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你就不担心未来吗?”
“未来?什么未来?”
秦卫现在颇有鲁迅那句诗中所描述的意境,“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躲到白公馆里面,除了偶尔要忙活一下自己的事情,就只是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虽然还不太可能数钱数到手抽筋,可他现在根就不缺钱花。不管是军统设计委员会的副主任,还是军令高的高级参议,亦或是空军的高级顾问,都拿的是高薪。尤其是军统的那个兼职,该有的好处戴笠可是一丁点儿都没有缺他的,而军统的待遇在抗战期间那更是远超其他部门,再加上各种私底下的好处,秦卫都差点儿希望这种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了。而除了钱,其他方面的待遇更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在重庆郊区单独的一栋山间别墅,而且还是高级别墅,这要搁在来重庆之前,资产不够十亿的人想都别想。配车,身边还有一个班的精锐卫队,美女秘书……除了家用电器方面差点儿,他还有什么好要求的?
“未来,当然就是以后的日子。”周恬坐在对面看着秦卫看报,“比如说,抗战胜利之后……您不是说您回不去了嘛。既然回不去,自然就要考虑以后怎么生活。您难道就打算像现在这样一成不变?”
“如果是抗战胜利了,那肯定是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干住在这儿了。”秦卫把目光从报纸上挪了出来,“抗战胜利了,我打算出国。”
“出国?”周恬一怔,“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秦卫叹了口气,“抗战只要一打完,国共两党肯定要掐架……打侵略者。坑外国人,我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心理负担,可看着自己人打架……我心里憋的慌。所以,还不如躲出去。反正,眼不见为净!”
“可您出国又能干什么?”周恬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怪不得您要把陈嘉庚找来……印尼的石油就是您为自己未来的日子在铺路,对不对?”
“聪明孩子。”秦卫笑了笑。“这都让你猜到了。我开始有点儿相信你真的十几岁就大学毕业,还留学过英法美德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到时候跟我一起走?”
“跟着去干嘛?”周恬笑问道。
“当秘书呗!”秦卫耸耸肩,“你不是语言天才吗?到了南洋,肯定要跟那些土著打交道……我最烦那些猴子了,更别说去学他们说话。所以。干脆就找个人帮忙。”
“也就是说,您要我做您的传音筒?”周恬微微有些着恼。
“别说的那么难听嘛,你完全可以将这项工作理解为:发言人!”
“发言人?”周恬想了一下,“那还不是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秦卫瞟了她一眼,“怎么?你不乐意?”
“让您去做个传音筒,您高兴吗?”周恬反问。
“这完全是两个性质。”秦卫道,“而且不是我说你。小恬,你不能觉得自己会三国语言五国语言什么的就很了不起,就人人都得对你求贤若渴,工作随你挑……这个世界有才无处用的人多的是。可离了谁,地球还不是照样旋转?心态要摆正。”
“这倒是,您的心态就一直很好。”周恬笑笑:“就像您被冤枉的那回。我听沈长官说,刚开始的时候。您差点儿就要杀人了。可没过多会儿,就该吃吃,该喝喝,差点儿让他以为你干脆是换了一个人……长官。您心态如此之好,能放得那么宽,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这还用练?”秦卫得意一笑,“人天生心大。而心态不好,说穿了,那就是心太小了。 你看看这心态的‘态’字,拆解开来,就是心大一点。 心若每天大一点,心态还怎会不好?要过日子,你就不能整天去比较那些比你过得好的人,你也要看到,这个世界还有许多不如你的。所谓‘人家骑马我骑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要学会给自己寻找安慰。”
“不去看比自己好的人?那岂不是人人都裹足不前,永远都没有进步了?”周恬反驳道。
“年轻人,你这只是片面的理解。”秦卫直了直腰:“我让你不要总是看着比你强,比你过得好的人,可并不是说让你放弃努力。我只是告诉你,只要你努力了,就不必太在意结果……失败又如何?不就是一次嘛,下次再来就是。”
“可如果总是失败呢?”
“那你就要注意保持好心态的平衡了。不要因为频繁的失败而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儿来。”秦卫想了想,“就好像有个人,三十多岁了,一事无成,闹到后来甚至连工作都丢了。怎么办?他闲极无聊,就去看书,结果看到书上写着康熙皇帝在二十三岁的时候已经贵为一国之君,而且绩伟功丰,他顿时无比沮丧……可你知道他接下来是怎么做的吗?”
“怎么做的?”周恬好奇道。
“他马上把书翻到了同治皇帝的那段,结果发现,同治皇帝在二十三岁时已经死了四年了。于是,他平衡了……”
“噗――”
“好笑吧?确实挺好笑的。”看着周恬失笑的模样,秦卫也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要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因为总还有比你更强的人。也不要以为你多么失败,因为总还有比你更失败的家伙……而且,不要以为失败就是坏事儿,换个角度说不定就是好事儿呢。再给你举个例子:我有个朋友,他小时候,他老子问他人生有什么追求。他回答说是金钱和美女,结果被他父亲扇了两巴掌,他赶忙改口,说是事业与爱情,结果他老子立码眉开眼笑,夸他说得好……”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害怕你们这些人了。”沈醉和毛万里肩并肩地从门口走了进来。“一件事,换个角度,换种说法,立码就成了两种意思……我说秦长官,你们的气节在哪里?”
