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卓非凡那句我就是战书时,谢冠鹏实在惊诧莫名。
他的江湖地位近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些年的经历无论见着什么惊奇之事,面上都不动声色。
可下一刻,这位山庄总管的脸色也变了。
剧变。
因为卓非凡撕开的衣襟上,暴露出双肩前胸的十四道剑痕,伤口早已结疤,骤眼望去,也和寻常伤痕没什么两样。
只是这剑痕都在肩井、乳泉等各大大穴四周,纵横上下,去路分明,剑痕与剑痕之间隐约有淡淡的红线连接,仔细一瞧,亦是剑锋所划。
所有剑术造诣非凡的人落在上面的目光都再也移不开了,甚至脚步都开始移动,一步步走向卓非凡。
他们能够感到,那股剑气是活的,就封在卓非凡体内,只需要一个契机,就将爆发开来。
这么多人涌过来,卓非凡吓得立刻朝后退去,然后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救不了我的人,滚到一边去!”
哗啦!
此言一出,众人一下子散开,好像躲避瘟神一般,然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开始七嘴八舌地斥责起来。
以妻换剑,恶有恶报,各种冠冕堂皇,高高在上的话语,某些人甚至都忘了一个多月前的那一战,自己也有份在场……
卓非凡咬着牙前进。
身败名裂又怎么样?
臭名昭著又怎么样?
他只要活下去。
见到谢晓峰,就能活下去。
抱着这种念头,一路走过去,胸腹处的痛苦越来越剧烈,脚步越来越沉重,却终究站在了谢晓峰隐居的藏剑芦前。
那普普通通的一座庭院,因为里面有天下无双的剑客,所以就自然而然成为江湖的焦点。
“剑神救……”
卓非凡的脸上露出激动之色,刚刚想要大呼救命,无声无息间。四道身影已经闪至身前。
那是四名神情冷漠的剑客,年纪都在四十左右,每个人都穿着灰色的长袍,手中执着剑。脸色平板,不带一丝表情,灰色而沉滞的眼睛望着卓非凡。
准确的说,是望向他胸前的剑痕。
然后四个人同时举剑在胸前,剑尖平伸。排成一个扇形,慢慢地向前逼近。
卓非凡脸上立刻无比露出无比惊惧的神情。
他只觉得对方逼近的一霎那,人身就不见了,所留下的唯有四把剑。
很快,连剑也不见,只有四个人所组成的剑气,成为一面无形的帘幕,朝着自己收拢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卓非凡的胸口亮了起来,剑气散发出来。立刻慑住了这四人的剑气,使他们的进势停顿,变成了胶着状态。
这时,双方的距离约摸是一丈。
空无所有的一丈,含着两股难以比拟的巨力,相互冲击,所有武林人士不敢动弹,大自然的微风却卷起了一片落叶,掉进了他们之间的空间内……
但那叶子还没落地,就突然消失了。
这空无所有的一丈。仿佛有着千万支利剑,千万把利刃,再由千万双无形的手在控制着,交击碰撞……
哪怕掉进来的是一粒小小的蚕豆。也会被斩成千万片,成为肉眼不辨的微尘。
卓非凡突然顿住,然后退了一步。
四名剑客也自天地间出现,齐齐退后一步。
这时,一道欣喜的声音自远方响起:“这是那一剑?”
草庐内也有一道听不出是年轻还是苍老的声音回答:“是!”
前者的声音继续追问:“用剑阵的方式表现出来?”
这一回回答的却是四名剑客:“我们的造诣不能与当年燕十三大侠相提并论,但是我们施展的就是那一剑。”
此言一出。别说当事人,就连听说过那巅峰一战的江湖人士都骚动起来。
竟然是那一剑?
那夺命十三剑的两度延伸,不属于人世的毁灭一剑!
前者的声音显然也很疑惑:“造诣不足,也能够凭借剑阵施展那一剑吗?”
剑客道:“照理是不能的,但是我们这十年来,就专攻那一式,没有其他的事务分心,因此也勉强能够施展了,而且那一式施展出来,本就是至杀无敌的。”
他虽然没有说完,提问者却听懂了。
剑招到了至凶至厉的时候,已经与造诣的关系不大,它甚至有种自行出招的神奇,所谓神剑有灵,剑招亦如此。
“好,好,好,光就这点启发,便已不虚此行,多谢剑神赐教!”
提问者此言一出,大家顿时肯定,这人势必就是高天心了,他在卓非凡身上留下的战书,谢晓峰则以四名剑仆组成的剑阵予以化解。
两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这番龙争虎斗已经到了超凡脱俗的层次。
高天心觉得不虚此行?
每一个人都觉得不虚此行啊!
当然,这话绝对了,有一位就发出悲怆的大吼声:“高天心,我已经来了,你要遵守诺言,放我走,不能杀我!”
