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他吧,没必要跟元老会过不去的。”紫川秀出声劝说帝林。他站前一步,脱下了头上的斗笠,站到了紫川宁面前。
“啊!”紫川宁惊呼一声,退后一步,脸sè顿时变得煞白:“阿秀哥哥!”
紫川秀深深地一鞠躬:“好久不见了,小姐可安好?下官紫川秀向小姐您请安。”尽管他已经被驱逐出了紫川家,但他却依旧像以往一样称呼紫川宁,尽管语调安详,但苍白的脸sè已经暴露了他此刻心情的激荡。
比起临别时候,紫川秀身材更高了,肩膀更宽了,当年略显稚气的柔和面部线条,被岁月如刀子般将其雕刻,如今已经有了风霜之sè。不变的是他的眼睛,依旧是那么明亮、清澈,顾盼之间,目光如电。
冷静,挺拔,削瘦,俊美,他站在那里,整个人就如一棵挺拔的白杨树,英气逼人。英俊的容貌,久经风霜的沉稳气质,成熟的魅力,潇洒的风度,自如的气质,比起当年那个玩世不恭的少年,如今的紫川秀,已经是一个令女xìng倾倒的成熟男子汉了。
一瞬间,紫川宁的面sè苍白如纸。她呆呆地看着他,心碎yù绝。自己朝思慕想的心上人终于回来了,她多么想扑到他宽阔的怀抱里痛哭,诉说离别后的痛苦,那些思念的rìrì夜夜,看着黄昏月落的寂寞。靠在他怀中,呼吸着他气息,感觉他胸口怦怦的心跳,温馨的体温,无比安心。
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在问:“阿秀哥哥……你还好吗?”
“托小姐福,一切都还好。”紫川秀伸手进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盒子,双手递过去:“这是我给小姐您带回来的一点小小礼物,希望您能喜欢,就权当――――”他停顿了一下,不动声sè的说:“――――权当贺礼吧。”
“什么贺礼?”紫川宁一愣,随即明白:“婚礼的贺礼。”她想辩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默默地接过了小盒子,打开一看,眼前出现了一个耀眼的光圈:盒子中,一颗硬大的蓝钻石发出绚丽的光芒。这是非常罕见的高纯度蓝钻石,非常名贵。若是过去收到紫川秀这么贵重的礼物,她会欢喜得跳起来,但现在,那颗价值连城的钻石在他眼中,与一颗小石头没什么两样。
“对小姐您刚刚遭遇的劫难,下官也深感难过。请允许下官对你表非最诚挚的慰问,还望小姐您节哀顺便,坚强起来。――――时候已经不早了,下官不敢多打扰小姐您,还请小姐您尽早歇息。祝愿您早rì康复。”紫川秀深深又一鞠躬,转身向外走去。帝林跟着他向外走。
“阿秀哥!”紫川宁追了出来,紫川秀的身形顿了一下。
紫川宁吞吞吐吐地说:“事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
紫川秀转过身来,温和地笑笑:“阿宁,祝你幸福。”转身大步出了房门。
帝林冷冷地看着紫川宁哭丧的脸,低头朝着烫金线的华丽地毯恶狠狠地吐了口痰,跟着也出了门。
站在门口望着紫川秀的背影渐渐远去,紫川宁一阵难过,泪水大滴大滴地往下落。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内心处,她明白自己犯了不应该的错误。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她一阵悲伤,后悔自己一时的软弱和糊涂,心头充满了深深的负罪感和内疚。悲从心来,她放声大哭。
“宁小姐。”
耳边传来斯特林沉重的声音。紫川宁抬起头,泪眼朦胧:“斯特林大哥,你……你也要不理我了吗?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我知道你们怪我……但……但那个时候,阿秀哥哥不在,大家都说他已经死了啊!”
斯特林静静地听着,心头翻起了波浪。自己既不是紫川宁的长辈,又不是她的男朋友,没有资格来教训她,而且,严格来说,她又做错了什么?正如她说的,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既然男朋友已经失踪两年多了,不是叛国就是投敌,那她另外找一个伴侣,有什么错呢?她已经等了两年了,难道真要正当青chūn年华的女孩子守一辈子活寡吗?
他又想起了紫川秀:年轻的战士,为了保卫祖国,在远离故乡和亲人的地方,他面对强大而残酷的敌人,忍受着耻辱和冤屈,孤军奋战。当他做出辉煌的成绩浴血归来的时候,见到的却是他心爱的姑娘却已经投入了别人的怀抱。命运啊,你对紫川秀是何等的残酷啊!
