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很是惊讶,这女子居然如此才思敏捷,王茂如只说了一遍的词,她转瞬之间便能唱出来,杨度说道:“好,请唱一遍吧。”
内务部的官员刘堤便道:“你要是能听一遍便复述下来,又能唱出这首《沁园春.新颜》,大爷我晌你。”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沓人民币,一百张红色一元的银元人民币在在桌子上,说道:“这就是你的了,我佩服姑娘的才华。”王茂如暗暗地皱了一下眉头,看来这刘堤此人平日里在下人面前骄纵惯了,而在长官面前又哈巴狗yiyàng乖巧。内务部多是民党的人,而这刘堤虽然不属于民党,当初曾经救过一些民党官员的性命,属于两面派,谁都不得罪。民党的人曾经说过刘堤是革命英雄,可惜这个革命英雄人品实在是有些不堪。
杨度敏感地察觉到了王茂如的不快,便赶紧打趣道:“腌臜之物,拿去拿去,秀帅富可敌国,你这钞票啊,还是秀帅的银行印出来的呢。”
刘堤听出杨度话中的意思了,赶紧收了起来,自己取笑自己说道:“看看我这无能的卖弄,我自罚三杯,自罚三杯。”说吧赶紧喝酒,有人也在一旁搅合起来,王茂如微微一笑,又看向那歌女。
那歌女也淡淡一笑,不多言,便先是又轻轻地弹奏了一弦,试了一下曲调,用绵软吴语说道:“沁园春……新颜……”而后,她用带有江浙方言将这一首词玩玩本本地唱了起来。配以琵琶唱曲,娓娓述来,忽而琵琶铿锵有力。忽而如诉如泣,忽而悲壮如歌,令在座的诸位纷纷叹为观止。
这宋词用吴语常来,才富有那宋代艺术之辉煌,若是用北方官话来唱,反倒失去了韵味。这小姑娘才华横溢,却沦落为一介歌女。着实让人感到可惜。一曲罢了,众人先是沉静,而后一起鼓起了掌来。女孩唱完。起身谢礼,刘堤更是双手将金钱送上,以表示敬意,说道:“之前唐突佳人了。这便是谢罪之礼。姑娘要是不收下,我这脸面就没地方放了。”
歌女微笑着点了点头,一旁的丫鬟将奉金收起,歌女便再次感谢后离开了,梁焕奎道:“中华儿女多奇才啊,小小一介歌女,便能过耳不忘,可叹。可叹啊。”
王茂如道:“不错,才女也。沦落红尘实为可惜。”
大家感慨一番之后,继续吃喝玩乐,到了晚点的时候便各自散去了,悦笙连阁从不留客人过夜,大家纷纷乘车离开。那刘堤心想刚刚秀帅夸奖,估计是看上了歌女了吧,便赶紧找到悦笙连阁的经理,经理见到内务部的刘处长,便恭敬地说刘处长有何吩咐。刘堤说道:“给我们弹琵琶唱苏曲的小姑娘,叫什么?”
“姓韩,名月眉,本是南京人,家中原本是富户,后来父亲生意折本家道中落,长母对待极为苛刻,趁父亲生病之际,便将她买了去上海做了歌女。”经理感慨道,“刘处长好眼观,这女子至今还是一个雏,若是您娶了去,大有可为啊。我找人给她观过像,多子多孙之面向。”
刘堤赶紧说道:“误会,误会。”他想了想,说道:“给我留意一下,别让人赎走了……不,以后少见客。”
“这……”
“钱财方面,少不得你的。”刘堤道。
经理苦笑道:“不是这个问题,我的老板是个俄国大鼻子,他不懂咱们官场的规矩,万一……”
刘堤道:“我是内务部的人,让他能不能开下去,我一句话说了算的。”
“是,是。”经理赔笑道,“咱悦笙连阁的规矩是给那些下人立的。”
刘堤道:“这个韩月眉我自有用处,却不是给我,而是给上面的人,所以你要给我好好待她。今日我宴请的是高官,我估计那人看上了她,侬晓得是谁哇?”他伸出大拇指向上指了指,神秘地说道:“如今在中国,他是这个,他看上的女人,你不好好对待,将来都是皇后娘娘之类的角色。将来她韩月眉飞黄腾达之日,少不得你我的好处。”
经理赶紧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如此,要不是刘处长,我还不知道今日如此贵客光临。”
刘堤道:“咱们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之道,我照拂你的店面,你也给我提供帮助,这才能相互帮助。”
经理赶紧说道:“刘处长诶,您哪是什么小人物,您跺跺脚,北京城都得震三震啊。”到此言刘堤mǎnyi地笑了起来。
其余的人杨度乘坐王茂如的车一道返回,在车上杨度笑问:“秀帅看出今天的意思了吗?”
