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蒲安臣才辗转回到了华盛顿。
之所以多花了这么多时间,耗时几乎是来时的一倍,主要是因为回来的时候正处在融雪期,路面的冰雪不停的融化,与泥土路面混合成泥,导致道路泥泞难走,而蒲安臣是乘坐马车,所以泥泞的道路严重的拖累了他的行动。
抵达华盛顿之后,蒲安臣不顾一路的疲惫,迅速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然后饭也没来得及吃一口,立刻就去面见林肯总统,报告他此行的结果。
特别要说的是,尽管《史密斯兰条约》的内容在中国境内已经几乎是人尽皆知,但在距离更近的美国,大多数人却还不知道这个条约的事情,包括林肯总统,也是一样不知道这个条约的具体内容,之所以如此,关键是因为信息传递的途径不同。
中国能这么快获得这个条约的信息,是因为李永吉第一时间让人向国内通了电话,全面宣读了这个条约的具体内容。
紧接着,国内政府秉承李永吉的意志,利用正在仅有的几条无线电广播线路,迅速在内部发送了这条新闻,而且还让人加班加点的加印报纸,在报纸上刊登了这条消息,这才闹的沸沸扬扬。
不过,就算是这样,国内真正能及时知道这个消息的,也只是¤¤,※x.在北京、天津、南京、苏州、上海这几个铺设了无线电广播电台,并具备报纸发行能力的大城市才行,别的城市要想知道这个消息,根据距离远近,获得消息的时间也是各有不同。
当然,这里的消息是指民间,军队里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毕竟军队里几乎每个团级以上部门都配备了无线电台。能收听中央的广播,甚至有些高级军官还可以直接跟中央通电话,因此,军队里面也是第一时间获得这个消息的。
不过,由于李永吉一开始就实行军政分离的政策,除了民兵外,所有正规军队都是自成体系,独立于民政之外的,所以就算军队及时获得了一些内部消息,也是不准跟外界分享的。不能随意把消息透露出去。
唯有那些自治区的总督,比如曾国藩之类的,他们可以通过中央特派员,或者说中央派到自治区地方的联络人,获得这方面的信息,自然了,特派员的信息渠道,也是通过无线电,因为特派员是携带有无线电台的。
总之。虽然因为种种原因,中华帝国还没有全民普及无线电,但至少在核心部门中,都部署了无线电。这才能够迅速获知远在大洋彼岸的消息,知道那个对于中国来说是又一次伟大胜利的《史密斯兰条约》。
相反,美国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美国在过去也很重视科学技术,并且有线电报的铺设也比较不错。但美国的有线电报主要铺设在东部,像史密斯兰方向的有线电报,发展就比较滞后。
虽然格兰特将军带兵西进的时候。曾经走到哪儿,电报线路就扯到哪儿,但那毕竟是一条临时的单行线路,而随着格兰特在维克斯堡战役的陨落,随着美军在西部战场的不断失败,这条沟通东西的电报线路实际上早就废弃了。
不过,在史密斯兰的东面,不管是最前线的埃文斯维尔,还是稍后的核心大城路易斯维尔,都有电报线路,并且一直运转良好,所以如果蒲安臣有心,还是可以在那里向白宫发报的。
但怎么说呢,像这种事情,蒲安臣是不可能随意向后方发报的,他必须亲自面见总统,亲自把事情说明白,所以这一来一去,就搞的中国早就知道这个消息很久了,甚至连在中国的外国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然而大洋彼岸的美国,至少到现在,还根本不知道这个条约的事情。
正如丑媳妇终究要见公婆一样,当蒲安臣与林肯见面的那一刻,就注定这个消息是藏不住的了,事实上,蒲安臣也没有丝毫要隐瞒的意思,他只不过不想用电报,而是要亲口对林肯总统说一下罢了。
毫无疑问,《史密斯兰条约》对美国来说是一个严重的不平等条约,其内容之苛刻,更是美国建国以来从所未见。
不过好在林肯对此早有所预料,毕竟中国在一开始就没隐瞒过他们的胃口,所以听到蒲安臣述说完签约的内容之后,居然难得的没发火暴怒,而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对不起,总统阁下。”看到林肯叹气,没有责备自己,蒲安臣自己反倒受不了了,只见他深深的低下头,“我辜负了您的希望,没有为美国带来好消息,反而带来了深深的耻辱。对此,我无话可说,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惩罚。”
“这并不是你的错,或者说,并不是你能左右的。”林肯摇摇头,“至少在这件事上,我知道你已经尽了力,可惜终究是无法心存侥幸啊。”
“对不起。”蒲安臣只能继续低头。
“不用说对不起了,我不怪你。”林肯反而温和的一笑。
“我知道你不会怪我。”蒲安臣苦笑道,“但我已经注定会成为一个卖国贼,注定会成为一个不名誉的人。所以,为了美利坚的尊严,为了您的威望,您必须判我有罪,这是给大家一个交代,也是让大家有个出气筒,避免危害到您的声望!”
