生的酒楼茶肆里,每一日都有百姓在津津乐道,传颂南征军的事迹,同时也有人打赌晋王殿下能不能创造奇迹,在败退乌那叛军之后,赶在腊月二十七之前回来大婚。
军心大受鼓舞,民心亦然。
约摸一个月的光景,纪律严明的南征军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斗力一路挺进南疆,于十月底到达澜沧江边重镇江头。赵樽主力与陈景、晏二鬼顺利会师,联手大败囤兵在此的三军主力,收复澜沧江一线失地。
接下来的战事,很顺利。
十月初十,孟定的两翼勐董、永和告捷。陈景在此一战中,带刀进入勐董,配合赵樽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成京了南下以来的最大一次胜利,歼敌三万有余,掳获财物若干,赫赫功名立于一时。
南征大军没有停留,顺利拿下孟定。乌那三国联军被迫于孟定城外三十里驻扎。孟定城的老百姓听说晋王大军到,纷(一)(本)[读]小说 .纷出行欢迎,大放鞭炮。南征军得大将王令,不扰百姓,在孟定城整修三日后,继续往南推进,
漠北寒风起,南疆烽火急,就在元祐携一管玉笛,一路寂寞的吹奏着,带了大量的彩礼到达哈拉和林的时候,赵樽的南征大军终于突破重围,扬麾于孟定城下。
洪泰二十七年,十月。
~
可她的身边就那么几个人,到底谁出卖了她?
楚茨殿里有内鬼。
阿记的声音很细,针尖似的刺入夏初七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刺得她心脏生痛。
“大抵是说七小姐身怀有孕,孕期已足有七月,还说她是楚茨院的丫头,期望陛下能记她这一次情,来日好求个恩典。”
“写的什么?”
“我没有骗你。”阿记拉扯着衣袖,嘴唇翕动几下,回忆道,“那天晚上我值夜,看到院子里的一棵榆树上,挂了一条布巾,我顺手取了下来,没想到布巾上面有字。”
“你不知道?”夏初七冷笑,微低的脸上,冷光逼人,“那谁知道?”
阿记摇了摇头,整理了一下被她弄乱的领口,才蹙着眉道,“我不知道是谁。”
“谁告诉你的?”夏初七步步紧逼。
“是……”
夏初七一笑,松开她领口的衣襟,安慰地抚了抚,情绪恢复了平静,“你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告诉赵绵泽只是本分,我不会怪你。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怎么知道我怀孕的?若我记得不错,从七月起,我便再也没有在你跟前露面,你若知晓,早就应当知晓,不会等到那天才说,对不对?”
阿记心惊肉跳,“什么?”
“阿记,你告诉我,你怎么知晓的。”
“哈哈,荒谬!冤有头,债有主,我杀你做甚?”夏初七牙齿咬了又咬,突地一撩眉,道出了今儿晚上找上阿记的正事儿。
“不,七小姐,我知晓你的恨。你若是非要有一个人抵命才能解气,那你就杀了我吧。你怀孕的事,是我告诉他的。你杀了我,就可以为你女儿报仇了。”
“照你说,我还得朝他感恩戴德?感谢她只杀了我女儿,还饶了我一命?”
“我,我……”阿记垂着的手抓向地下的荒草。手指张开,合拢,松开,又合拢,像是想要挣扎,可最终还是无力地萎靡着,垂下了头,“七小姐,你恨我吧,与他无关。你想想,他那般喜欢你,知道此事得是怎样的心情,他能饶过你,已是不易,你何苦逼他?”
夏初七不讲理的逼近一步,猛地探手扯住她的衣襟,“我怀孕的事儿,赵绵泽七个月都没有察觉,那天晚上他突然来魏国公府,你敢说,不是你去向他告密?你敢说我女儿的死,与你无关?”
“是你。就是你。”
阿记捂着脸,声音哽咽不已,每一个出口的字,沙哑得都如同缺了水。
“不,不是我。”
夏初七冷笑着蹲在她的面前,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眼睛,“阿记,我的女儿我只看了一眼,她长得是那样好,是那样乖,是那样听话,她早早的出生,就为了救她的母亲,可你却杀了她。”
“你到底要怎样?”
