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夷丁马上一把抽出腰刀,跟旁边的黄思德往土墙下面滚去,登州镇的土墙上马上点起十多支火把,往喊杀的方向远远抛出,防线上的一门四磅炮首先开火,七十多枚散弹暴雨般撒向前方,借着炮口的火光,前方显出分散的后金兵身影。
他们并不点火,而是用重箭不停射击土墙,登州第一轮火器射击完,后面的通道和土墙上涌出大批的身影,他们拿着火把,嚎叫着冲向登州防线。
土墙后的军官连声喝令,成排的长矛兵站起,担任夜间预备队的分遣队从西侧赶来,准备填补阵线,第二重土墙后升起一道红色烟火,向中段的指挥朱国斌标明位置。
登州的火枪兵早有经验,他们并未全体齐射,而是轮流开火,黄思德没有夜战经验,对着那些火枪看,片刻后眼前就全被残留的亮斑覆盖。头上噗噗乱响,嗖嗖的落下密集的轻箭如雨点一般,黄思德躲在草厂中呼呼喘气,他参加过很多战役,但每次都是躲在后面看热闹,直接处于前线还是第一次,那夷丁对黄思德道:“大人你往后躲躲。”
“不,不。”黄思德声音打战,“,官就在这里看我登,登州镇勇士。。。”
他还未说完,旁边四门飞彪铳先后射击,半埋的炮声带动着地面隆隆震动,黄思德脑袋一阵眩晕,口干舌燥的说不下去。
“轰”一声爆响,土墙前方一团耀眼的火光,接着就是接连几声爆响,冲在前面的后金兵踏响了地雷,一片鬼哭狼嚎,登州兵不断发布口令。后金土墙上鸟铳声不绝,各种各样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原在土墙下面待命的辅兵也冲上土墙,用戴着厚厚皮手套手抓起腰带中的铁蒺藜往外面乱扔,另外一些则往外不停扔火把,堆在拦马沟中的两堆柴火被引燃,火光中后金兵的身影看得稍稍清楚些。
拦马沟中人影晃动,前面的后金兵有如无头苍蝇,在拦马沟中乱窜,不时被引发的地雷炮炸上天。后面的后金兵却十分灵活,他们拿着火把,利用拦马沟的弧度往前接近,利用前面那些慌乱的士兵躲避射击。
拦马沟中惨叫连天,火把光四处晃动着。在黑色的夜幕中留下一道道明亮的痕迹,前面乱跑的后金兵们几乎将地雷炮全部踩完,后面的后金兵紧跟在后,手中扔出冒着火星的袋子。
嘭嘭几团闪光在旅顺土墙上爆响,周围的登州兵惨叫着倒下,黄思德脑袋中被轰得嗡嗡直响,他感觉手臂上一麻。头脑一片空白,两手两脚都抖得厉害,连站立也站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前方呼的一声响。一个雷弹掉在草厂中,上面的火星还在闪动,黄思德指着那雷弹喊不出来,只能不停的“啊!啊!”。旁边的夷丁大喝一声冲过去,把那雷弹提起就往土墙外面扔回去。外面跟着又扔回来,那雷弹居然还没炸,夷丁也不懂踩熄引线,就是按照惯性思维,又把它扔出去,终于在墙外轰一声炸了。
旅顺守备队的士兵也开始用瓷雷还击,受过训练的投弹兵臂力发达,瓷雷如同下雨一般,带着火星的雷弹往来穿梭,在土墙上下爆炸,登州兵占据优势,周围的弗朗机和火枪也同时提供火力支援,那些后金兵不断被打翻在地,点燃的雷弹落在面前爆炸,这些临时赶制的引线极度不可靠,有些燃烧极快,还没扔就炸了。
有些则慢得让心心焦,在土墙上飞几个来回都没炸,双方如同在玩击鼓传花的死亡游戏,瓷雷和后金土雷连连炸开,最多的时候有五六个爆响,声震整个旅顺,双方的士兵都赶紧起来,远远的观望这场中间位置的盛大烟火。
黄思德还在这场前所未有的手雷大战的战线,他打仗一贯躲在后面,却无意间参加了明金之间第一次手雷战,而且正好连卫兵都正好不在。
这样的对抗中,登州镇同样损失不小,土墙上已经倒满受伤的火枪兵,土墙后面待命的长矛兵也有不少损失,他们队形密集,只要有火雷扔到合适位置,基就能炸到人。
增援的分遣队赶到土墙,对前方连续齐射,守备队投射瓷雷,战斗工兵进入土墙下面的胸墙,用喇叭枪射击所有移动的人影,后金的手雷很多无法扔出,反而炸到周围的自己人,这些后金兵还遭受周围堠台和野战炮的夹击,他们的士气终于崩溃,往自己的防线落荒而逃。
黄思德此时才缓过气,他拍拍前面那个背影,那夷丁方才一直用身体护着他,让黄思德颇为感动,那夷丁连忙转过来扶着黄思德,“总训导官大人,小人扶您回城内歇息。”
“不,不,训导官此时就是要安抚士兵,让他们这个,不要慌乱。”黄思德此时突然昂首挺胸,亢奋的站起来到处走动,用最高的音量赞扬那些士兵,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这里。
只过了片刻后,朱国斌就匆匆赶到,他带着一群参谋和军官,驻守这一段的连长拿着一个缴获的火雷,几人围着在一起商议,黄思德也凑过去。
只听那连长正说着,“属下方才看了,里面约有十多颗鸟铳子,还有几两火药,引绳做得不太好。”
朱国斌问道:“伤亡多不多?”