“不,我不会判你有罪的,不会!”林肯摇摇头,“说你有罪的,那都是无知小人,我才不会为了这种人而妥协,更不会为了我的声望而冤枉你。所以,你就安心吧,谁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至少我还活着的时候,谁也不行!”
听到他这么说,蒲安臣微微一鞠躬:“感谢总统阁下的信赖,但我……”
“不必说了,就这么定了!”林肯一摆手,打断蒲安臣的话,接着道,“事实上,你能跟中国人签订一个停战协议。阻止中**队的脚步,就已经为我们赢得了一个喘息之机,更不用说你还跟中国人谈出一个木材换俘虏的协议,哦,还有军火买卖,这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可以说是超出了我当初的预估,我对你感谢还来不及呢。
至于那些丢掉的土地……哎,就算我们不签这个约,难道我们还能守得住么?以中国人目前的军事能力跟移民能力。他们迟早会自己拿走那些土地。
既然无力守住,那么体面点的签个约,总比被人强行掠夺走要好看一点,至少我们还可以对别人说,我们是为了大局,为了各个击破敌人,才暂时放弃那些边缘土地,用以换取中国人的进攻脚步,以后我们还会拿回来的。”
“我们……还能拿回来么?”蒲安臣忽然抬起头。紧紧盯着面色憔悴的林肯,“我们真的能把丢掉的土地拿回来么?”
“我不知道。”林肯背起双手,慢慢转过身,看起了窗外的景色。“在短期内,我们恐怕是拿不回那些土地了,要想收复那些土地,恐怕需要我们的后代子孙去努力了。”
“都是我们无用。要连累后代子孙。”蒲安臣也跟着叹了口气,“不知道他们看到历史书的时候,会怎么评价我们。肯定会痛骂一番吧。”
“如果我们的后代子孙够聪明,他们会理解我们的。”林肯慢慢转过身,重新看向蒲安臣,“要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是前所未有的严峻,不丢掉那些土地,不跟中国人暂时谈和,不组织中**队的持续进攻,我们根本连脚下的土地也守不住,会真正走向亡国的道路。所以说,丢掉一份还没站稳的地盘,换取一个喘息之机,怎么看都是合算的。
因此,这次的谈判,你不但没错,反而有功,因为正是你的努力,让中国人放弃了最好的进攻时机,为了一块看似不错的肥肉,放弃了更大的利润。
从这方面看,中国人也不过如此嘛,或许他们的军队因为有先进武器而很难战胜,但他们的指挥官,却目光短浅,贪婪懒惰,如果他们一直如此,等我们重新奋起,将来也不是没机会重新把西部的土地拿到手。”
听林肯这么说,蒲安臣本能的想反驳,想说中国人的指挥官并非目光短浅,而是有更大图谋,但话到嘴边,却只是点了点头:“您说的对,总统阁下。”
“中国人只是凭着武器优势,一时占了上风而已。”林肯撇了下嘴,“但他们不会一直走运,而且他们胃口这么大,别人都会忌惮他,别的不说,英法两国肯定会担心他们这个盟友,早晚会跟中国起冲突。更何况,还有一个俄罗斯。
俄罗斯虽然在海上败给了中国人,但他们这个庞然大物最得意的是陆军,终归有一天,俄罗斯会成为中国人的羁绊,一旦等中国人与俄罗斯人全面开战,就是我们收回失地,洗刷耻辱的时机了。
当然,那需要耐心,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先击败南方佬跟英法联军,重新统一南北,然后奋发图强,努力发展,尤其是要注意发展军工技术,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未来击败中国人,重新赢得西部的土地,赢得美利坚的真正未来!”
“……您说的对,总统阁下。”蒲安臣只能继续重复,因为他看出来了,林肯现在很有谈兴,没必要打断他的yy。
“现在中国人与我们停战了,这很好,接下来,我们的敌人就只剩下南方佬跟英法联军了。”林肯挥了挥右手,“表面看来,这两个敌人人多势众,甚至有迹象表明,他们正在策划一场大规模进攻,似乎风头很劲的样子,但在我看来,他们的威胁还不如中国人呢。
比如说英法联军,他们虽然靠偷袭占领了波士顿,甚至还接连占领了波士顿以北的不少土地,但他们立足不稳,而我们在那片土地经营了上百年,当地民众都心向我们,不会跟英法两国的强盗合作的。
所以说,英法联军要想安稳的占领新英格兰地区,那是痴心妄想,我们的民众可都是有枪的,当初我们能靠民兵击败他们,现在也一样可以。
当然,英法联军的指挥官倒也聪明。知道分兵是大忌,所以主力几乎都龟缩在波士顿,导致我们无法安稳的收复失地,但他们也无法突破我们的防线,没办法继续扩大战果。
另外,英法联军毕竟是两个国家的军队,英国人跟法国人的诉求也各不相同,且跨洋征战,时间短还没问题,时间一长。他们之间的矛盾必然会爆发,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利用英法两国的矛盾,对他们各个击破。
所以你看,英法联军看似强大,其实最是弱小,我们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你说是不是?”