阿记愣愣看她,还是不说话。可夏初七却似恼了,她冷哼一声,猛地推向她的肩膀。阿记踉跄着脚步,往后疾退着,脚下一虚,终是跌坐在地上。
看着阿记死灰一般的脸,她慢慢靠近,掌心搭上她的肩膀,轻轻一笑,“阿记,永远不要去思量一个失去了孩儿的母亲,复仇时到底会有多么的丧心病狂,那样你会睡不着的。”
夏初七也不管她,自顾自说,“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对不对?”顿一下,阿记没答,她自己答了,“不妨实话告诉你,你即便把这些告诉赵绵泽也没有用。他还不知你是女儿身吧?我只要一句话,便可以揭穿你,甚至你对他那点心思,也会包不住。到时候,不管你对他说什么,都会被认为你是在嫉妒我,恨我……你猜一猜,赵绵泽会信你,还是会信我?”
阿记面色一变,看着她不吭声儿。
“呵呵,有心无心又如何?罢了,我的女儿去了,只剩下一个我,如今倒是突然想到一个新的人生追求。这赵氏江山,大好天下,还可以由我挥霍,由我顽耍,由我复仇,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我……不是有心的。”阿记低下头。
听着她带颤的声音,夏初七笑了,“大家都是女人,都是会做娘的人,阿记,你何其忍心?”
“你想怎样?”
一瞬间,她明白了。
不是愤怒,不是生气,不是恼恨,那是一种阿记从来没有见过的怨毒,一种似乎从绝望之中垂死挣扎出来的怨毒。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
阿记身子一震,顿步看着她。
好一会儿,夏初七才道,“你满意了吗?”
四周静谧,随了呼吸,谁也没有吱声。
一阵死寂般的沉默后,赵绵泽随焦玉一道去了御书房,夏初七则是与阿记两个一前一后地走在延春宫的废墟之中。
阿记应了一声“是”,站起身来。
赵绵泽拂了拂衣袖,“送七小姐回府吧。”
夏初七目光冰凉地看着她,若有似无的笑容里,渗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诡谲。
“属下在。”她上前单膝跪地,朝赵绵泽一揖。她面色苍白憔悴,样子却极是镇定,似乎从魏国公府跟踪夏初七来此,并不是一件多么稀罕的事儿。
随着他的轻唤,又一个人从角落里出来。
“阿记!”
她的声音带了几分娇,可仔细一听,又似是平静无波,连多余的一份情意都没有。只是目光中有几分熠熠,仿若从幽暗的地方生出的一抹光亮,看得赵绵泽眉头一蹙,点点头。
瞄了焦玉一眼,知道是关于南边战场上的消息,夏初七转头看向赵绵泽,“陛下有急事,那我不便打扰,先回魏国公府去,静待腊月二十七了。”
“前方有急报。”
死一般的寂静中,焦玉从黑暗的角落走出来。
“陛下——”
夏初七浅浅一笑,目光却有些冷。她先前没有轻举妄动果然是对的。若是她真的怎么样了赵绵泽。估计他还没有死,她会先死在他的面前。
“我明白。”
她把一句突兀的话,说得淡然而从容,不带任何情绪,可赵绵泽却有些尴尬,他稍稍松开她,低下头来,仔细端详着她的脸,一字一句的解释,“小七,那些暗卫是一直都跟在我身边的……我并不是有意在防着你,你不要误会。”
“好了,陛下,还有人看着呢。”
等他矫情够了,她拍拍他的肩膀。
他如何虐她,她就要如何虐回来。
她听不见赵绵泽的话,脑子里只盘旋着另外一句——虐身不是虐,虐心才是大虐。
夏初七头仰着,一直看着黑洞洞的夜空。
“小七——”赵绵泽几不可控地伸出双手,把她娇小的身躯狠狠拥入怀里,手臂收了又收,下巴落在她肩膀上时,出口的声音似是有些哽咽,“这次的事,是我不好。你能原谅我,能这样想,实在太好了。小七,你放心,我往后会对你好,会加倍的补偿你,我们也会有孩儿,有许多许多的孩儿……”
“没有听清?还是不相信我的话?赵绵泽,你都是做皇帝的人了,怎么还能够这么幼稚?怎么可以轻易把自己的脖子伸在一个手上拿刀的女人面前,由着她处置?”顿一下,她放柔声音,似笑非笑的拂了拂他带血的衣袍,“往后,不论是我,还是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你都不要这样做。”
夏初七唇角上翘,邪邪的一笑。
“小七,你说什么?”
