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儿死了,谢神策的小院子如今就只剩下彩衣一人了。
司马氏在绿儿死去不久便又安排了两个小婢女到了谢神策的小院子。
虽然人是多了,但是气氛却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彩衣原本就恬静的性子变得越发的冷清了,现在除了谢神策,已经很少能有人见到彩衣的笑脸了。
然而即便是谢神策,也从彩衣的笑中感受到了淡淡的落寞与沉寂。只是如今缇骑司的改组到了最后关头,谢神策也实在抽不出多少的时间开导她。
这天,谢神策背靠在椅子上,脚搭在桌子上,透过乌木窗子看缇骑司外面的蓝天。
已经快四个月了啊
谢神策将目光又移回了书桌,书桌上摆着一叠资料,上面有十余人的信息。这些人中有官员,有士子,有军士,本来都是晋都颇有一些知名度的人物,此时他们的资料摆在了谢神策的书桌上,等待着谢神策的宣判。
杀,还是不杀。
这是一个问题。
不是因为这几人身份如何的敏感,而是谢神策对拿起朱笔然后写下一个潦草的“杀”字这种事情,实在是有些不忍了。
这几个月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谢神策感到了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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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神策回想到了一个多月前关左莫的凌迟。
关左莫背叛缇骑司,私通西秦蜂房,在经过杨总司对关家人以及关左莫的几位老上级的严刑逼供之后,终于凑齐了证据。
于是以谢神策与周锦棉为首的缇骑司革新派,便向晋帝上了一封奏折,将关左莫近几年所犯的罪状一一陈述,请求晋帝将此事授与缇骑司,让缇骑司全权处理。
革新派大多是年轻人,而且在缇骑司内部地位并不如何的高。这些人目前确实没有多大的能量,但是背后以及未来的潜力,却是缇骑司乃至晋帝不得不慎重的。所以由周锦棉提议、谢神策牵头的联名上书最终被晋帝权衡再三之后,同意了。
于是缇骑司开始公审关左莫。
在那天上午,缇骑司的花厅满满的都是人,中间的空地上,跪着三名浑身血迹斑斑的人。这三人目光空洞,浑身轻微的颤抖,一言不发,如同活死人一般。
花厅里的议论纷纷,如同一万只苍蝇在嗡嗡乱飞。
此时谢神策还未到,只有周锦棉一个人看着花厅中的人窃窃私语,黑甲卫站在花厅两旁的柱子边,双手按刀而立,如同雕塑。
此时花厅中的人大概分为三部分。就公审关左莫一事,一部分是以老头子们为代表的反对派,一部分是以革新派为代表的激进派,还有一部分则是抱着复杂的心情两头为难的人。
几名杵着拐杖的老人便是已经退休在晋都养老的前缇骑司成员,此时围在他们身边的,大多是他们亲手教出来的继任者,这一部分站在花厅的左侧,有倨傲的,有愤怒的,有冷漠的。
而在激进派这一边,则是群情激奋,气势最为凶猛的。夹在两派中间的人,则是默不作声。
周锦棉眼角的余光一直注视着左侧的人,他看到了好几名熟悉的人。
那是周老,那是邢老,哦,那个独臂的老人,是父亲的老友了,还有这些人,都是站在反对派一边的吗?
