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洛口城,如同一座冰雪的坟墓,已分不清哪里是城墙,哪里是冰雪。
看着亲手炮制的杰作,颜良都有种倒抽凉气的冲动。
“曹操还真能扛啊,这样都不肯退兵。”颜良感慨道。
寒风瑟瑟,颜良脸已冻得通红,遂是拨马回营,还往军帐取暖。
按照颜良的原计划,在这些残酷的攻击下,曹操将难以支撑多久,用不得十天,就会被迫放弃洛口城,退守长安。
但事实却是,颜良都把洛口成冰成了一座死城,曹操还仍是坚守不退,这就让颜良有些头疼了。
最酷寒的几天已经过去,最近这些天来,气温已开始转暖,这对颜良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征兆。
一旦气温回升到零度以上,颜良的水龙炮便将无用武之地,那个时候,为了防止被渭水所淹,他只能选择退兵。
虽然说颜良已派了兵马,前去修筑去岁为曹操所掘的堤坝,但到时候水势一涨,修补是否有效,谁也无法保证,颜良自不会拿十几万大军去冒险。
开春之前,必须拿下长安!
“没想到曹操这般顽强,宁死也不退,诸位可有什么办法?”颜良围着炉子,向众谋士们问道。
众谋士们眉头皆是紧皱,一时都无计可施。
一片沉默中,法正忽然开口问道:“大王,臣曾听说,去岁之时,长安城中曾有人与大王联络,说是汉帝请大王发兵勤王,不知可有这一回事吗?”
颜良神色微微一动,这件事法正若是不提。他几乎就快要忘了,因为刘协和他的那些遗老遗少拥护者们,在颜良看来,根就是一班不足为用的废物。
“确有此事,是汉帝的老丈人伏完和王秘密联系,王当时也没当回事,只随便回了他一封信。”颜良也不瞒法正。
法正微微点头,眉宇中闪烁着思虑,似乎他对此事很是上心。
颜良的眼眸却是一亮。以他洞察人心的能力,立时便从法正的话语中,看出了他的些许心思。
“孝直,你莫非是想让王借助伏完那帮人,扰乱曹操的后方。逼他退兵不成?”颜良刀锋似的眼眸中,已涌现出了几分兴奋。
法正一怔,故作苦笑状:“大王洞悉人心,臣之所想,果然瞒不过大王的眼眸,不错,臣正有此意。”
“说说你的理由吧。”颜良摆手道。
法正乃当世绝顶的谋士。他既然有利用伏完等人的意思,想必定有其理由。
法正轻咳了几声,不紧不慢道:“汉廷的那些忠臣,这些年来虽被曹操收拾了不少。表面上已快绝迹,但臣以为,长安里面,定还有不少人对曹操心怀不瞒。只是隐藏得很深而已,当初伏完既敢联络大王里应外合。更证明他多少还能纠集出一班人马来。”
顿了一顿,法正继续道:“当年曹操征伐在外,每每以夏侯惇和荀彧这一武一,为其镇守京师,坐控后方。如今夏侯惇已落入我们手中,唯有荀彧替曹操坐镇京师,这样一来,正好给了伏完那班人可趁之机。”
荀彧么。
颜良的脑海里,浮现起了关于这位顶级谋士的记忆,隐约已猜到了法正的意思。
“荀彧乃曹操麾下第一谋士,此人极有谋略,以他的能力,伏完等人可未必是他对手。”新降的赵云,表示了怀疑。
法正却淡淡一笑,嘴角扬起了几分诡秘。
“荀若的王佐之才,世人皆知,我当然没有小看他的意思,不过据我所知,与曹操的其他亲信相比,这个荀若可算是一个异类。”
荀彧,异类?
众人神色狐疑,一时未解法正之意。
颜良却反应机敏,立刻便明白,法正为何称荀彧为“异类”。
“孝直口中的异类,是想说这个荀若,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拥汉者吧。”颜良淡淡道。
法正拱手笑道:“正是此意。”
颜良微微点头,心中大致已明白了法正的用意。
历史的上的荀彧,被曹操号为“吾之子房”,此人的才华,堪称当世第一。
荀彧的名声,虽不及诸葛亮响亮,但在颜良看来,荀彧的才华在各方面却都超越了诸葛亮。
战术方面,当年陈宫叛乱,引吕布入兖州,荀彧设计为曹操保住了三城,才使曹操不致于和刘备一样,沦为丧家之犬。
战略方面,荀彧更是为曹操设计奉迎献帝,统一北方的战略,更是官渡之战的主要献谋者。
而在政绩方面,荀彧又担当尚书令十余年,为曹操主持政务,举荐贤能,达到了政通人和,后方稳如磐石的境界。
曹操麾下众谋士中,或许郭嘉更善长于军谋,但若论第一谋士,却非荀彧莫属。
但荀彧帮助曹操,是因为看中了曹操拥汉,想要借曹操之手,达到他匡扶汉室的目的。
历史上,当曹操统一北方,对汉帝压迫愈甚,企图称公称王时,荀彧便毫不犹豫的战在了汉帝一边,明确表示反对曹操称公,结果为曹操所怒,将其调离了中枢。
没多久后,荀彧更是莫名其妙的“忧虑”而死。
由此可见,这个荀彧才是名符其实的“身在曹营,心在汉”。
“如果是夏侯惇坐镇长安,一旦伏完等拥汉派发动兵变,那么夏侯惇必会毫不犹豫的镇压,但眼下坐镇长安的,却是拥汉的荀彧,那么伏完等人发动叛乱,荀彧又会镇压的那么干脆吗?”