他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看她。
赵绵泽身躯一震,猛地睁大双眼。
“一刀没能杀了你,足够了。赵绵泽,往后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还有你放心,腊月二十七,我定会穿上嫁衣,嫁你为妻。”
至少现在,还不是玉石俱焚的时候。
杀一个人简单,要颠覆一个乾坤却很难。
她手上的刀片,慢慢放下了。
她静静的看着他,刀子越捏越紧,脑子却慢慢地走了神儿,似是响起南疆战场上的马蹄声,那声音在夜空里回想着,悲怆的、高亢的、浑厚的,就像她与赵樽往常在漠北战场时听过的那般,是鲜血与杀戮的声音。
冷风,瑟瑟在吹。
如今的她,只想一刀结果了他。
可一切都错了位。
夏初七淡淡应着,冷笑着打量赵绵泽的脸色。他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一袭染了血的龙袍,仍旧把他衬得英俊倜傥。她想,若是他俩之间没有这样难堪的过往,若是她在穿越之初,遇见的就是这样一个深情款款的赵绵泽,说不定她也会喜欢上他。
“好。我便成全你。”
“死也不惧。”
“你是说,死也不惧?”
这一次,夏初七看明白了。
“我说……”赵绵泽想了想,似乎笑了笑,方才加重了语气,“有一句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那时读到它,我还不可理解,如今在你面前,我却是信了。只要你喜欢,没有什么不可以。能死在你手里,我也甘愿。你出手吧。”
“你说什么?”
夏初七看着他,似是没有听清。
“你若喜欢,便下手吧。”
他眉锋一蹙,松开她的手。
赵绵泽听着她的喃喃自语,心里有些惊,却又有些喜。那刀片儿的切割不足以让他致命,显然是她不愿意让他死的,只是那个孩子死了,她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关。
她却闪身错开,低低发笑,“赵绵泽,我就要嫁给你了,但我不能嫁给一个杀了我闺女的仇人。所以,我得替她做一些事。她的头被人劈开了,我便要劈开你的脖子,让你也痛上一痛,方才解恨……”
赵绵泽吼了一句,想要去夺刀。
“我看你真的疯了。”
“我这刀虽不如绣春刀大,但好在刀片很轻薄,很锋利,你不会太痛的。”她像是没有听清他的话,轻轻扬着笑,答非所问。
“小七——!”赵绵泽低呼一声,拽紧她的手腕,没有推她,也没有躲,“你疯了?你可知弑君是什么罪?”
“痛快!”
夏初七冷冷笑着,看着他脖子上疯狂飙出来的鲜血,顺着脖子流入他明黄的龙袍,微阖的眸子顿时染成一片猩红之色,嘴上却是疯了一般的大笑。
她下手极狠,极重,刀片割入脖子时,赵绵泽才反应过来。他来不及闪躲,也没有大声呼救,只是速度极快的扼紧她的手腕,不让她手上刀片继续深入。
“那好。”夏初七唇角一弯,右手若有似无地抚向左手腕上的锁爱,紧接着,猛一把抓住赵绵泽的手臂,指间夹着的刀片已出手,以鬼魅般的速度往他的脖子上划去,“我便看看你的真心。”
“要。不论是怎样的你,我都要。”
平复着抽痛的心脏,他幽幽地叹出一句话。
至于她这一段不堪,就随往事掩埋吧。
兜兜转转数年之后,夏楚还是他的。
再深的情谊,随了时光,总会逝去。
他在延春宫里说的每一个字,都让赵绵泽意外非常。他想,若不是赵樽真的忘记了夏楚,忘记了与她之间的一切,那么就是他这个人的城府太深。若不除去,早晚都得酿出祸事。正巧,这个时候,乌那打来了,他给赵樽兵权,让他南下,并不是不担心,但是他了解赵樽,在外敌面前,他一定会先除外,再来安内。所以,不管赵樽有没有失去记忆,这一回,他都不能再让他安然回京,更不可能让他有机会阻止他的大婚。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赵樽竟是那般冷血。
而且,还杀得干净利落。
他没有让他杀,他却杀了。
幸而东方青玄是一个最能体会圣意的。
他是皇帝,他不能允许孩子的存在。
那个孩子的存在,将会是她与赵樽之间感悟的永久烙印,不论他今后怎样努力,都不可能再抹得去的印痕。有那个孩子存在,她也就永远都不可能会忘掉赵樽。而且,那孩子的存在,将会让他们今后的人生,永远的蒙上尘垢。
但他可以不怨她,却不能要那个孩子。
如此,与她便算是扯平了。
归根结底,还是他有负于她。
刚刚知晓此事的时候,他是恨的,恨不得把她和赵樽都大卸八块,挫骨扬灰。可是那一晚,在从皇城去魏国公府的路上,他想了许多。每多走近魏国公府一步,他就多软一分心肠。尤其在她的书房里看到那些凝固了她的心血,标注了她对他几年爱恋的画作时,对她所有的怨恨,又都化为了乌有。
“一个生了孩子的女人”几个字,如针一般刺入赵绵泽的耳朵,激得他胸中血气翻腾,面色顿时青黑。
“赵绵泽!”夏初七直呼其名,打断了他,声音里却带着一抹强烈压抑的情绪,“事到如今,我倒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尊贵的皇帝陛下,你还要我吗?还要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吗?”