王茂如笑道:“还不是你搞的鬼。”
杨度摇头道:“还真不是我。”他整理了一下围巾,说道:“这刘堤在内务部稽查司担任小小一处长,不过他家大业大,他爹原来曾是前清的两广总督府任职,他能够在内务部,一半是因为他爹的原因,另一半是当初他给民党通风报信,放走了民党的一些人,民党之人至今对他感激不尽。”
王茂如笑着点点头,他想了想问道:“两广总督府?我记得两广总督没有姓刘的吧?”
杨度道:“他爹是两广总督李瀚章的副手,当初在广东很有能力,也暗中聚敛了很多钱财。正因为出生于广东,他才被朱执信信任,在稽查司任职。”
“今日便是他想投靠于我们?”王茂如道。
“是。”杨度说道,“这人能力虽然小,但是眼光却不差,懂得趋吉避凶。你在政府给大总统来的那么两招,让民党极为被动,政府中人自然不是傻子,懂得谁才真正有实权。”
王茂如道:“我倒不想动孙立文,可是他如今的做法着实让我不得不动手啊。”继而冷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犯人。”
杨度摇手嘲笑道:“秀帅可是把事事想象的过于美好了,人家若是想犯你,必定是早就想好怎么犯你了。不过从这件事来看,民党的人不能行大事,做事冲动,不计后果,反倒像个泼妇一般。如今泼妇被打了,便坐在地上撒泼耍赖了。明日大总统定会约见你,秀帅你信不信?”
王茂如哈哈一笑,道:“明天,对了,明天咱们来这里看看郭开贞的文斗呀。”
杨度一拍手笑道:“妙极,妙极。”
汽车继续开着,经过了几个检查站,从昨日开始,北京的宵禁便逐渐减少了,由于进入冬季了,天寒地冻的,王茂如也体恤士卒,命令在北京主要地点建立观察所,平日派遣宪兵,夜间派遣卫兵和警察,军队全面撤出北京城。与此同时,民国政府也在北京大规模兴建路灯,不单单在内城建造,在外城也建造路灯。现在走着的这条大路便有路灯照着,只是雪后地上坑坑洼洼,汽车也一路颠簸。
王茂如双手哈了哈气,叮嘱道:“你这几天也准备准备了,去日本你要陪我,见一见裕仁太子,到底是个神马玩意。”
杨度笑道:“他们到底是什么玩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想要做什么。日本欲亡我中国之心不死,对付这种恶邻,便是只有一个办法。”
王茂如笑问:“何种办法?”
杨度道:“把这恶邻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王茂如哈哈大笑说:“皙子兄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怪不得我们会成为朋友搭档,好好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皙子兄,我早年听闻你曾经做过一首诗歌,称之为《湖南少年歌》,实乃旷世奇作呀,闲着无聊,你朗诵一下,也让我领略一下你的风采。”
这首《湖南少年歌》是杨度一生中最佳之作,他一生最为得意便是这首诗歌,听王茂如夸奖,他耐心很是骄傲。杨度倒也大方,说道:“好,我便给你朗诵一遍,我本湖南人,唱作湖南歌。湖南少年好身手,时危却奈湖南何?湖南自古称山国,连山积翠何重叠。五岭横云一片青,衡山积雪终年白……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尽掷头颅不足痛,丝毫权利人休取……天风海潮昏白日,楚歌犹与笳声疾。惟恃同胞赤血鲜,染将十丈龙旗色。凭兹百战英雄气,先救湖南后中国。破釜沉舟期一战,求生死地成孤掷。诸君尽作国民兵,小子当为旗下卒。”
“好!”王茂如赞不绝口道。
将杨度送到家后,王茂如这才回家,坐在前排的冯尹彬这才问道:“秀帅,明日的安排是……”讲了一遍之后,见王茂如有些疲惫,便不说话了。回到浦贝勒府,他赶紧下车给王茂如开门,穿过亭廊,王茂如回头看了看冯尹彬,道:“你今日有所疑问吧?”
“老师真的放过民党?”冯尹彬道。
王茂如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冯尹彬的肩膀,道:“不愧是我的学生,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想到这里。”冯尹彬呲牙笑了笑,天上忽然飘落起雪花来,大片大片的落下,王茂如呼吸了一口空气,说道:“所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我们能对付民党,但杀不尽民党,如是现在对其动手对我们来说是完全没有好处。继华,记住了,对付政敌,要么就斩草除根,要么就选择妥协。你可知,选择妥协是为了什么?”
“为何?”
王茂如道:“为了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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