“不错,我不会杀你。”
高天心平和的声音响起,然后一位白衣女子缓步走来,她的面容美丽而略显苍白,她的笑容清新而甜柔,她的气质纯洁又高贵。
她的腰上系着条腰带,腰带上斜斜地插着一把刀。
一把弯弯的刀。
用纯银作刀鞘,刀柄上镶着一粒光泽柔润的明珠。
但没有人注意那柄弯刀,只因白衣女子的眼波比珠光更美丽,更温柔,美若天仙的出尘女子在此,谁还顾得上那把刀?
这个念头持续着,直到白衣女子来到卓非凡面前,接着高天心的话语道:“不过你想要就这么离开,却还要过我这一关,问过我的刀!”
卓非凡反问:“你的刀?”
他的脸上带着一股似笑非笑的癫狂神色,他最怕的就是高天心亲自出手杀死自己,这一刻峰回路转,又怕所谓希望到头又是一场空。
至于问过白衣女子的刀,嘿。当真笑话!
刀法易练,而不易精,练武的人都知道,十年学剑。一年练刀。
剑法的确远比刀法精妙深奥,剑的本身,就是种高贵飘逸的象征。
江湖中已有多年未曾出现过刀法名家了,这位白衣女子刀法再好,也有极限。卓非凡有信心战胜她。
所以当白衣女子以一种很纯真的笑容点头时,卓非凡立刻拔剑出鞘,剑锋如繁星点点,爆射而出。
围观的武林人士哪怕对卓非凡人品再不屑,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剑确实有称道之处,换成自己来,绝对要郑重应对。
然而白衣女子仅仅是拔刀。
圆月落,刀光起。
纵横大地十万里。
刀光寒如雪,何处听春雨?
弯弯的刀,弯弯的刀光。开始时宛如一弯新月,忽然间变成了一道飞虹。
没有人能看得出这一刀的变化,也已没有人能看得见这把刀。
刀光一起,刀就不见了。
江湖中确实已有多年未曾出现过刀法名家,但是如此辉煌的刀光,便可瞬间改变刀的地位。
只一闪,白衣女子只劈出了一刀!
卓非凡的脸色,再无血色。
他的双手双脚,经脉尽断。
甚至一股特殊的内气封入他的体内,做出某种改变。
下一刻。白衣女子弯刀入鞘,然后转向四周,嫣然一笑:“从今往后,他就是活的剑谱。是天星剑客与剑神之间过招的见证,只要输入内力,轻轻一扫,激活剑谱,惊喜顶呱呱!”
忽略最后那句二维码似的宣传语,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骚动起来,双目无比通红地望向卓非凡。
卓非凡则噗通一下跪了下来。
但凡有神功秘籍出世,都会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争斗杀伐,而今……
他成为了新一代的神功秘籍。
他的胸前,确实刻有剑路,只要外人内力一催动,就会显露出高天心与谢晓峰方才隔空交手的一剑。
偏偏卓非凡自己看不到,照镜子都不行,只因他的内力被白衣女子废掉了,并且催动内力时,体内会剧痛万分,完全无法集中精神,自然就谈不上练剑。
这就是报复!
对于他费尽心机骗取人家剑谱,还要反咬一口泼去脏水的报复!
一种难以想象,高明到极致的报复!
“当然,要抢剑谱以后抢,他连自杀都别想,你们有的是时间。”
白衣女子丢下一句话后,翩然离开,回归岸边,高天心的声音又遥遥传出:“晚辈不愿意打扰藏剑芦的安宁,谢前辈可有兴致来碧水湖上一战?”
“好!”
藏剑芦的大门开启,一人走了出来。
论年岁,谢晓峰约摸五十,以一个江湖人而言,还不算太老。
但是见到了谢晓峰本人之后,所有人连他究竟是鼎岁盛年,还是迟暮老朽,都无从辨认了。
谢晓峰给众人的印象,就是谢晓峰。
在场的武林人士,都听说过不少关于这位剑神的事迹,也想象过剑神的风度,未见谢晓峰之前,已经在脑中构成了一副图容。
现在出现在眼前的,几乎就是那想象的影子。
或潇洒,或出尘,或冷峻,或朴实,每个人对剑神的希望,都在谢晓峰身上得到实现。
谢晓峰就这么一路走过,踏上一叶扁舟,身不动,手不移,轻舟已经朝着湖中心电射而去。
千百双眼睛都瞬也不瞬望着碧水湖上,这一刻,骄阳将落未落,湖水上陡然升起万丈金波,两叶轻舟越来越近,两道身影也遥遥相对。
谢晓峰双手抱剑:“请!”
高天心单手持剑:“请!”
呛然两声龙吟,万丈金波上已多了两道剑气,落日、金波与剑气相映,大放光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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