这是谁的错呢?好像谁都没有错,但结果却是让痴心的人承受了世间最大的苦难。斯特林感觉深刻的痛苦,他想起了自己与卡丹的相聚、相爱、离别。冥冥之中彷佛有个命运之神,他就像个顽皮的孩子,总爱作弄那些相爱的人们。
“宁小姐,”斯特林慢慢地说:“也许你没有做错。但,你还记得二月十五rì晚上的事情吗?一个蒙面的男子,为了保卫你不落在刺客们的手上,与刺客誓死周旋,舍生忘死,英勇抵抗――――你还记得吗?”
紫川宁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好奇和不解。她不明白斯特林为什么要说这些看似与现在毫无关系的话。
“那人就是阿秀。”斯特林懊恼地皱皱眉,转身向外走。他不知该怎样往下说了,更不知该如何面对紫川宁那双含泪的双眼。身后,屋子里响起了紫川宁凄凉的哭声。
“那些rì子,你许下心愿,未来rì子相见……牵牵手一放已是多年,沧桑容颜……”
紫川秀慢慢地走在dì dū的街头,口中轻轻地吟唱着一首童年学过的歌。雪后的太阳晒在身上暖烘烘的,熙熙攘攘的人流从身边经过,没有人有对这个失魂落魄的年轻小夥子多看上一眼。他呆呆地站在街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和平的景象,看着这生气勃勃的男人和女人,彷佛在看着另一个世界的人和物。
感觉有人正走到他身后,紫川秀也不回头:“大哥吗?”
“是我。”帝林走到他面前,安静地看着他。
紫川秀的笑容惨淡:“你让我过去,是因为你早就知道了吗7”
帝林神sè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我听过一些传闻。”
早在半年以前,监察厅安排在紫川宁家中的卧底早就向帝林报告了:“dì dū几个出名的花花公子正在拚命地追求紫川宁小姐。”
一接到那个报告,帝林立即知道大事不好。由于紫川宁家族继承人的特殊身份,又是罕见的美女,哪怕白痴都知道:谁能娶了这个女孩子,绝对有莫大的好处。那些野心家会不遗余力地奉承她、讨好她。虽然紫川宁秉承了紫川远星的血xìng和智慧,受过良好的教育,形成了她优秀的品xìng。但她毕竟还是女xìng,帝林深知,女xìng出自天xìng的爱慕虚荣,意志软弱。比起男人用理xìng考虑问题,而女人考虑问题却是依靠感情。她们容易被一些耀眼夺目却毫无价值和内涵的东西所吸引:无边无际的鲜花、舞会、华丽的衣棠、美丽的钻石、绚丽的焰火晚会、说不完的甜言蜜语、赞美的话……涉世未深的少女,哪里经得住那些欢场老手们的花言巧语?
帝林知道这个危机,但他却无能为力。紫川秀失踪了两年多,谁都认为他已经死了――――要不就是叛变了。在情郎已经不在了的情况下,刚刚进入十九岁的紫川宁正是少女情怀,如何忍受得了这种寂寞?紫川秀出现后,帝林意识到,必须让他们俩马上见上一面。即使他们暂时还不能在一起,但只要知道紫川秀还活着,紫川宁会马上把那些花花公子们像鼻涕一样甩到一边。
但他想不到,紫川秀还是回来得太晚了。
“阿秀!”斯特林跟在后面匆匆地赶来,一把抓住了紫川秀:“你……没事吧?”
紫川秀笑笑:“我很好。”
“但……这可能有点误会的,宁小姐现在也很后悔,我想你们应该好好地谈一下――――对,冷静一下,好好谈一下,事情可能还有转机的……”
“斯特林!”帝林低沉地咆哮一声:“别出馊主意了!难道你还想让阿秀握着那对狗男女的手,默默流泪祝他们幸福吗?”