法正一语反问,点醒了在场的众人,赵云等人,顿时明白了法正的用意。
而这时,原对伏完等人不抱期望的颜良,经过法正的这番提醒后。也不禁对伏完这一股“敌后力量”有了几分信心。
“法孝直所言甚是,臣以为,可以一试。”一直沉默不语的贾诩,淡淡的道了这么一句。
贾诩原为曹操旧臣,对曹氏政权内部的派系,自然是了如指掌,如今他既也支持法正之策,颜良更有何疑。
当下颜良腾的站了起来,欣然道:“就依孝直之策吧。曹操缩在此间死活不退,那王就让他老窝失火,烧了他的屁股。”
计议已定,颜良旋即修书一封,派了得力的细作。秘密的潜入长安城,去联络长安城中的伏完。
……
数天后,长安城,皇宫。
御园之中,寒风瑟瑟。
这大冷的天里,汉帝刘协却不在暖融融的寝宫中取暖,反而很有兴致的前往御园中走动。
行没多久。前边出现了皇后伏寿的身影,后边也跟着一众宦官宫女。
“臣妾见过陛下。”伏寿上前见礼,佯作奇道:“真没想到这么巧,陛下也来园中走动。”
刘协笑叹一声:“宫里憋得慌。出来活动活动筋骨,既是这么巧,皇后就陪朕一起走走吧。”
说着,刘协便携起伏寿的手。一同在林间石径散步。
两队宦官和宫女合在一起,冷得是瑟瑟发抖。心里皆盼着皇帝夫妇赶紧散完步,他们才好跟着回宫中取暖,这般寒气袭人之下,这些奴婢们下意识的就放慢了脚步。
不知不觉中,随从们便与刘协夫妇拉出了四五步的距离。
刘协侧眼瞟了一眼身后,低声道:“耳目已远,近来宫外有何消息,皇后快与朕说说吧。”
原来,这是刘协和伏寿暗中定下,避开曹操耳目,互通消息的手段。
“曹操在洛口被楚王打得龟缩不出,形势很是不妙,这一仗,楚王占尽了上风呢。”伏寿低声说着,雍荣的俏颜间,悄然浮现着几分“幸灾乐祸”。
“打得好啊,就该给朕狠狠的教训曹贼!”刘协咬牙切齿,甚是痛快。
这时,伏寿回头瞥了一眼,又压低声音道:“臣妾父亲还告诉臣妾,那楚王已派人秘密联络了他,请他联合长安城中的拥汉忠臣发动兵变,迫使曹操从洛口退兵,介时楚王将趁势大举进攻,一举攻入长安,扫灭曹贼。”
“真的吗?”刘协兴奋的差点叫出声来,极力的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方始收住声音。
伏寿笑道:“臣父有楚王的亲笔书信,楚王在信中还请臣父,代他向陛下致以忠心之意。”
“颜良果真向朕表了忠心吗,若真如此,那大汉社稷就有救了。”刘协愈加兴奋,冻得通红的脸上,闪烁着希望之色。
伏寿又道:“臣父已决意联合忠于汉室诸臣,肆机发动兵变,配合楚王西进,臣父叫臣妾向陛下请示,是否恩准他们的此次行动。”
刘协张口就要答应,却又疑道:“长安城中兵马虽不多,但却多为曹贼嫡属兵马,国丈他们发动兵变,可有把握吗,别到时事败,连累……”
刘协想说“连累了朕”,但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有些不妥,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伏寿也知刘协心思,便道:“臣父说了,曹贼留守长安主持大局的,乃是荀若,此人素来心向汉室,若只此人统帅长安兵马,臣父便有很大把握可以功成。”
刘协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这也许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也是汉室社稷最后的机会。
倘若不抢先动手,待到曹操兵败而归时,只怕曹操宁可带着他再次逃亡,也不会把他留给颜良。
当年从长安逃去,几乎连一口粥都没有的惊恐日子,刘协是再也不想重温了。
沉吟片刻,刘协神色决毅,咬牙道:“回复国丈,朕准了他所请,就令他见机行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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