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过去了,接到这个荒唐任务的行动组都是些干练的探员,长年的外勤工作练就了一双厉眼,就那帮菜鸟逃不过他们的追踪,加上有后方信号的定位,在偌大的城市追踪这十几个菜鸟,简直跟玩一样。
高远开车,同伴王武为负责联系的记录,偶而需要还职业性地打了微型dv,录下了那一张张脸,不过那场景拿回去后,把一干外勤笑得肚子直疼,标准的场面是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偶而会使劲再勒勒裤带,碰到街边的冷饮、小吃摊,一准是流着口水看上半天,饥饿,已经开始折磨他们了。
不过也有意外的,里面有一位胖胖的男孩引起了大家共同观注,这小家伙就算混得最好的一位了,最起码上午见他时精神不错,下午高远又追到了棠东路想看看这家伙怎么解决肚子问题。
他没有发现有人跟踪,露馅了,王武为跟着进了超市,录下了一段场景,这货在超市转悠着,就在熟食、小食品货架周围转悠,手一悄悄一动,脸背过摄像头,然后手里捻到了东西就在嘴里嚼上了,怪不得就他没有饿相呢。偷吃完,还大摇大摆地从超市门上出去,一干外勤看着这人偷吃的样子,差点笑得从椅子上翻过去。
不光是菜鸟,怕是很菜的菜鸟。
晚上另一拔队员出了一趟,杜立才组长跟去的,那场景就有点让人心酸了,睡在公园长椅上的、躲在楼宇避风处的、钻在黄花岗纪念园台子上的、还有一直就在机场、火车站候车厅呆着的,让杜立才组长实在想不通,这个荒唐的任务,究竟有什么意义。
不光他,就队员也想不通,好歹是禁毒局的外勤探员,那位到这个岗位上也是千里万一挑一,现在倒好,成集体奶爸了。
第一天还真没人求援,汇报给已经回西山省厅的许平秋,他嗯了声,只撂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注意一下反应异常,及时汇报回来。”
什么异常?噢,懂了,异于常人的呗,于是这个在超市偷吃的家伙被当做第一异常目标,给报回去了。
第二天过去了,意外的是,这干虽然挨饿、虽然背井离乡流落在大街上,可居然还是没人求援。这一天王武为又拍到了几组让他也心酸的场影,珠江畔、白云山下、两位神情肃穆的菜鸟,已经义无反顾地背上了大编织袋,加入到了捡破烂的行列,两人看着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三天过去了…………
东湖路畔,沿着粤东大学校园往南很长的一段路面,两侧是一个天然的零工劳务市场,骆家龙在这里已经第三天了,靠着捡了几片瓦愣纸包装箱换了三个馒头,硬是支撑到了今天,人几乎也到极限了,此时温暖的阳光在头顶照着,就像天上挂了一具火炉一样,烤得他浑身起出虚汗。
呦哟,把娃给饿得呀。
面前的小牌子上,写着他的专长:c语言编程、单片机模拟、汇编语言、英语四级……电脑主板级维修……一古脑把自己会的全写上了,不料能改变命运的知识却填不饱肚子,但凡有车来,肥头大耳的小包头嚷一句:谁铺过地板砖?
哗啦一下子去了好几个人,骆家龙傻眼了:不会。
再来一位,又嚷着:钢筋活谁干过,上车。
哗啦又走一群,骆家龙又傻眼了,不会。
他不断地降低身价,下定决心,那怕是涮碗洗盘子的活,来了就接,好歹混上几天,等他放下身价了,终于挤上一辆面包车了,那锉个的南方老板又是叫嚣着:“身份证都拿出来,干完活再还你们啊。”
一下子又把小骆给拒之门外了,这天上午有一个最好的机会,是一位中年妇女找家教,谈得挺好,不过要看他的身份证,总不能把没证的人领回家吧?还不知道是不是坏人呢?小骆又一次失望了,心气向来很高的他不屑于解释没证的原因,不过这么个惨兮兮的样子,让那位妇人的同情心大发。
结果是给小骆扔了五块钱。小骆一下子泪奔了,差点给阿姨鞠上几躬谢谢这救命钱。
肚子里填了点,又坐在路边,牌子后傻等着,他想起了少年时代的梦想,每天痴迷地玩着电子器件,后来又迷上了当警察,选得是计算机系,他想着两个梦想结合的时候,肯定是一种充实而有趣的生活,可现在才发现,所有的梦想和努力,在落魄的时候,连一个馒头也换不回来。
从早晨到中午、从中午到日落西山,又是一天过去了,他扶膝而坐,昏昏欲睡了,他手里摩娑着卡片机,准备在坚持到天黑的时候放弃,这个冷漠的城市他感觉到了人与人之间缺乏起码的信任,有的只是冷眼和白眼或者无视的眼光,他从来没有对这种冷漠体会得如此深刻,他想,以后回到五原见到像他这样落魄的,一定要伸把手,那怕给十块八块……不,一定带他吃顿饱饭去。就像他现在在想的,是警校那个大食堂,好多的菜肴,真香。
昏昏欲睡间,耳边听到了一阵自行车的轮声和一群少年的叫嚷,这个时候,是附中放学的时候了,再过一会儿,如果不回去,又该找个天桥窝着睡一夜了。
咦,自行车停了,有个稚嫩的声音在念着:“c语言编程、单片机模拟、汇编语言、英语四级……丢你老母,这么拽?”