周锦棉微微眯起了眼。
一声黑色提督服的谢神策在杨总司的陪同下从花厅大门走到了提督的座位上。
谢神策其实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他在众人身后占了一小会儿,听了一会众人的交谈,然后才被站在最后面的缇骑发现,然后行礼,待花厅分出一条路之后,经过跪着的三人,谢神策走到座位上坐下。谢神策走过花厅的时候各种说话声就小了,待得谢神策坐下,花厅中便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谢神策坐下后扫视了一眼花厅中的众人:“诸位来的早了些。”
无人答话,几名老人一杵拐杖,冷哼了一声,有人还低声说了句:“装模作样。”
这话说的声音极低,若是往常即便是离得很近也难以听清楚,但是此时花厅中寂静无声,谢神策之前的话在宽大的花厅隐隐都能听见回声,这句“装模作样”此时在众人耳中无异于闷响。
激进的革新派缇骑纷纷转头,怒目而视。
扭身时黑色鸳鸯服发出齐齐的唰唰声。
反对派的几名老人不屑的瞥了一眼,继续低眉沉静。
谢神策看着那位说话的年轻人,那名年轻人毫不畏惧的对视,挑衅的昂起了下巴。
谢神策此时还不到十七岁,但是这一年长高了不少,体型上看已经是成年人了,又经过多次的战斗,加上教养与多出的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自然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不渊渟岳峙,不排山倒海,凌厉中带着阴狠,隐隐闪着嗜杀的光芒。
青年人终归还是家族教育出来的未经过大风大浪,不能同谢神策这种经历过生死大恐怖的人对抗。最终败下阵来。
谢神策有些无趣的摇了摇头。
这种感觉,就像血手当时看到自己跪下来的时候一样吧。用自己的优点,虐杀对方的弱势,实在是不能让人生出多少快感来。
谢神策道:“今天,邀诸位前来花厅,所为何事,诸位也应该知道了。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所以本提督不希望看到什么不好的人说什么不好的话,本提督也不想用什么不好的手段做什么不好的事。”
“开始吧。”谢神策淡淡的说道。
文书员开始记录,然后缇骑司使开始宣读关左莫的罪状。
“关左莫背叛缇骑司出卖投靠死伤近两百”
待得那名缇骑司使读完,花厅中更加安静了,众人的呼吸都加重了。
背叛罪,尤其是间谍中的背叛罪,审判只有一条,那就是杀无赦。
即便是你悔过了,戴罪立功了,但功不低过,你的家人或许可以免死,但是你本人,最终的结局必然是死。
这也是缇骑乃至蜂房、鱼池子选取间谍的时候,尽量选取有家庭的人的原因。有家庭就有牵挂啊,有牵挂才好控制啊,好控制的才不会心会叛变。
但是关左莫的这个案子,明显不在此例。
此时跪在花厅中的三人,一个是关左莫的儿子,两个是他原来的老上级,还有一个乃是他已故老上级的儿子。
从三人近乎一样的状态来看,明显是受过毒药刺激的,而且,受过重刑。
一名老人将手中拐杖重重一杵,冷笑道:“无稽之谈。”
谢神策摩挲着腰间的玉带,眼帘低垂,嘴角翘起一个孤独,说道:“老人家何出此言。”
一名年轻人大声说道:“提督大人说关指挥使背叛了我缇骑司,敢问有何证据?”
谢神策歪了歪头,伸出一只手指划了一下,周锦棉身后的一名文书便将一叠卷宗拿了下去给那位老人。
老人看了看,将那叠卷宗传到身后,给其他人观看。
“提督大人,敢问关公子何在,指认关指挥使的几人,现在又在何处?”
时有看过了卷宗的人也大声说道:“就是,那几名提督大人所说的人证到底在哪里?我等要当堂对质!”
谢神策指了指花厅上跪着的三人,说道:“就在你们面前啊。”
“什么?”
“谢神策!你敢!”
“江老!吴公子?还是齐公子?”
“谢神策!你居然敢擅用私刑!我要到陛下面前重重的参你一本!”
“小子!你敢目无王法!真当我等老头子是摆设吗!”
“”
谢神策面无表情的听着下面反对派的大声斥责以及喝骂。
到底是受过教育的高素质人才,这样的情况都不会骂娘,哪像后来的那些人,一有不对就在言语上招呼人全家直系亲属
有人上前将那三人头上的乱发拨开,仔细的查看之后叫道:“果然是江老和关世兄!”
“那还有一个呢?是谁?”
“是齐公子!”
“谢神策!你居然将他们折磨成了这个样子!你、你!你好大胆!”
“谢神策!你这是要与缇骑司所有老人为敌吗?”
