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大群营养不了的被掳妇女,从福龙潭到克扬族的聚集地错木克村,我们足足走到了下午四点。
作为萨库朗实际掌权者善藏法师曾经潜藏的村子,错木克在短短的几天里,经历了好几场动乱,先是以吴武伦代表的政府军赶走了善藏法师,而后善藏法师残余力量反扑,吴武伦肃反,接着整顿队伍,只扑望天树林后面萨库朗地下基地,留下两个班的士兵在此驻守。
结果我们赶到错木克的时候,这个村子大部分建筑都已经化作了灰烬,有一个逃脱的士兵从树林中返回,找到吴武伦,说北边的那个大毒枭王伦汗动了手,留守的士兵除了他在外放哨之外,无一幸免。
在缅北,特别是克钦邦,这样程度的摩擦和对抗十分频繁,即使是在今天,那里的形势也依然不容乐观。然而我看着那些被烧得光秃秃的茅草屋,心里面却是沉甸甸的。无论在什么时候,战争最大的受害者,依然都是平民。即使是吃着让我们难以下咽的食物,他们也依然乐观开朗,但是失去了平淡的生活,失去了能够安息的房子,此后该怎么办呢?
我们找到了几个在草坪上呆滞看着远方的克扬族人(整个村子没剩下多少人了),问他们其他人呢?他们告诉我,说一部分死了,还有一部分则去泰国边境,那里有一个克扬族人的避难营。剩下的这十几个人,准备留下来,看看能不能够安定了,重建家园。吴武伦警告他们,王伦汗还会来的,让他们赶快离开。
一个头发花白的长颈老太婆悲呛地问道:“家都没有了,能去哪儿呢?”
我们没有再说话,是啊,家都没有了。
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孩虚弱的哭声,抽抽噎噎,几乎就要断过气去。我们走过去,竟然是那天我们寄宿在错木克时女主人杜若噶的小女儿莫丹,她正蹲在草丛中哭泣着。旁人告诉我们,当时战乱,她妈妈杜若噶和父亲被打死,两个哥哥被亲戚带走了,让她去,她不肯,就留在了这里。同样遭遇的人很多,叙述的人已经没有多少悲恸,然而我的心却如同针扎。
这么柔弱的一个小女孩,她若还停留在这里,所面临的,只有死路一条。
当我和杂毛小道站在她的旁边,她认出了曾经给她巧克力和能量棒的我们,哭泣地拉着离她最近的杂毛小道上衣的衣角,呜呜地哭泣,漂亮的小脸蛋上很脏,全部都是泥土、泪痕和鼻涕嘎子。旁边的小叔看得心痛不已,问旁边的人,都没人管,他便拉住了小女孩的手,要她跟我们走。也奇怪了,别人劝都不管用,独臂小叔用他那粗糙的大手握住小莫丹,莫丹便不哭了,抽噎着说话。
有人告诉我们,说莫丹肯跟我们走,但是她想再去见一下她的父母。
这就是缘分吧?小叔很动情地跟我们说,他这个人流浪了大半辈子,至今也是个老光棍,没儿没女。有时候见到几个哥哥得享,心里也很羡慕。他决定将小莫丹收养了,当个女儿,若是成器,就将腹中的乾坤绝学一并授予;若是个平安的命,就让她好好读书,以后做一个平凡而幸福的人。
莫丹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抓着小叔的衣角,跟着我们走。
我们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莫丹会毅然跟着我们离去,直以为有缘,后来等到她会说普通话了,我们才晓得:当时的小莫丹哪里知道这些,她就知道跟着我们,有巧克力吃――我可算是知道为什么二战时期的美国大兵,四处给小朋友派糖的原因了。当然,这是后话。
既然大毒枭王伦汗翻了脸皮子,吴武伦便也不敢张扬,带着一堆人稍作停留之后,继续前行,一路周折辛苦自不必言,终于在次日中午,返回了大其力市。
我们返回的路上已经联系到了李家湖,等我们到达大其力市市郊要道的时候,便见到李家湖,和他一起过来还有李隆春,以及郭佳宾一干随行人等,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顾老板居然也在人群当中。真的是奇怪了,他不是被自己的助理秦立给掳去了么?顾老板看到我们的惊讶,哈哈大笑,指着旁边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跟我们说,多亏了这个救命恩人,要不然他肯定也葬身于这缅北的地窖里了。他还没来得及介绍,在我们身边的雪瑞便扑上前去,拉着这个老人的手又笑又跳:“师父你怎么来了?”
