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件联系很妙的事情。以至于谢神策在谢衣说出那句没有说完的话之后,才反应过来。
难怪那段时间朝中一些人老是揪着调用医官那一点不放,原来是这个缘故。
不用想,这样的弹劾将来还会越来越多。
因为之前谢神策弄伤兵营,弄军营,都是小范围的,这一次却是通过了朝议,将要大规模推行的。
由缇骑监督,这样的政策下来,几乎是没有多少死角的。
所以,可想而知,将会有多少空饷被揪出来,将会有多少人的利益受损,有些人将会损失多少钱。
如果光是损失也未必就是多大的事,但是,一旦亏空被查出来了,将会牵连出多少人?将会有多少人被治罪?有多少人会被当成替罪羊处死?有多少人会颜面尽失?
谁都不想赔钱,谁都不想被缇骑请去谈话,谁都不想死。
不想,自然是要极力阻止的。只要阻止,就是新一轮的战争。
大晋军方不会允许这件事情发生。这件事一旦被有心人联系到了谢神策身上,不光是司马弼与洛阳府兵不会放过他,就是他的老丈人也会不高兴。
绝人财路等若杀人父母不共戴天。何况还有可能要命?
谢神策在那一刻,心脏猛然加速。
不过片刻,谢神策又平静了下来。
因为这样的事,不管是军方不愿意看到,晋帝,也是不愿意看到的。
很明显的一点,就是朝议通过了关于伤兵营与军营规划的报告。
也就是说,晋帝并没有借机将事情闹大的打算,而大晋军方也应该是与晋帝达成一致。
没有闹大,谢神策也就知道之后在面对这些事的时候,该把我多大的力度了。
谢神策微微一笑,对谢衣说道:“侄儿......知道了。”
谢衣点头,拍了拍谢神策的肩膀,安慰道:“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陛下有他自己的考虑......任何事情都比不上他的雄心壮志,你能表现出应有的价值,他就会一直是你最坚固的后盾。所以这件事,算是他对你宠信有加,所做的表示了。”
“大伯,我明白了。”
“然而有一点,我不是很明白。”谢神策随后又说道。
“陛下,到底是先王后法,还是先法后王?”
谢衣微微一怔。王和法,自然是手段,所谓的先后,也就是是统一与治国的顺序。
晋帝是准备先统一全国,在治理国家,还是准备先治理国家,再统一全国呢?
“依照以前来看,似是先法后王。”谢衣顿了顿,说道:“最近几年,倒是颇有些先王后法的意思。不过更多时候,倒显得是两者兼有之。”
谢神策认真的说道:“依侄儿来看,陛下错了。”
谢衣诧异:“陛下所谓,顺应时局,何错之有?”
“变法,自古以来就是就往图强的最强有力举措,陛下既然有一统之志,便需要大胆革新,除去疲敝,推陈出新。然而近几年陛下所为,更多的是对大晋的小修小补,谈不上法。”
“而与诸国的战争,也谈不上王。对鲜卑,只是为了固边与获取战争赔偿,扩充实力,增强西北军。对北燕,则是被动防御,一战过后,河北道元气大伤,大晋随之风雨飘零。如今的对秦,则更是不得已而为之。根本不是陛下讨贼诏‘犯我大晋者,虽远必诛’这样的强硬有力。”
“我大晋,正在走下坡路。而在这种情况之下,陛下仍然没有下定决心,将最大的障碍破除......反而在侄儿这样的小事上,也要表现出恩惠来。这是妥协,这是小气,这是......呵,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谢神策一气说完,看着谢衣的眼睛。
谢衣将手放在谢神策的肩膀上,看着侄子的眼睛,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说道:“陛下常言治大国如烹小鲜,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我非是不懂,只不愿理会尔。我不是陛下,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从来没有去想他心里在想什么。大伯就是你大伯,也有不知道的时候,而且不知道的还比你多。”
谢神策说道:“爷爷常说,懂得越多,不懂的就越多,大伯想来是这种人了。”
谢衣理所当然的答道:“那是自然了。你还是太年轻,做事太莽撞了。”
“谨记大伯教诲。”
“哈哈哈哈,孺子可教。”
......