“气节?我从来不讲那玩意儿的。”秦卫笑嘻嘻地摇了摇头,示意两人坐下,“而且你们别以为我这是在故意显摆。其实,我这是在拿我自己的人生经历给你们上课……你们看我现在过得很滋润是吗?可你们永远也不会明白,不会明白我曾经经历过怎么样的绝望。也永远都不会明白,我曾经是多么地对自己的未来不抱希望。你们知道吗?我曾经最高的理想,居然只是在工作的地方买上一套能摆得开床铺的房子……”
“不可能吧?”毛万里看了一眼同样一副诧异表情的沈醉和周恬,“您可是有钱人!孔祥熙号称中国首富,跟您比起来也什么都不是……您居然买不起一套房子?”
“是不是觉得很难相信?”秦卫笑眯眯的。“可这就是真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前一刻你还在为生活奔波,下一刻,你可能就已经站到了这个世界的高层,甚至顶端……人生之所以精采,不就是因为这许多的未知吗?这不用举什么例子,蒋委员长年轻的时候。恐怕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国家领袖吧?”
“秦长官,您……原先工作的地方在哪儿?”秦卫突然变成了哲人?坐在这家伙面前,不仅毛万里觉得别扭,就是跟秦卫较熟的沈醉和周恬也都有些不得劲儿……你要说秦卫突然变成了个二溜子。他们恐怕还更容易接受些。不过可惜,就像秦卫自己说的,人生有许多未知,他们对秦卫的这个转变也无法做好思想准备。于是。毛万里果断地改变了话题。
“北京啊。”秦卫耸耸肩,“我以前在那儿混生活。”
“不可能。”周恬突然摇头。“按您刚才的说法,您在北平应该生活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才对……”
“没错,是有好些年头。”秦卫点了点头,并不否认。
“那至少应该有四五年吧?”
“何止。”秦卫仰着头想了想,“算上上学,前前后后七八年呢。”
“那就更不对了。”周恬拧起了漂亮的眉毛,“七八年前的话,我应该还在北平,而以你秦长官的能力和学识,北平纵然大学多,也不可能埋没得掉。可我怎么根就没听说过秦卫这个名字?”
“也就是说,‘秦卫’是个化名?”沈醉追问道。
“化什么化?我就是秦卫,如假包换!打娘胎里出来的时候就是这个名字。”秦卫叫道。
“那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秦卫直接打断了毛万里的问话,“你当我不想出名?关键是得罪了人啊。”
“得罪人?”
“啊,”秦卫一脸追忆往事的苦痛,“我记得那天是讲学,教授一时兴起,就出了个上联:国兴旺,家兴旺,国家兴旺。同学们纷纷对出下联,其中以班长对得最好:天恢弘,地恢弘,天地恢弘!”
“这是因为对应了时局,否则,纯以学方面来看,只能算是不错。”周恬道。
“这话在理儿,有见地。”秦卫朝她竖了竖大拇指,“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而且,我也觉得我自己对得很不错的,虽然不敢说什么对应时局,也不敢说什么气魄宏大,可至少也算工整啊,可那个教授不讲理,听完我的下联之后,直接就把我轰出了教室,还到处在外面说我朽木不可雕,害得我没脸再在学校里再呆下去。”
“谁这么可恶?”沈醉很八卦地伸长了脖子。
“这个……”秦卫迟疑了一下,“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君子所为。”
“君子?你?”
“你什么眼神儿?”
“没什么。”被秦卫盯得不舒服,沈醉赶忙摇头,“我就是好奇,你的下联得有多么不堪入目,才能让你们教授直接把你轰出教室?”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就是随便对了两句大家常用的语句而己。”秦卫道。
“哦?什么语句?”毛万里也好奇地问道。
“d,你tmd!”
“……”
……
“哈哈哈……”
秦卫得意的笑声在白公馆足足回荡了两个小时,而这期间,只要听到他的笑声,沈醉和周恬都会忍不住苦笑,亦或者憋不住似的好笑,唯有毛万里……每每如丧考妣。以至于最后他不得不干脆躲出了公馆,跑到香山别墅的大门口,跟卫兵一起守在门房里才算逃过了一劫。不过很不走运的,就在他躲在门房里闷头抽烟的时候,郑介民突然驾到,然后,对方就看到他这个堂堂的军统上校在给白公馆看大门的情景。顿时,郑介民暴发了:
“岂有此理!”
“郑主任,这……”
看到郑介民一副“义愤填赝”的模样,毛万里终于感到了一丝温暖,感到了一丝来自同志的关怀。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向长官解释一下事情的经过,毕竟,他也不想被人误会为害怕秦卫……那小子就是个混蛋而己,还没厉害到能把自己赶来守大门儿,可是他显然误会了郑介民:
“戴老板派你来就是让你守大门儿的?真真岂有此理!军统的脸都被你丢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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