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武军剪辫子了,不是一个两个,是大规模的集体剪辫子,这种事根本就瞒不住,因此很快就以让人吃惊的速度向外传播,而这件事的劲爆程度,跟劫漕银的事件也不相上下了,甚至某种程度上还犹有过之。
在满清一朝,没有特殊原因而随意割辫子是个重罪,算是有法可依,不过要想违法必究,执法必严,那必须官府还有强力的执行能力,也就是说必须是所谓盛世。
可到了咸丰时代,四处战乱,官府在各地的统治力急剧降低,别说李永吉的统治区域内了,只要出了京津范围内,哪怕是离京城不算远的山东,此时的清廷也无法完全掌控,官府自然没能力,也没那个精力去监督你剪没剪辫子。
也就是说,在咸丰年间,你只要不是在清廷控制力严的地方私下剪辫子,基本就没什么大问题,至少官府对此没太大约束力。
比如在上海,有不少中国人买办,很多为了讨好洋人,就是剪掉了辫子穿上了西服,可也没见官府把这些假洋鬼子怎么样过,反倒是民间的老百姓,对这种假洋鬼子,或者说二鬼子深恶痛绝。
事实上,对剪辫子的问题,到了咸丰年代,除了京城周边的京津地区外,其他大部分地方的老百姓,清廷已经无法对辫子问题作出多么严格的惩处了,这些清廷控制力弱小的地区里,老百姓之所以还不剪辫子的主要原因,还是自身问题,或者说是意识形态的问题。
汉人真正在屠刀下被强制性的易服剃发,汉人也强烈反抗的阶段,也就只有在清初那么一小段时间,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康熙末年以后。随着清廷政权逐渐稳定,随着老一辈人逐渐逝去,随着愚民政策的强力推行,新一代人从小就开始在辫子的环境下成长,也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了。
就这样两百多年过去,久而久之,到了咸丰年代的时候,无论满汉,蓄发留辫子都已经成了所谓祖宗习惯。此时满人就不说了,汉人别说自己剪辫子了。别人剪了你的辫子,或者你的辫子不小心断了,用不着官府找麻烦,自己可能就如丧考妣要死要活了。
习惯的威力是强大的,而习惯的形成,实际上是时间的积累,要想在短期内扭转世人已经熟悉的习惯,光靠说服教育是没用的,要么来一次激烈的思想冲击。要么来个强制推行。
过去,李永吉就是顾虑到大家的习惯,加上自己的实力还不足,所以并没有强制推行剪辫子。这除了不想刺激清廷外,也有不想过早刺激清朝汉人习惯的想法,总想着先改造了思想,然后再慢慢来。
谁知道。这一次精武军却同时自发的剪了辫子,这却是让李永吉自己都吃了一惊。
的确,要说那些李永吉最早招募的那批人肯剪辫子。李永吉一点也不奇怪,他们至少跟了自己近一年时间,期间学了太多有悖这个世界礼法的东西,皇汉主意思潮早就重新抬头,他们肯剪掉辫子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然而,前不久精武军在经过又一次的大扩军之后,那些新招募的新兵就未必也如此了,他们也可能剪辫子,唯一的解释就是害怕,或者说是投机,是一种交投名状的行为。
他们是通过剪掉辫子,来显示对精武军以及李永吉的忠诚,不过这样一种行为,也再次把李永吉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毫无疑问,在这个万众瞩目的关键时候,精武军全体官兵忽然大规模的剪辫子,与其说是表忠心,不如说是逼宫,是另外一种形式的黄袍加身!
要知道,这些人剪辫子的时候,李永吉自己都还没剪呢,而且朝廷刚下了嘉奖与封赏,你这头就齐齐剪掉辫子,这不是明着打清廷的脸面,不是明着告诉大家老子要造反么?
