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原因而已。很简单的事情。
然而修理河工,又绝不简单。
谁都知道,要不是大晋每年花费上百万两银子修河工,这么多年边疆绝不会平静,大晋绝对不会是采取相对保守的姿态面对周边诸国。
谢神策当然知道,原来的那个世界的北宋,黄河决堤造成了多大的危害,黄泛区,又造成了多少灾民。
所以谢神策不介意甚至是愿意在这个时候就让统治阶层意识到黄河中上游的大规模破坏会造成什么样的破坏。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何况,谢神策的重点,不仅仅是于此。
粮食不够吃,主要在西秦,所以下游河堤不保的这笔账大可以算在秦国人头上。但是粮食不够吃的又不只有秦国一个,西北也不够啊!
你知道因为上游的破坏造成了下游的泛滥,下游的泛滥又将整个国家拖住,让国家停滞不前,那么你就没有理由再让这种状况继续下去了。所以,西北的粮食,是不是应该由国家来负担?西北的漕运,是不是要重新开启?
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在座的都不是傻瓜,即便是被谢神策新颖的解释说服了,稍一想,也就会联想到后续的事情。
户部的两位大佬在笑过之对视了一眼,均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谢神策的直接目的就是这个了。西北,一直是大晋边疆的重中之重,其重要程度,在近五到十年已经堪比北方了。谢神策的预计就是,在将来的五到十年,大晋的重点还是在北方,但如果能顺利解决北方燕国的问题,大晋要想发动统一战争,那西北就是最重要的发力点。
所以谢神策想要西北保存实力。
这不光是因为西北是谢衣的嫡系,谢家想要累积政治筹码,而且也是实实在在的为了将来。
前一点,无人会否认,后一点,无人敢否认。
然而左侍郎大人还是心有不甘,他想看看皇帝有没有被说动,有没有下决心。
知道和理解是两回事,理解和做不做又是两回事。
“提督大人既然说根源在上游,那么,不知提督大人有什么办法解决啊?河工关系千万百姓,提督大人若是能彻底解决了,天下人都会感谢你。”
谢神策摇了摇头,说道:“太难。”
“哦?”
“而且耗时太长。”
晋帝挥了挥手说道:“但说无妨。”
谢神策拱手道:“说来不过是两手准备。第一手,自然还是如现在做的这般,加高河堤,清理河道,疏浚支流,以提高黄河的排洪能力,这只是权宜之计。第二手嘛,便是长久之计,要做的就是在上游临河区栽种根系发达的植物,以做固土只用。然而前一项费工费钱,见效快却只是治标,后一项不怎么浪费钱粮,但耗时长,见效慢,不过治本。”
左侍郎大人预感到了不妙。
晋帝陷入了沉思。
看来也是有些犹豫啊......谢神策在心里想道。于是他准备再加一把火,让晋帝下决心。
“陛下乃是中兴之主,天选之人,大晋将来必将千秋一统,成数百年来未竟之霸业。因此臣以为,河工一事在长远不在当下,功在千秋不在一时,所以,陛下,臣以为,上游必须修!而且是尽快修!感请陛下将此定为国策,造福大晋江山万万年!”
说罢谢神策一掀下摆,伏跪于地上。
左侍郎大人叹了一口气。
这就没辙了。谁也不会再大一统上、在天下百姓子孙后代的问题上与晋帝意见相左。
晋帝最想的事情不就是名垂千古完成统一大业么?修好河工,仅此一项,晋帝就可以超过两百年来田家所有死去的皇帝,他田启就必然会在史书上留下重重的一笔!将来黄河两岸靠水吃水的所有人都要感念他的恩德。
谢神策这一记马屁,拍的真是出神入化了。
晋帝略一沉思,便笑道:“准!”