我们肃然起敬,原来是雪瑞的师父罗恩平。
我们听雪瑞提过,她师父患有美尼尔氏综合症,自己曾言活不过两年了,没想到居然为了她的安危,不远万里从美国旧金山飞到缅甸。看来他对自家的关门女弟子,还是十分看重的。老先生耳朵有点背,带着助听器也不大听得清楚话,我们纷纷跟他打招呼,他只是笑,然后手摩挲着雪瑞的头发,也不责怪。
因为有案底在身,我们需要先去当地的警察部门销案。回程之后吴武伦各种繁忙,自然无暇陪我们,派了一个前来接应的属下,将我们直接带去办事。当街杀人,这种事情若放在民主国家,自然有许多烦琐程序,然而在缅甸,却又是小事一桩了。我们都很享受这种便利――所以说,无权之人想要公平,有权之人追求特权,这个是天然不可协调的,因为人性自私。
有实权部门的人带着,一路特事特办,出了警察局,我们基本上就算是重获自由了。当然,在缅甸的所有行程,我们都需要向吴武伦所在部门作报备。吴武伦百忙之余还特地打了一个电话给我们,联系情谊。
这是一个妙人,一个精明角色,难怪他能够在权力部门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尘埃落定,我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达洛商业街的廖老鬼,告知他事情的进展,并让他转告小廖,所有的一切都摆平了,让他不用躲藏,等我们忙完手头的事情,立刻去看他。廖老鬼表现得很淡定,说他已经把小廖转移到了城郊的一个村庄,正准备将他儿子弄回国呢,如此也好,那个女娃经不起折腾,他这就通知到。
我点点头,说有消息立刻跟我联系,然后挂了电话,和杂毛小道前往湄公河大酒店,与大家汇合。
接下来我和杂毛小道将面临着一场重要的谈话,而这谈话的主题则是有关于李春隆的儿子,李致远和许鸣的真假身份。自见到大师兄之后,杂毛小道的情绪就一直不对劲,于是整个过程都是由我来阐述。面对这一堆人质疑的目光,说实话,那个时候我真心羞愧自己所说过的慌话,无比后悔。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在原则的问题上撒谎――这是我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形成的信念。
虽然极不情愿,但是李春隆还是接受了我们的解释。事实上,作为一个父亲,他应该早就从日常的相处中,得到了这个结论,只不过,因为爱,他不敢去相信而已。
那一天,李春隆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次日我们在医院见到了小廖和古丽丽,相比最开始,古丽丽的气色好多了。她之所以能够断肢不死,是因为有萨库朗用的邪法在,经过现代医疗手段的诊断,得出她的大部分肌肉坏死,命不久矣。当我们商量送古丽丽回乡的相关事宜时,小廖一口包揽。他跟我们透露出一个消息,他对这个可怜的女孩子产生了爱意,而古丽丽,也在这些天的相处之中,对他抱有很大的信赖,所以他决定负担古丽丽的所有。
很奇怪的爱恋,然而我们却如释重负。
如果在死之前能够尝到爱情的甜美,那么对于古丽丽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说实话,小廖是我至今为止,佩服得不多的人――古丽丽于2010年三月在老家,死于一个下雨的傍晚,享年23岁,所有的事情都有小廖一手操办。她的葬礼我没能到场,至今仍然十分遗憾。
同样的爱情故事还有,发生在雪瑞的女保镖崔晓萱,和李家湖的仰光分公司经理郭佳宾身上。
在经历了生死等待后,郭佳宾求婚了,而女保镖则答应了,两人在回仰光之后立刻举办了婚礼,我们均有出场。在此之前,熊明找到了湄公河大酒店,将一个巴掌大的白色吉娃娃交给了雪瑞。看着这个眼睛灵动的小东西,我打死都不敢相信居然是咒灵娃娃。
婚礼上,小叔和杂毛小道并不开心,我跟雪瑞坐在一起,问她那天蚩丽妹跟她交流了什么?
雪瑞告诉我,蚩丽妹可以治好她的眼睛,在半年之后,请她重返寨黎苗村。我问她回么?薛瑞咬着牙看我,说你说呢?我说天眼虽好,但是如果你能用肉眼来看世界的话,我们就可以看见你美丽的眼睛了。雪瑞眯着眼睛笑,眼如月牙,没有说话了。
婚礼的最后,雪瑞问我,你们这么隆重地前来缅甸,到底所为何来?
我将事情的整个缘由告诉了她,并且将麒麟胎的样子跟她做了详细描述,雪瑞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眸子璀璨若宇宙繁星。她笑了,笑得如同花儿盛开:“你们,怎么不早说呢?这麒麟胎,我正好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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