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是片刻的犹豫后,整个宅邸就爆发出了整齐的声音:“无盐氏倒行逆施,天理难容,卓公除之,乃为天下也,吾等誓死追随!”
对这些商人来说,无盐氏死不死,与他们关系不大。
但无盐氏若死了,那他留下来的商铺和地盘,就成为香饽饽。
更重要的是——无盐氏,肯定不需要他们出手对付。
假如,是宫中,无论是未央宫还是长乐宫,想要无盐氏死。
那么,无盐氏就肯定会死。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
而几乎在同时,在花街柳巷的一栋奢华的宅院之中,无数商贾,也同样聚首在此。
不过,与卓王孙等人的意气风发不同。
此刻,整个宅邸内外,都是一片阴霾。
田氏的当代家主田广眉头微皱,无盐氏的家主无颜冗更是如临大敌。
其他各家的主人,更是愁眉苦脸。
“吾早就说过,不要跟陛下做对,你们偏不听!”田广气呼呼的道:“现在好了吧!关东大贾,磨刀霍霍,三五年后,吾辈不知几人还能继续站在这里!”
作为亲身经历过今上可怕的人,田广其实一开始是非常反对这些家伙这么玩的。
又是勾结儒家,又是制造声势,想要裹胁民意,逼迫天子让步——甚至哪怕天子震怒,废掉了重建长安的计划。
讲道理的话,若是换一个皇帝,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很高。
无非,最惨也不过是天子发火,不玩了,不修长安了。
这样虽然可能损失有点大,也会失去机会。
但,对于长安和关中的豪强们来说,并非不能接受。
反正,他们住的地方是尚冠里和仁里的深宅大院,毗邻着戚里和贤里,治安良好,道路干净,排水系统直接用的是未央宫和长乐宫里延伸出来的超级排水渠。
即使生病也可以马上请到太医署的太医。
长安的泥腿子们的死活,他们才懒得去管呢!
无非就是失去了扩大买卖和经营的机会。
对众人来说,这点损失,无所谓了。
甚至有人觉得,现在挺不错的,不需要再改。
但问题是……
大家面对的对象是当今天子啊!
这可是一个心狠手辣,六亲不认而且手段犀利无比的天子。
当年,田广还年轻的时候,就见识过这位的手段。
在哪个时候,这位刚刚坐到太子的位置,立足未稳,就推出粮食保护价政策。
关中粮商集体跳反。
杜氏的杜茂,裹胁着十几家粮商,带着粟氏外戚和窦氏外的两个成员,想要让今上丢脸。
结果……
杜茂的尸首现在早就被野狗咬的不知道去了那里。
窦氏和粟氏的那两个成员,更是躺在坟茔里,无人问津,连个上香祭祀的人也没有。
所有当时的参与者,在现在,都已经被打入了‘乱臣贼子’的名单,甚至,被编成了蚩尤戏,他们的所作所为,成为被天下唾弃的恶心。
杜茂当年,有一个妾因为怀孕,所以没有被处死。
而那个遗腹子出身后,就收尽了邻里的冷眼。
有传言说,这个杜茂的唯一血脉,现在已经自己改掉了自己的姓氏。
他丢掉了杜字的土旁,改姓木了。
连唯一的儿子,都以自己的生父为耻。
田广一点也不想自己沦落到那个可怕的境地——这比死要恐怖一万倍!
奈何,当时,虽然田广极力反对,但其他人都不愿意听他的话,甚至田家内部,也有无数人不同意。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天子再牛逼,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而结果……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
田广更是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他看着这些肥头大耳,在日前还意气风发,自以为自己掌握了一切的渣渣。
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早就告诉过诸位了!当今天子,有卓氏、程郑氏和师氏为鹰犬,还有绣衣卫为耳目,尔等所作所为,根本逃不出其掌控……现在,激怒了天子,尔等且好自为之吧!”
无盐冗连忙拉着要不管一切的田广,说道:“田兄大才,吾等都已经知错了,还请田兄看在多年的交情和吾等关中人的利益上,切莫弃我等而去……”
其他人也纷纷拱手拜道:“是极,是极!吾等悔不当初……都知错了……只是……田公,您是吾等关中商贾的英雄,萧丞相一般的人物,还请田公万勿弃我等!”