骆家龙抬抬眼皮,是初中的小屁孩,围观他来了,那看着就想揍的得性,有点像余罪,他对着另一位戴着眼镜的小孩道着:“睇到毛(看到没有),这就是好好学习的下场……”
一群小孩笑了,笑得那么开心,骆家龙现在连骂人的力气也没了,哼了哼,又低下头,有气无力的坐着,他在最后的挣扎着,那桥洞里实在没法睡觉,南方这潮湿的空气,一觉起来全身酸疼酸疼的,他怕自己根本支持不了四十天。
沉默间,那五六个小屁孩使着眼色,像在商量什么,那眼色有点不怀好意似的,不过现在骆家龙可是人穷胆大了,有气无力地道着:“一边玩去吧,我身上一毛钱都没有。”
带头的蹲下了,细细看着骆家龙还算文质彬彬的样子,突然问着:“会写作文吗?”
“会呀。”骆家龙眼睛一亮道,不过马上黯淡了,总不能受雇于这些小屁孩吧?
“会做数学吗?”另一位小孩又问,期待地问。
“废话不是,计算机的基础是高数,别说你们的代数几何了。”骆家龙道。
“那就好……你们的,给我,练习册……”小孩伸着手,把同伴书包里拿出来的一摞练飞册收到手里,翻着指着告诉骆家龙道:“就这个单元,都给我们做完……干不干?”
骆家龙一愣,斜眼看着这个半大娃娃,敢情是找枪手来了,瞄上他了。他挣扎着,这种毁人不倦的事能不能干,思忖之下,似乎不能干。
“一份十块钱……一篇作文十五块。”小孩直道着。
“行。”骆家龙一下子不挣扎了,脱口而出。
交易达成了,那五个学生留了一个看他,剩下了相约网吧玩去了,骆家龙板子垫在腿上奋笔疾书,心里酸楚的几乎要泪奔了,从来没想到,异乡能遇到这么多知己,居然让他学有所用了。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饭钱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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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这家伙饿极了,连小孩也不放过了……哎。”
王武为笑着道着,驾车的高远看骆家龙没事,拐出了路面,同伴王武为在联系着后方,问着距他们最近的目标有谁,得到了居然有一对碰面的消息,让俩人好不异样,加速着向指示方位驶来。
碰面上一个小时前发生了,这种机率放在这座大型市里不大,当然也不是不可能的,都是街上逛悠的,饿肚子碰一块了,那叫缘份。
目标在临江大道,两人的车驶上大道时,放慢了车速,这个车人混行的大道很零乱,不好找目标,王武为对了几遍座标,搜寻了好多次才猛然发现自己的疏漏,拉拉高远道着:“就是那俩……昨天还在黄花岗睡学的那个。”
高远一瞅,呲笑了,这也算一个反应快的了,两人做贼似的,几乎是猫着腰走,所过停留之处,总是留下一个鲜明的痕迹。怨不得你发现不了他呢。
对,贴小广告呢。
左一张、右一张,上一张、下一张,贴到个橱窗跟前时,里面的店主追回来了,两人撒腿就跑。高远和王武为笑着驾车走到近前,那小广告上赫然是:无抵押快速贷款,联系电话………
“这个我想起了,叫什么晓波的,还是你老乡呢。录上了么?”高远笑着问,王武为截了段录影,收起了道:“录上了,这俩机灵,找到小广告活干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往前走吧,从这儿拐到广园高速,往机场方向去,这条路上还有三个人……哎,这一位,小婧编8号那位,这都几天根本没离开机场,算不算异常了?”
“那个人我想想,应该是最后离开的那一位,不算异常吧?”高远道着,想起了那晚,最后下车的余罪,他不知道名字,不过印像很深。那位下去的很平静。
“怎么不异常,三天了,睡觉就在机场候机大厅这是肯定的,那吃饭呢?我不就信他能饿三天。”王武为提到个现实的问题,这一问把高远问住了,两人回忆着,那一位昨天最晚见到的时候是下午六时,在机场入口晃悠着,丝毫不像这些失魂落魄的。
“今天多跟他一会儿……这个人我感觉有点邪,和大部分不太一样,我也说不上那儿不一样来。”高远判断道,以他的识人之能,最起码能看到表面的迹像来,比如这些饿极了的眼光,和歹徒一样,是恶狠狠;比如那是罪犯的眼光,永远是狐疑和警惕的。有些人动机从眼睛就能观察到,可这个人,永远是那么平静和笑吟吟的,很朴实的一个大男孩,实在让他想不出,他是怎么过来的。
“呵呵,我还是喜欢看那个脸胖胖的小子……不知道今天他是不是还是超市偷吃,能想出这办法来不简单啊,全市多少超市呢,他挨个吃个遍,时间就到了。”王武为笑着道,指指了前面的路道:“往左拐,九号就在这一带……咦,这小家伙怎么今天不混超市啦?”
两人说笑着,对于那位靠着偷吃就混下来的小胖子兴趣盈然,不过搜寻不远之后,两人心里咯噔一下子,笑容消失了,黄埔桥左近,围着一圈人,那位小胖子正在人群的外围饶有兴趣地看着什么。
而这个地方前邻闹市,离几位小区不远,是个天然的混杂闹市,一溜摆过去有刚出小摊的,有趁着城管不严出来摆买日用品的,人聚得最多的地方,摆着象棋、朴克摊,两位外勤却是知道,这地方但凡有聚,不是赌三公,就是翻红黑,纯粹是市井的骗局。
“怎么办?”高远问同伴,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家伙居然挤进人群里去了。
“没事,他身上一毛钱也没有,赌什么赌啊?”王武为不以为然的道着,这倒放心,他拿起小dv,放进包里,调试了下镜头,开门下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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