“小七……”他声音软了。
“说这些做甚?你们谁在算计谁,与我何干?赵绵泽,难道你不知,他的事,早就与我无关?从他答应娶乌仁潇潇那一刻,就已经与我无关了。”
由“我”到“朕”的自称,基本都是代表了赵绵泽对她的情绪转变。夏初七扬了扬眉,看着他,又沉默了许久。似乎他的每一句话,她都需要花时间去琢磨一样,一直等到他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笑了出来。
她冷笑不答,他却冷了眉梢,“呵呵,你这般说,我倒是要怀疑这一仗是赵樽挑起来的了。他的失忆是假,想要重新夺回兵权才是真。你不要以为朕不知,夏楚,朕一切都知。但朕是皇帝,朕给他机会,朕就要看看,朕这个十九皇叔到底有什么本事,可以翻天覆地,改写乾坤——”
“胡说八道!”赵绵泽脸色难看了,每一个字都似从喉咙里迸出来的,声色俱厉的样子,再无往昔的温和,“夏楚,在你眼里,朕便是这样的昏君?放着天下百姓的福祉于不顾,只为了对付一个赵樽?”
“不,你懂得很。”夏初七冷冷一笑,像个旁观者一般,侃侃分析,“你需要一场战争来把赵樽支开,要不然,你如何能安心在京师与我大婚?其实,你看似把兵权交给了他,其实却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他,对不对?”
“我不知你在说甚!”
赵绵泽哼一声,眉头皱起。
他没答,她又上前一步,“你是皇帝,你是天子,所以,你解不了气,天下苍生都要跟着你受苦受难。所以,乌那打来了,阿吁与安南也联合了,他们都打来了,整个世界再一次死伤无数,这不都是你的天子之怒吗?”
夏初七看着他,那一双乌黑幽深的眸子,在废墟的荒凉里,点缀出一抹无以言表的古怪笑意,“赵绵泽,你是不是恨我入骨?杀了我的女儿,你也没有解恨对不对?”
“小七,你怎敢如此?”
赵绵泽似是被她噎住,颀长的身躯僵硬在瑟瑟的夜风中,好半晌动弹不得,只是盯着她的双眸之中,似有一股子妒恨的火苗在蠢蠢欲动。
“你不知怎样办,不也办了?”
好一会儿,似是考虑了许久她才出声。
夏初七凉凉地看着他。
赵绵泽眉头一沉,“不。只差一点,你就瞒过我了。”像是有些伤心,他眼睛微微一阖,掌心合拢,“小七,我是那般的信你,护你,可你……你竟是瞒得我那样苦,竟是把我当成了全天下第一号大傻瓜。你有无替我想过?得知这样的事,我该怎样办?我该拿你……拿她怎样办?”
“那有什么?最终不也没能瞒过你?”
过往的一切,如幻灯片一般纷飞,夏初七抿了抿嘴巴,润润干涩的唇,忍不住呵声一笑。
多情又深情的男人,其实最无情。
可实事上呢?
他也在看她,那两束视线是那般的专注,专注得她一度以为,这个男人是真的很爱她,爱得眼底只剩她,也只装得下她。
夏初七笑着走近,迎向他的目光。
“小七,那样大的事,你不该瞒我。”
赵绵泽眸底微凉,声音也沉。
“今儿是她的百日,我特地来送她一程,以免她小小一个人,黄泉路上走得那样孤独,那样无辜。”回过头,她笑:“借用了陛下的地方,想来陛下是不会介意的吧?”