远的不说,就说太平军,起事的时候不也是要强行割掉辫子么?所以一旦割掉辫子,实际上就等于是造反了。
可以这么说,你辫子都剪了,如果清廷还是无动于衷,那这个朝廷就算是彻底被人看扁了,再也没有任何的威望可言。
事实上,这一次的剪辫子风潮的确刺激到咸丰皇帝了,再怎么念叨戒急用忍也没用,于是根本不顾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实力,立刻下令僧格林沁与胜保的部队南下平叛。
没错,用词就是平叛二字,咸丰皇帝第一次把精武军当作叛匪,是跟太平军一样的叛匪!不过在具体称呼上,太平军因为披头散发,叫长毛,而精武军因为大都剃平头短发,所以叫短毛。
自然了,随着咸丰皇帝的金口一开,清廷与精武军之间再也没有缓冲的余地,李永吉就算此时还不想造反,此刻也不得不反了,这就叫计划赶不上变化。
同样的,随着清廷与精武军的彻底翻脸,之前因为漕银问题而陷入的僵局也算是打破了,大家也别提什么还银子的问题了,你都说我是叛乱了,那还说什么,直接开打吧。
僧格林沁是个火爆脾气,或者说是性格冲动,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一直以勇猛著称,甚至因为之前曾经在大沽口保卫战中打败过洋鬼子,被世人吹嘘为大清第一巴图鲁。
或许正因为被吹捧的太久,吹的连他自己也信了,以为自己已经是天下无敌了,加上之前也没跟精武军交过手,所以僧格林沁此时的心气很高,这次咸丰的命令一下来,早就摩拳擦掌的他立刻就出兵了。
在出兵问题上,面对海州与淮安的夹击,僧格林沁是对应的搞了个兵分两路,其中一路由他亲自率主力大军直扑淮安,另外一路由胜保率领一支偏师,攻击海州以为牵制。
实际上,僧格林沁让胜保攻击海州,倒不纯粹是为了战术问题,主要还是怕他争功,因为谁都知道淮安城有钱。这次被短毛占据,就算是匪城了,到时候攻破了,自然可以大抢一番,这么好的差事,可不能让胜保占了。
对这种事儿,胜保自然是略有不满,不过不满也没用,僧格林沁此时是军中主帅,而且经过之前的大沽口保卫战后。声望一时无两,被誉为大清第一巴图鲁,有大清擎天柱之称,可以说无论是地位、威望还是权柄,都是胜保所不能比的,所以尽管他对僧格林沁的部署多有诟病,但也不得不率领两万人前去攻打海州。
胜保不同于僧格林沁,或者说,正因为他没有被吹捧的太过。之前又打过很多败仗,所以还保持了一颗冷静之心,加上他为人相当谨慎,对精武军的战力虽然也是听闻居多。并没真见,但他却会对比。
在胜保看来,当年江南大营的和春是不可多得的良将,江南大营二十万大军虽然事后被揪出各种弊端。以证明江南大营的腐朽,但也不是一无是处,而李秀成能一鼓作气击败和春二十万大军。绝对不是侥幸那么简单。
这么一算,李秀成的部队要强于江南大营,而李秀成的大军被精武军一战打没,此后太平军见到清军就节节胜利,碰到精武军就节节败退,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加上之前听闻精武军全部洋枪洋炮,所以胜保对战胜精武军的问题很存疑虑,他也把精武军看成是仅次于洋人军队的存在。
洋人有多么能打,他是很清楚的,至于大沽口保卫战怎么赢的,他更是比别人都清楚,在他看来,大沽口保卫战那种胜利根本就不算真正的胜利,因为自己的伤亡要比对方大的太多了。
正因为如此,胜保进军海州的行动很谨慎,在离海州十五里外就扎下营垒,平时只是闭门不出,坚决不主动挑衅,就是等着胜保先打出个结果再说。
相对于胜保的谨慎,僧格林沁就有些大胆了,因为对于胜利,此时的僧格林沁从不怀疑。
僧格林沁目前的自我感觉十分良好,觉得自己的部队远比对方强大,而且自己是身经百战,对方不过是个刚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怎么看都是自己胜算更大。
要知道,僧格林沁的部队此时还没有经历过八里桥惨败,实力保存的不错,加上驻守徐州期间陆续增援过来的部队,此时的僧格林沁有以蒙古马队为主的骑兵一万多人,以京营与绿营兵为主的步兵四万,加起来五万多人,且各地的支援部队还在陆续赶来,到时候很可能会积聚起一支总数超过十万的大军。
至于武器,光目前来说,他就有大小抬枪有一万杆,大小火炮三百门,其他虽然都是大刀长矛跟弓箭,但也多是器械精良,而且粮饷充足,士卒精悍,可以说清军在京津地区能打的主力部队,都调给僧格林沁了。
而淮安守军呢?根据僧格林沁探到的消息,目前为止就只有王三武所部一个不到四千人的步兵团,一个一千人的骑兵团外加三万民兵,总共不到四万人。