田广当然不是真的要走——他若真不想管这种事情,他就不会出现在此了。
事实上,在某些程度上来说,这样的局面,正是田广想要的。
他需要这些商人,这些关中的豪强,握有无数财富和政经人脉的商贾来求他,来恭迎他,将他捧为关中商贾的首领。
而此番,卓王孙的所作所为,又给田广上了一课。
田广无疑很聪明,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卓王孙拉着这么多商贾一起入关,意欲何为?
他当然不仅仅只是来抢生意,抢地盘的。
他更是来树立威望和塑造一个联盟的。
这件事情,若被卓王孙干成了。
从此以后,他就可以借助这个联盟,影响整个天下的工商业。
甚至可以决定物价的涨跌。
而,这,无疑才是最赚钱最有前途的买卖!
做商人算什么?
除了有钱,一无是处!
即使富贵如卓王孙、程郑婴,也不过是皇室的鹰犬,没有自己意志和能力的傀儡。
而若掌握了一个巨贾联盟,并且拥有巨大影响力。
那就可以在联盟内部协调事务,分配市场,瓜分市场,甚至……
推动战和,影响九卿人选,操纵地方事务。
即使不能如此,一个这样的联盟的首领,也有足够的资格,在天子面前说话,议论国政,给子孙后代铺就一条仕途的青云之路。
最近两年,长安士林之中,有一句话,叫做‘上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来抬高太医署的太医们的身份地位。
而田广觉得,商人也有上中下之分。
在过去,整个汉室的所有商人,不论生意做的多么大,赚了多少钱,都只是下商。
是国家的猪狗,一个县令就可以让其家破人亡。
而卓王孙和程郑婴的出现,使得中商概念成型,中商是皇室的鹰犬,是天子的走狗和意志在商场的投射。
做到这一步,这种商人所做的买卖,自然不止是售卖货物了。
他们买卖的,甚至是国家的威信和军队的刀剑。
程郑婴和卓王孙,就是靠着天子的威名和汉军的无敌,在西南夷作威作福,不可一世!
但,这样的商人,终究还是格局不行。
而且,命运无法被自己掌握。
说到底,他们只是皇帝的鹰犬和走狗。
若是出事,百分之一百会变成背锅侠。
甚至可能去断头台走一遭!
所以,中商之上,还有上商!
什么是上商?
操国家经济之牛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号令间天地变色,哪怕是三公九卿,也不敢等闲视之,皇帝更需要笼络和重要。
更进一步,甚至可以操纵国家命运,推动经济政策,影响战和。
在历史上,吕不韦就差一点成功了。
当然,田广也知道,当今天子是不可能容许出现这样的商人的。
但,退而求其次,以一个可以影响天下商业和物流的商贾联盟的首领身份,进入未央宫,身居天家宾客,出入宫闱,与天子把臂同游,却是可以一试的。
只要成功了,田氏就可以摆脱自己家族世世代代都要给列侯外戚们当狗的命运,进化成为类似卓王孙和程郑婴那样的中商,甚至于成为邓通那样的幸贵大臣。
而这样的地位,田广愿意拿田氏所有财富来换!
男子汉大丈夫,既然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且还处于当世这样的大世之中,适逢其会,若不能留名青史,那岂非等于没活?
是以,无盐冗一拉,田广就就驴下坡,道:“非是吾不愿为诸公分忧,实在是如今局势,公等必不会听吾之言……”
无盐冗连忙笑着道:“吾等一定恭听田兄妙策,必不敢推诿……”
到现在,这些关中过去的豪强、大贾,现在是真正的面临生死存亡之危机了。
平律的严格执行,导致了他们曾经庞大的家族和数不清的田产,化作虚无——虽然,分家的子侄,依然与他们关系紧密。
但也就是这一代人的事情而已。
等到下一代,血缘的疏远和联系的松弛,就会让这些家族与他们渐行渐远,甚至形同路人。
而且,分给了别人的田产,已经不可能再收回来了。
不仅仅官府不会同意,那些子侄,拿到了土地的子侄,更是会誓死捍卫自己的产业。
到现在,众人在实际上,只能依靠工商和商业生存、富贵。
而关东商贾来势汹汹,程郑婴、卓王孙、师旦,都是倾力出击。
而这三人背后的靠山是谁毋庸置疑!
在这样的情况下,关中的豪强们真是慌了神了。
因为,他们的靠山都已经告诉他们——你们自己想办法吧!反正我们是尽力了……我们不可能为了你们这点小钱,就去跟天子刚正面,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于是,早有先见之明,而且一直在跟他们阐述厉害关系的田广,就成为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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