赵绵泽唇线抿紧,不回答,只静静的看着她。夏初七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紧紧阖了阖眼睛,冷笑一声,从他的身边走过去,抬手指向那一片焦黑的废墟,不冷不热地道。
“这里说话有何不好?莫不是陛下心里有愧,害怕了?”
夏初七看着他,涩然一笑。
“此处风大,不如回屋再说?”
夏初七与赵绵泽面对面站着,两两相望,相顾无言。好一会儿,在衣袍被风吹出所“噗噗”声里,赵绵泽率先开口,语气温和地问她。
偌大的废墟上,冷风寥寥。
都说“打蛇打七寸”,很显然,赵绵泽的话对于傻子来说,还是极有震慑作用的。这些日子,他早就烦死了整日被困在东宫的日子,可以去魏国公府更是求之不得。所以,见夏初七似乎并不害怕赵绵泽,他踌躇地扯了扯衣角,终是委屈地瞄着她,不再作声地默默随了何承安离去。
何承安憋着笑,恭顺施了礼,朝傻子摊了摊手,“殿下,奴才先送您回去。请吧?”
“是,奴才领命。”
“把毅怀王好好带回去安置,他若是不肯,往后他若再要去魏国公府,朕就不允了。不过,他若是肯乖乖回去,只要七小姐允许,他都可以去她府中顽耍。”
赵绵泽平视着他,温和一笑,“朕保证,不会。”顿了一下,大抵见傻子紧张的防备着他的样子有些可笑,他紧抿的唇角松开,笑了一声,回头招手唤了何承安过来。
“你是不是会欺负我草儿?”
傻子终是明白了,他是在撵自己离去,要单独与草儿说话。惧于赵绵泽的威严,他怯怯的点点头,可想到草儿,他又委屈地摇了摇头,扯住她的胳膊,不肯离开。
“皇兄,你先回东宫可好?”
赵绵泽愕了一瞬,也只剩一叹。
遇到傻子,正常人只能无奈。
他说的是商量的话,用的却不是商量的语气。一个在帝王之位坐久的人,早已习惯了颐指气使的态度,能够这般平和地与赵绵洹说话已是不易。可傻子却似是不明白个中情由,他认真点了点头,“好,你说吧。”
“皇兄,可否容朕与她说两句?”
他微微一愕,眉头轻皱,慢慢走近,一直走到她与傻子的身侧才停下来。低头看了看她没有半分情绪的面孔,又瞄一眼地上还未燃尽的香蜡纸钱,自嘲一笑,望向傻子。
夏初七定定看着他,不吭声,也没反应。
“小七!”他远远喊了一声。
夏初七嘴皮微动,没有发出声音。
他玉束发冠,眉清目朗,一袭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袍服在夜色下,仍是威严的天子颜色,看得人眼睛发刺。但他温玉一般的表情,却似比她还要惆怅几分。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个男人雕像般站着。
傻子似是有些紧张,微微耷拉脑袋,眼皮翻动着,不停朝她努了努嘴。她扬了扬眉头,顺着傻子指点的方向,回头看去。
她不明所以,低头看他。
可她还没有站起,衣袖就被傻子拽住了。
夏初七扶着膝盖,慢腾腾起身。
“差不多了,回吧!”
空寂的废墟上没有人,他两个的影子在纸钱烧出的诡异火光里,被拉得长长的。夏初七带的纸钱有些多,不一会儿,就烧成了一堆小小的“黑冢”,一阵风吹来,吹得院中残树的枝条“哗啦啦”作响,吹得“黑冢”上的纸钱随风翻飞,如同在合奏一曲悲歌。
不一会儿,夜幕便压了下来。
这时的天,黑得极早。
“不明白多好,不明白就是福分。”夏初七望一眼废墟,扭开头去,不再理会傻子,只专注的烧纸线。傻子又说了些什么,她不知道,只觉得耳边上就像添了一只蜜蜂,一直在“嗡嗡”不停。
“草儿……”傻子一脸愁苦地嘟囔,“我发誓,你说每一个字都有认真听。可是为何好多字我都不明白?”