“是,您说的对,总统阁下。”蒲安臣再次点头。
“最后就是南方佬了。”说到这。林肯皱了皱眉,“要是以前,我根本不把南方佬放在眼里,哪怕他们前期取得了不少胜利。但归根到底,他们无论是人口还是兵力,又或者是粮食装备,都无法跟我们相提并论。拖也拖死他们了。
但问题是,因为中英法三国的不断输血,现在的联盟军战力非凡。而且他们之前没有经过重大挫折,士气依然旺盛,又不怎么进攻,只是稳稳的守在那里,反而是让人最头疼的一个敌人。
好在中国人已经决定退出战争,单方面跟我们停战,如果能击败英法联军,那么剩下的南方叛军孤掌难鸣,早晚还是逃不脱灭亡之路,无非是时间会长一点罢了。
所以说,我们接下来的战略,就是一方面继续在南方固守,阻止南方叛军的北上,遏制住南方军的进攻势头,另一方面,则集中主力,先击破北方的英法联军!
英法联军是侵略者,不得人心,他们更多是跟在中国人后头来捡便宜的,现在中国人退缩了,英国人与法国人也就不足为惧,等这些干涉的侵略者都失败了,南方叛军没有了依靠,败亡之日也就不远了。
因此,只要我们实行南守北攻的策略,胜利就一定是我们的!”
“总统阁下。”蒲安臣皱了皱眉,“您想的似乎太过乐观,其实情况未必会如此顺利,要知道我们打到现在,实力也是大大受损,应该先稳稳守住目前的战线,跟他们慢慢来才是……”
“不,你不明白!”林肯摆了摆手,打断了蒲安臣的话头,“英法联军跟南方的叛军,虽然人多势众,但他们的武器跟我们相差不大,兵力方面则是我们占优,士气方面也是我们更强,毕竟我们是保家卫国,是为了自由与荣誉而战,跟那些侵略者跟分裂国家的叛军是不一样的。
正如你所说,我们因为战争也是受损严重,所以我们不能继续跟他们耗下去了,必须要集中全力,速战速决!
只有尽快结束这场战争,我们才能尽早休养生息,否则的话,将来万一中国人与俄国人或者英国人再起争端,我们就算有心收复失地,也是有心无力啊。
不怕告诉你,为了这场进攻,我已经下令再强征五十万军队,重新组建一个新军团,再加上东方的詹姆斯河军团,配合北方的雪兰多河军团,总兵力将会超过一百万!
我要用一百万人发动一场大规模进攻,彻底击败英法联军,夺回波士顿,之后,这支军队就会掉头向南,配合波托马克军团,与罗伯特.李的部队进行决战!
相信我吧,用不了一年,我们就会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之后,新生的美利坚会更加强大,我们终究会洗刷一切耻辱,夺回我们失去的一切!”
说到最后的时候,林肯还强有力的挥动了下手臂,面色也开始泛红,看得出正是心情激动,似乎美好的未来就在手边一样。
但是,看到他这幅模样,加上他之前说的那番话,蒲安臣却目瞪口呆,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林肯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当然,林肯这番话从本身来说,是没什么逻辑问题的,但问题是,林肯的这番话,完全就是一副自以为是跟自说自话,根本丝毫不考虑变数。
换言之,如果说林肯一开始说的还有些靠谱,有点乐观主义精神的话,那么后面的话,就已经开始脱离实际,至少在蒲安臣看来是有些想当然,有些过于乐观了。
林肯可是总统,不是下面的小兵,不需要这番言语去欺骗,需要的反而是更加冷静客观的头脑,需要的是更加审慎的决策。
所以说,像刚才那番确定性十足,变数却很大的论断,不应该是从一位总统的口中说出来,更像是一个演说家在忽悠人。
另外,林肯的精神状态也很可疑,有些过于亢奋了,配合他那瘦削的身材跟充满血丝的双眼,尤其显得有些疯狂。
所以说,尽管心中有太多疑问,但看到林肯那副疯魔而陶醉的样子,蒲安臣还是没有把自己的疑虑说出口,只是重新低下了头,轻声的回答道:“您说的对,总统阁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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