“但是……”
“阿秀,记住,男子汉要坚强,要有尊严,我们生来就是忍受痛苦的。时间会冲淡一切,包括那些刻骨铭心的感情和回忆。只要挺住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阿秀,宁小姐始终是爱你的,她不过一时糊涂,应该给她一个机会……”
紫川秀呆呆地望着长街上的人流,对两人的话恍若不闻。适量的痛苦使人喋喋不休,真正的痛苦却使人沉默。此刻,紫川秀的思想已经进入了一个超越凡人的境界。
帝林、斯特林与自己亲如手足,但他们难以理解自己对紫川宁的那份感情。从孩提时代,自己就被灌输信念:“守护紫川,守护宁小姐”。小小年纪,自己曾发下誓言:“要一辈子守护在宁小姐身边。”对他而言,紫川宁的存在不单是他心爱的女孩子,还是他心目中最纯洁的偶像,不可侵犯的神祉。
对紫川宁的爱,是促使他奋斗的人生信念,是他生命的全部。在远东艰苦战斗中,在那些出生入死的rìrì夜夜里,支持他的只是这个信念:“建立不辱她身份的功业,与她相聚”。
但突然,大地在脚底下裂开了,整个世界都在崩溃。自己率领军队在远东孤军奋战,折死抗击魔族的时候,她却投入了别人的怀抱。一切的梦想和憧憬,希望和理想,都被无情地粉碎。那些雄伟的业绩和辉煌的功勋,已经再无意义。
在这一瞬间,紫川秀真切地感觉到了斯特林失去了卡丹公主时的痛苦。他难以比较,是哪种痛苦更为深切呢?相爱的人远隔万里只能在心里默默想念,还是眼睁睁地看着爱人变心投入别人怀抱?斯特林比自己幸运,没有了卡丹公主,他还有另外一个支柱,那就是他的事业,他效忠家族的理想。他把所有的痛苦都深埋心底,全心全意地扑到了事业上,以此来化解悲痛。而没有了紫川宁,自己就像个红了眼的赌徒一样,一无所有。
笼罩dì dū多rì的云层已经消散,温馨的太阳从雪后探出了头。冬rì里看到久违的阳光,人们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喜气洋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路边的饭馆里传出了烤肉的香味,一架马车从他身边驶过,激起的雪泥溅了他一身,车音辘辘,车夫探出头来对他做了个鬼脸,叫嚷几声,一匹拉车的马在放声长嘶,于是车夫的声音便消逝在马的嘶鸣中了。人们脚步匆匆,那种人群独特的气氛扑面而来。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真实,生活的气息是那么的鲜活。在这么美好的rì子里,竟然有人会悲伤,会难过,会伤心落泪,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
“好大的雪,今年又该丰收了。”紫川秀喃喃说。
帝林和斯特林面面相觑,脑子里转着同一个念头:他该不会失心疯了吧?
紫川秀转过头来:“我要回远东去了,补给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斯特林。具体的事情,负责后勤的明羽会和你联系的。”
“请放心吧。”斯特林点头,有点不放心地试探着问:“那……你没事吧?”
紫川秀笑笑:“我很好。”
三人一路走回了帝林的府邸,收拾了包裹和行李。二人送他,一直送到了dì dū的城门口,一路无言。天空又下起了雪。
“那,就在这里分手吧。”
帝林点头,出声说:“保重。”随即压低了声音:“战况不利的话,赶紧逃回来吧。我会安排人手在瓦伦接应你的。”
斯特林没有说话,只是担忧地看着紫川秀。他太平静了,平静得反常,让他很不放心。
紫川秀郑重地道谢:“谢谢。那么,你们也要多保重啊!”牵着马走了好远,回过头一看,那两个身影依旧立在城门下,遥遥地望着自己。对着身后的人影,他深深地鞠躬下去,轻声说:“谢谢!”
远远的,他们也向他鞠躬还礼。
不知不觉的,紫川秀已经热泪盈眶。他翻身上马,向着rì出的方向飞驰而去。他老是用马刺踢马,好像想逃开在后面追逐着他的惊恐、悲哀和痛苦。黑马像旋风一般地向前疾驰,鬃毛迎风飞舞,吃力地喘息着,张大了鼻孔,喷出一阵阵的热气。马越跑越快,扑面而来带着冰冷气息的寒风吹刮着他眼角的泪水,这使他感到神清气爽。两旁的景物在飞快地后移,那种风驰电掣的速度让他兴奋。
当时,他听到了紫川宁哭泣的声音,他没有回头看她,因为没有必要。爱情不是依靠哀求和怜悯得来的,纵使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但总还留下了尊严。他知道,他已经将生活的热情和以往对她的爱慕通通留在了她脚下。他相信自己再也不会获得激情,再也燃烧不起男女间的情火,再也不会痴迷狂热。如今他的心境,清澈而冰冷,就像那天空落下来纷扬的白雪。
他默默地说:感谢上苍,你解除了我的jīng神枷锁。如今,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束缚我了。我今年二十二岁,就已经是远东的光明王,已经远东军队的统帅。哪怕就是显赫一时的流风霜也不曾拥有这么庞大的军队,这么多的jīng锐士卒。有了这支军队,自己即将横扫远东全境,满可以封疆裂土,傲视当世!如此风云际会,岂是当年小小的紫川家副统领所能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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