夏初七笑了笑:“她可以在阴间里,买吃的,用的,玩的,买大马,买房子,买汽车,买别墅,买她需要的一切。要是愿意,也可以买一个漂亮的男人。”
傻子脑袋一垂,“人拿纸钱有何用?”
夏初七一惊,转过头来,狐疑地看着他。傻子挠了挠头,又重复了一遍,她才抿了抿嘴,看着他道,“烧纸钱给一个人。”
“草儿!”
傻子的头歪得更厉害了,可任凭他怎么询问,她都似未觉,他撇了撇嘴巴,委屈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夏初七低着头,没有理会。
“草儿,你这是在做甚?”
傻子终是放弃了劝服,走过去蹲在她的身边儿,歪着一颗脑袋看她。
可是,她的脸上却看不出半分悲戚。
她重复着这些东西,一丝不苟。
夏初七仿若没有听见,把两只蜡烛和三只高香点燃了插在那烧焦的横木之前,又开始一张又一张地撕下冥纸,点燃,让它们在火化里化成一只只的黑色蝴蝶,飞往天空。
“草儿,宫中不许烧东西……若不然,要挨板子的。”这些规矩有人教过他,看她如此,傻子吓白了脸。
夏初七扫他一眼,没有回答。只自顾自往前几步,蹲在一块倒下的烧焦横木前,从包袱里翻出今儿特地带入宫的香蜡纸钱。
“草儿,你莫不是中邪了吧?”
这笑容牵起她唇上的梨涡,不似强装,不似安抚,没有失望,没有痛心,简单得就像他在清凌河边找到她时那一笑,反倒把傻子惊得瞳孔一缩,愣住了。
她说这话时,朝他露出一抹浅笑。
“没什么,我在想事情。”
“草儿,你怎的了?那里有什么好看的吗?”傻子快被她愁死了,手足无措的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终是反应过来。
她没有回答,眼睛不动,身体不动,像一尊木雕,始终盯着废墟的方向。
“草儿,草儿,你看什么呢?”
呼呼的风中,只有傻子在搓手。
静静地在废墟前立了好久,她一动不动。
母女血缘,天性如此。
可她这个做娘的,除了生她那时,曾在紧张万分的气氛中瞥过一眼她小小的眉目,竟是没有好好看过她。如今甚至连她的模样儿也勾勒不出来。但即便无法想象,当她在定安侯府里看到赵如娜收养的那个与小十九同样大小的女婴时,只一眼心里就很清楚——那不是她的小十九。
今日是九月二十七,是小十九的百日。
她不喜祭奠,但不得不来。
“娘来了——”这句话她不知是对谁说的,一直望着空旷的天际。
未散。血腥未散。
荒无人烟的延春宫废墟上,焦黑一片,没有烧化的梁木横七竖八的撑在夯土方砖上,在夜色里观去,尤为凄凉。那一晚上的浓烟早已熄灭,那一晚上的杀戮似乎也不曾存在,但立在这黄昏时分幽冷的风口上,夏初七觉得鼻端似乎隐隐有一抹淡淡的血腥味儿。
她没有迟疑,入了东华门,却没有去东宫,而是由傻子陪同着,径直去了那晚遭受火焚的延春宫旧址。
为什么要乔装打扮?那是她给赵绵泽的面子。
虽是偷偷入宫,她却并不胆怯。
那乔装成喜子的小太监正是夏初七。
傻子在楚茨院里玩了一下午,吃了一肚子的汤汤水水,赶在皇城的宫门关闭之前从东华门入了宫。因他身份特殊,神智也有问题,不管他走在哪里,都有着与旁人不一样的待遇。比如,东华门的守城禁卫军没有让他出示腰牌,更没有查验他身边的人。所以,谁也没有发现,在回宫的时候,他的车驾边上,穿了小太监服饰的“喜子”脸瘦了一些,个头小了一些。
“傻子,一会我跟你入宫去。”
夏初七抿着嘴巴,静静地看着傻子耷拉下的大脑袋上那一支绾发的青玉簪,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一笑。
可他总是为了逗她开心,说自己是傻子。
他最不喜欢人家说他是傻子。
“也是……”傻子嘟嘴,埋下头去,那可怜巴巴的神情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脸上再没有初初入屋时欢喜的笑,“那可怎生是好?我是傻子,又不会治病。”
“御医?”夏初七笑着,声音凉了一丝,“我自个儿都治不好的病,哪个御医能治?”