“大多是受伤,有十几个被铅子打中脑袋的死了,后金兵扔雷十分混乱,开始一批准一些,后面的有大半炸到了自己。”
朱国斌狠狠道:“建奴偷袭失利,镶黄旗损失必定不少,战斗工兵派一百人,另外配属两个分遣队,马上展开反击。”
“朱大人安排得好,刚才官一直都在,看到那建奴确实损失惨重,反击正是时候。”黄思德大喊一声,内容没有什么营养,不过让这些军官都知道自己在场。
朱国斌对他淡淡点头,几个军官立即离开去组织,旅顺土墙后的火堆点起,辅兵和救护兵往来搬运着伤员,战斗工兵的几个小队在壕沟上搭上木板,进入了黑沉沉的拦马沟,反击随时开始。
黄思德也达到了目的,以前代正刚、朱国斌总说他胆子小,认为他是溜须拍马之辈,一打仗就躲后面,这次总归叫他们看到自己在前线,他准备马上回城里休息,他今晚遭受了严重的心理创伤,需要回去搞一下心理修复。
他在第二道土墙前面遇到了陈新,陈新听到密集的爆炸声,半夜赶来视察战场,黄思德顾不得回去,连忙迎过来,添油加醋的讲述方才的激战。
陈新听了勉励的拍拍黄思德左臂,突然感觉不对,拿到眼前借着火光一看,“思德,你是不是负伤了?”
“负伤?”黄思德在左臂上一摸,啊呀一声大叫后晕了过去。
一刻钟后,对面的镶黄旗土墙又爆发一轮夜战,这两轮作战使用了大量爆炸物,成千上万的士兵被惊醒,双方的军官都督促着士兵加强警戒,镶黄旗那里火光连闪,显得战斗十分激烈。
登州战斗工兵的攻击只持续了半刻钟,他们也没有越过后金壕沟,简单攻击一番后撤了回去。
阿巴泰在土墙后面三十步,旁边一个火把光映在他脸上,看不出喜怒来。这个距离在喇叭枪射程外,又在弓箭直射之内,而且土墙能很好的遮蔽对面土墙的火力,是后金兵总结出来最适合活动的区域。
额尔登布看着阿巴泰低声道:“主子,这一战动静颇大,怕是全旅顺的人都听到了。”
“不然我用火药干啥,光凭咱们这六个牛录,无论如何打不进去,不过动静足够的话,我也就好跟老八开口,明天总该让咱们撤下去,孔有德那狗才一直未动,各旗都有怨言,顶下咱们是应有之意。”
额尔登布叹口气,“听到都奇怪,咱们居然也有如此一天,要靠这种法子保命。”
阿巴泰淡淡道:“今晚进攻也非一无所获,咱们开始的那一轮,扔进去不少火雷,登州兵反击猛烈,后面的人惊慌之下才乱了套路,能够扔出去的都不多,看起来这个什么战斗工兵不好练,用咱们的甲兵去太过浪费丁口。”
“可以用余丁,扔火雷比射箭强,特别是大凌河和旅顺这种地方。”
阿巴泰低声说道:“今晚打了之后,咱们这六个牛录不用想火雷还是射箭,能保住自己的牛录不被人吞下就不错了。”
额尔登布知道这个主子的难处,其他贝勒互相有矛盾,但是他们面对阿巴泰的时候却似乎是一个阵营,就是因为阿巴泰是庶出,大伙天然的就小看他,把他当成贝勒中的二等公民,这次打仗也是如此,最凶恶的仗都在阿巴泰这里,周围无一人施以援手。
阿巴泰长长叹口气,额尔登布小心的劝道:“主子不要忧心,奴才一辈子跟着主子走,咱们六个牛录抱成团,别人吞不下。”
阿巴泰低声道:“眼前这登州镇,已成我大金大敌,不要看他们的喇叭枪、自生火、火炮这些东西,只要看其号令统一,调动迅速策应有力,显然各部军令畅通,将士绝无私心,全军是为一体,光凭这一点就不是我等能比。现在老子就敢说,旅顺绝对打不下来,能否对付这陈新,就看老八那个离间计是否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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