“”
待底下的人说完,谢神策站了起来,反对派的人皆尽眼中含怒的看向了谢神策。
“我想诸位搞错了几件事。”
谢神策冷清的声音在花厅中回响。
“第一,关左莫是叛徒,陛下已经允许我缇骑司公审了,所以,你们有什么话,最好走一个程序。”
“第二,这几个人是钦犯,缇骑司有权在他们吐出实情之前采用一些手段。”
“第三,本提督的名字,不是你们可以直接叫的。”
“还有,你们所说的与缇骑司所有老人为敌,这是本提督今年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你们代表不了缇骑司所有的老人,你们只能代表你们自己和你们的家人,以及关党。”
“最后,你们在没有看清楚人之前,怎么就知道有这老头和姓齐的?”
激进派的人顿时笑了起来。他们的职位以及地位还有阅历都无法与那边的老人相比,所以周锦棉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让他们多听听,多看看,但是慎言。之前反对派的人群情激奋,他们何尝不是?只是被生生压抑住了而已。此时谢神策几句话便将这次公审的主基调定了下来,还顺便还了一招回去,这让他们这群年轻人很是兴奋。
一名老者踱着步子出来了,说道:“提督大人,莫与小儿辈计较,老朽在此给提督大人赔礼了。”
老者说完,便抱拳一鞠躬。
这番举动自然是让身后的一群人不满的,但是既然是邢老出言,他们也没有人敢有异议。
谢神策见老者郑重行礼,于是坐在位上,也拱了拱手还了一礼。
一般还礼,应该是站起来的,最不济也应该直起身弯一下腰吧,但是谢神策都没有,这种倨傲的态度,让下面又是一阵骚动。
“敢问提督大人,大人拿来的证据是如何得来的?”
“自然是审问出来的。”
邢老看向跪着的三人,问道:“关东,你录得口供是否属实?”
关东就是关左莫的儿子,此时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关东,老夫在问你话!快快回答!”
关东还是没有做声。
邢老一连问了三遍,那关东都没有回答。然后有人又问了江老与齐姓公子,皆没有听到回答。邢老的眉头皱了起来。
“不用问了,他们已经聋了,而且哑了。”
谢神策为反对派的一帮人做出了解答。
“你!你怎敢”
“老人家,我劝你还是回去吧。”
谢神策淡淡的说道。
“你们在这里闹,都是没有用的,你们其中或许有人觉得关左莫是被冤枉的,毕竟他是表示了绝不同意改组之后才受到迫害的,今天开这个公审,也就是本提督为了杀人立威而已,所以你们便赶来了,而且对本提督表示了敌意。”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自己看中的弟子,喜欢的长辈,很好地兄弟,忽然之间被说成了叛徒,这是谁也接受不了的。但是你们都是这样想的么?我看不是。”
“关左莫一家被抓已经有月余了,相信你们也是早就知道了的你们其中的大部分人,在这之前应该还不知道关左莫是叛徒的消息吧。我也知道在这一个多月中,你们进行了大量的活动,想要与被关押的关家以及其他一些人取得联系,甚至是有人派人出京,找关左莫的手下,以获得情报,进而猜测本提督抓他的原因。当然,也有人直接到缇骑司里来闹事,还有人直接跑到陛下那里去哭诉,说本提督滥用职权,越了权的”
“你们有些人以为本提督是在用关左莫立威,有些人以为本提督是为了改组,当然你们中也有人不是这么认为的。不这么认为的原因很简单,无非是你们就是关左莫的同党。”
缇骑司有山头,有派系,我是知道的,所以即便是要进行改组,你们也认为理所应当的要尊重你们的立场,所以你们认为本提督的许多方案都是不合理的,甚至是错的,因为那伤害了你们的利益。”
“不要急着否认。”谢神策看着下面有人想要说话,便一挥手打断了他。“缇骑司的第一要务是什么?你们可能回答我?”
谢神策看向了刚刚那些想要出言反驳的人。
那些人一时间不知道谢神策为什么会问这个。
这难道不是人人都应该知道的吗?
有人张口便欲说出来。
然而谢神策没有给他们机会,只是间隔了很短的时间便看向了右边的人:“你们可知道?”
“一切为了大晋!一切为了陛下!”
(ps:十分抱歉,昨天有事耽搁了,很晚才回来,来不及写。今天两更,每章3000 1000!
稍后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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