傻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没有吃东西,而是又扬起厚实的大手,在她面前一晃,“草儿,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我这便去找御医来为你瞧病。”
“我不吃,你吃吧,都是为你准备的。”
傻子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见她不声不响,顿时没了乐子,皱眉看她一会,他若有所悟地拿过桌上的一块小糕点,兴致勃勃地递到她的面前,让她也吃。可她却浑然未觉,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望着墙壁发神。他愣了愣,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又大声喊她,她方才回过头来,冲他一笑。
“草儿……”
傻子也学会说陛下了,知道惧怕权势了,甚至也学会撒谎骗人了。这世道,还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呢?
夏初七静静的看着他。
“陛下原是不允我出宫的,他好久都不让我出来了。但我说你生病了,要来瞧你,他就允了,还托我带了好些吃的东西来。他还说,你若是吃着好,明儿他再差人送来。”
夏初七的声音里没有情绪,无波无澜,也无悲无喜,可傻子却像是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塞着一块苏合饼的嘴巴僵了一下,方才囫囵吞枣地把饼子咽下去,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赵绵泽。”
“他?哪个?”
“你出宫,他没有阻止你?”
夏初七像是刚刚回神儿来,“哦”了一声,摇了摇头,把傻子扶到窗前的南官椅上坐下,又叫郑二宝上了茶和点心,这才拉了一个圆杌坐在他的身边。
“草儿,你可是不喜我来瞧你?”
傻子思考一下,表情永远是那般严肃认真,却傻里傻气,“他自家说的,他说他吃过好多人。”说罢见夏初七没有反应,似是在走神,他两条浓眉突地皱起,低低的声音里带着困惑,还有一些紧张和不安,在冷寂了许久的空间里,硬生生拖曳出一种别致的味道来。
“谁告诉你他会吃人?”
夏初七嘴角抽搐一下,差点没笑出来。
原来是东方青玄?
傻子颇为自得的乐着,为她解释,“就是那个总穿红红衣服的,长得高高的,很好看的,会吃人的那个大妖怪。”
“哪一个?”
大妖怪?夏初七迷惑。
傻子嘿嘿一乐,回头冲他做了一个鬼脸,便大步过来握住夏初七的手。左瞅瞅,右瞅瞅,突地皱眉道,“前几日我遇到大妖怪,他说你不好,让我来看看你。如今看来,你果然不好,脸色白白的,还真是病了。”
“不必擦,我要与草儿说话呢。”傻子挡开喜子的手,不太乐意了。在宫中那样久,他到底也有了一些王爷威风,喜子愣一下,应声“是”,拿着绒巾子退下了。
“我?我可好呢。”傻子大咧咧笑着,抖了抖身上的雨披,小太监喜子赶紧上前替他取下,又拿了晴岚递来的干绒巾为他拭头发。
“傻子,好些日子不见,你还好吗?”
她放下手上木梳,给了他同样的微笑。
久违的称呼,久违的人,总能带出一些久违的情绪。于夏初七而言,傻子给她的感觉就只有一种纯粹的、良善的、友好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关怀。
“草儿,见到你太好了。”
赵绵洹瞪她一眼,顶着一件漆黑的雨披就大步匆匆地入了屋,看到坐在梳妆台前的夏初七,只一眼,他便大嘴巴一咧,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微笑。
“我不是傻子!”
梅子轻轻嗤了一句。
“真是个傻子!”
晴岚、梅子、甲一和郑二宝几个,长松了一口气,只把毅怀王赵大傻子当成了救世主,一顿感恩戴德不止,只可怜毅怀王人傻脑子笨,想半天儿,还摸不着头脑。
他来了,她不得不病恹恹从床上起身。
那一天,是洪泰二十七年的最后一次雷雨天气,晌午过后,夏初七还在床上昏昏欲睡,久居东宫的毅怀王赵绵洹突然来了魏国公府。
这样凄风苦雨的日子约摸持续了十来日。
大抵是天儿渐凉,夏初七在床上待的时间比往常更多了一些,早睡晚起,不爱吃,只贪睡,懒洋洋没半点精神,一整天下地的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这样子的她,瞧得楚茨院侍候的人成日里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她便犯了傻。
京师的农历九月,乍暖还寒。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