三天后,秦军向晋军发动了进攻,晋军应战,两军对垒。
这是谢神策第一次见到规整的秦军。
长枪林立的大方阵极具气势。长达四丈的长矛,密密麻麻的枪头,以千人为方阵,置于战场,仿佛刺猬一样,缓缓而行,即便是隔着两三里远,谢神策也能感受到强大的压迫感,心脏在胸腔砰砰作响。
与亚历山大方阵或是西班牙大方阵相比,秦军的大方阵有着二者不可企及的优势——秦弩。
这种射程远,力道大的强弓,一直是秦军的制胜法宝之一。秦军在本就泼水不进的大方阵中安插着不少的弓弩手,在敌军即将短兵相接的时候万箭齐发,打乱敌军攻势节奏的同时造成杀伤。
一百五十步,秦军能轮转三次射击。战果通常相当可观。
秦军中,并没有晋军惯常配备的刀盾兵,呈现出一种明显的攻击性。这与秦人天生尚武的习性有关。
谢神策在谢衣的帅旗下,远远望着溅起漫天灰尘的秦军方阵,以及不疾不徐迫近的轻骑,表情凝重。
没有见到前几次出现在战场上的大白鱼骑兵。
不过谢衣此战也没有摆出那两千西北陌刀。
步兵的短兵相接要远远迟于弓箭手之间的较量,在这上面,晋军明显是占不到便宜的。在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之后,以刀盾兵为排头的府兵精锐率先接触到了秦军的大方阵。
厚实的阵型以及密集的枪头,能够保证秦军几乎不费多大力就能压制住晋军的进攻,侧翼的轻骑总能在晋军做出应对之时及时的策应,以弓箭压制晋军的行动。
晋军一度陷入不利的局面,不过在谢衣的指挥下,屡屡将秦军轻骑抵挡在外,大方阵也始终被拒之于晋军弓箭手射程之外,战况一度胶着。
此战从清晨到正午,双方交战达两个时辰,战场已被浓烟遮蔽了太阳,入眼满是焦黑与血红。
秦军最终无功而返,在大方阵的掩护下,有序撤退,谢衣下令以一支八百人的骑兵远远的尾随了一段时间后,也撤军了。
这就是谢神策达到西线之后,参与的与秦军的第一场较量。
只不过这个参与,是全程参观的意思。
谢衣在虞家堡的行辕里制定了又一阶段的作战计划,之后与谢神策说了会儿话。
“秦军与鲜卑人,与燕人,与山贼如何?”
谢神策答到:“鲜卑人几乎全部骑兵,机动性极大,战争的自主性强,难以捉摸。燕人则是骑兵占绝大多数。侄儿在晋州的时候,看过慕容城的行军列阵,各种兵种的使用进退有度,十分厉害,其中幽州范阳铁骑又冲击力极强,与他对阵,压力更甚今日的秦军。山贼不必去说,组织纪律都比不上各国精锐。”
“至于秦军,大白鱼骑兵没有出现,这一战还不能说明什么,侄儿不敢妄下定论。”
谢衣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今天秦军的战力,连往日的一半都没有。你没有见过秦军展示完全战力的样子......我要说的是,不要被秦军的表象迷惑了。今天这一战,我军阵亡不过三百人,秦军也相似,却打了两个多时辰,不是双方惜命,只做试探性进攻,而是调度合理的结果。”
“在当年的函谷关大战之后,我在西线曾经与白颜的大白鱼骑兵有过交手,完全不输后来的奚人铁骑。秦人的河西军战力比之洛阳精锐府兵,丝毫不差。需要注意的是,秦军对于弓箭的使用,秦弩的厉害,你今天也看到了,相同的距离,无论是我大晋,还是草原人乃至是北燕,都处于绝对的劣势。”
“今天领军的是河西军总管徐欢,他对于调度一事尤为娴熟,比之白良玉犹有过之,其人堪称名将,是个难缠的人,你要注意。”
谢神策一一记下,然后取来缇骑的情报,对比归纳,然后总结出秦军河西军总管的徐欢的用军章法。
不过章法这种东西,只能说作为参考,倚为战阵之上的破敌之策是不可能的。历代兵家都奉行“兵者诡道”的思想,行军打仗都力求让人捉摸不定,脱离窠臼,最是追求变化,力争奇正相交,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战果。
谢神策当然知道这样的总结不会有太大的实际作用,不过作为缇骑,记录分析已经是习惯,就当做是作业了。这样的材料以后当做一种参考分析也未为不可,虽然不一定正确。
两天后,谢神策随着两百黑甲卫与一百斥候侦查秦军动向。
这一拜斥候,就是由太行山山贼的军神尹中和率领。
在夜间,谢神策等人在伍姓湖畔扎营,看着倒映着火光的湖面,谢神策就着星光想着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一些事。
从讲武堂到太行山山贼,从四面树敌到各个击破,从朝堂到地方,谢神策觉得自己忙碌,这让他有些累。
身体的劳累,多次受伤倒在其次,主要还是有些人再也回不来了,这让他在怨恨之余,产生了深深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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