淮安虽说是江南水乡与北方平原交界的地方,但实际上小河比较少,算是地处平原,十分有利于骑兵的驰骋,所以僧格林沁自认就算无法尽快打下淮安城,困住对方是没问题的。
只要困住淮安城,到时候他可以围点打援,用自己强大的骑兵在野战中把精武军的救援部队击败,到那时,困守孤城的淮安早晚要陷落。
甚至是,僧格林沁还幻想着在击败精武军来援主力后,可以趁势南下,到时候一举收复富庶的江南也未可知。
僧格林沁此时的确是很自大,甚至有些目空一切,不过他的这种自大对士气的提高也有点好处,至少他的部队看起来士气高昂,还挺像那么回事。
正因过于自大,他大喇喇的把部队拉到了桃源县,也就是后世的泗阳县,并把桃源县当作前敌粮台,稍作安排后,就率军打到淮安城下,在离淮安城十里外扎营立寨,跟淮安城针锋相对。
看到精武军固守不出,僧格林沁更是自傲,虽然没有更大胆的四面围困,但也散出三千骑兵轮流的到处驰骋,把淮安城周围的地方都用骑兵围了个遍,可以说只要淮安城有个风吹草动,他的人都能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他。
僧格林沁虽然自大,但脑子还没糊涂,面对淮安坚城,他并没有玩什么强攻,而是老老实实的呆在营寨里,明摆着是打着围点打援的心思。反正他不缺粮草,如今又刚刚入秋,大家就一起耗吧。
在僧格林沁看来,时间跟地利都站在他这边,等的时间越长,他的援兵就越多,准备就更周全,到时候他是以逸待劳,精武军的援军却是远道而来,自然是自己这边胜算更高。
另外这里都是大平原,最适合骑兵作战,他有上万精锐的骑兵,精武军就算远道而来,也是以步兵为主的部队,在平原环境下,面对自己的骑兵冲锋,绝对是胜少败多,因此他对胜利还是有相当大的把握的。
这当然都是僧格林沁的想当然,不过与僧格林沁差不多想法的人也是大有人在。怎么说呢,这大概就是无知者无畏吧,在他们想来,连洋人他们都打败了,比洋人还不如的精武军又能强到哪儿去?
虽然精武军对太平军战绩彪炳,而太平军又曾经打的清军鬼哭狼嚎,但僧格林沁认为那是因为清军主帅无能,并不能说明太平军多厉害,或者说精武军多厉害。
想当年林凤翔跟李开芳怎么样?那是发匪中最精锐的部队了吧?还不是在他僧格林沁的手中吃了败仗?
过去僧格林沁没去打太平军,那是还要防备洋人,还要拱卫京师,再加上太平军占领的地方多是水乡,不利于骑兵作战,但现在主客异位,如果精武军敢来淮安,他绝对要给精武军一个深刻的教训!
其实以王三武的脾气,要是依着他的本意,绝对不会让僧格林沁的部队来到自己城下,他之所以摆出一副固守待援的姿态,完全是因为李永吉给他下了这样的命令。
原因很简单,不是李永吉认为王三武的部队打不过对方,而是不想有个万一。
毕竟王三武在淮安城中别看人挺多,但多是征召不久的民兵,真正能打的部队就只有一个步兵团加一个骑兵团,而且这还不是原先的老团,而是夹杂了大量新兵的部队,战斗力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至少作战意识没法等同。
所以面对僧格林沁的五万大军,特别是有一万多精锐骑兵的部队,李永吉不希望对方过于冒险,不想让他跟对方出城野战,这跟打李秀成的时候完全不同。
按照李永吉劝说王三武的话,王三武的部队火器犀利,如果固守待援,凭着淮安城发挥自身的火力优势,别说五万,就算十万人,李永吉也绝对相信王三武能守住,但如果贸然出城,这么点人面对上万的骑兵冲锋,恐怕结果就难说了。
咱们精武军就这点家底,如今又家大业大,不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所以万事求一个稳字,因此让他先凭着淮安城固守待援,等李永吉处理完了内部的事情,就亲率大军过来救援。
对于李永吉的话,王三武还是听的,何况他也知道这些事儿好像都是他惹出来的,别看李永吉给他扛了,但内部处罚是肯定的。
如今内部惩处的命令还没下来呢,他可以说还是戴罪之身,现在要是再不听命令私自行动,那估计就算是亲戚也没用了,因此他这次很老实的守起了城,再也不敢随便乱来了。
“哼,且让你嚣张一会儿!”站在城头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对面清军营寨的情况后,王三武这才撇撇嘴,又摸了摸自己刚剃的光头,“等我家永吉缓过手来,我要你好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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