谢神策谢恩,然后晋帝再次赐座,谢神策坐下后,侍卫们收拾了地面,接着便展开了下一个问题。
此后一直到御书房内的诸位大臣走完,谢神策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当然晋帝也没有再提问他,在座的诸位大人也很有默契的将谢神策遗忘了。
待御书房内的大臣们散去之后,晋帝伸了伸懒腰,然后让小太监拿了块热毛巾敷了敷脸,与谢神策喝了一碗热汤,眯眼休息了不到一刻钟,在小太监轻声的呼唤声中醒来,便开始听谢神策单独汇报工作。
“这一次的下江南,所见问题颇多......州官太富,有兵权的不仅富,而且强......河南一带还算好,山东道境内便不怎么样了。十一月,还有流民,马匪也不怎么安生......淮扬道富商极多,陛下以仁义礼智信治天下,因此义商施粥之类的还是很多的,然而需要注意的,也有一些,比如借官府之手钻空子的,也有为富不仁的......江南郡经过蔡案之后,风气大改,新上任的官员也都勤恳,能维持住局面,不过最终如何还要再看看......这便是臣看到的所有事情了。”
谢神策说了大半个时辰,口干舌燥,小太监中途续了两次水。
晋帝一直在听,也有笔录,待得谢神策说完,晋帝点了点头,算作是听过了。
谢神策知道有些事情晋帝心中早有定计,只不过是需要有人来说服自己而已,所以在有些事情上,比如谢神策毫不隐晦的说出了在淮扬道有人贪赃枉法有人官商勾结牟取暴利的,都是顺着晋帝的心意说的。
这些事情跟王家都是沾边极少的,即便是晋帝有意向动一动,也只是对王家的敲打,动不了根本。
谢神策知道这些事情瞒不了晋帝,缇骑司先行回来的人早已将情况写成了文书,晋帝要想知道情况,随时都可以查看,所以在这些事情上,谢神策不会说谎,只是分轻重缓急的随便捡了一些出来。
晋帝挥手让起居郎退下,现在御书房中就只有晋帝与谢神策两个人了。
“伤怎么样了?”
谢神策淡淡笑道:“已经快好了,只是骨头的生长要慢些,行动倒是不碍的。”
晋帝微微一笑,说道:“说说吧。”
谢神策知道晋帝想要听什么,于是又从到江南郡开始直到遇刺获救之间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又是花了小半个时辰。
晋帝几乎是皱着眉头听完全部的。
“又是二里人。”
谢神策道:“陛下,二里人这次出现的太过突然,虽然臣早就收到消息说可能会有二里人欲对臣不利,但是没想到......他们时机把握的那么好,而且,动用了希腊火。”
晋帝低垂眼帘,揉了揉脸颊,说道:“你有什么想法?”
谢神策从锦墩上起来,再次跪下说道:“臣想改组缇骑司。”
晋帝眼中的亮光一闪而逝,有些凌厉的看着跪下的谢神策,“原因。”
“缇骑司现在的组织形式已经不再适应当前以及以后的形势了。机构臃肿,人员驳杂,消息不流畅,行动也不够敏捷......”
晋帝听谢神策说完,笑了笑,说道:“你想怎么改?”
“精简机构,提高效率;合并三司,使信息流通;建立一个监督机构,将职能再细分......”
晋帝嗤笑道:“想当然。”
“然而确实会比现在的这样子要好。缇骑已经在鲜卑与无锡接连失手了,虽然未能对事情本身造成多大的破坏,但是缇骑如今的状态却是不怎么好,士气不高,而且内部也有问题。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就会影响到大局。不得不做出一些改变了。”
“没那么容易的,缇骑很多都是世袭的,这种模式已经成为了一种定式,若要改革,不知要触动多少人的利益,一个不好,甚至会造成混乱。牵扯的太广,就是朕,也必须慎重对待。你才上任多久?”
谢神策道:“正因为臣才接任缇骑不久,所以才看的清楚,又因为臣资历浅,便受了两次重伤,次次险死还生,所以才更能看清缇骑的不足。也正是因为臣资历浅,所以一旦改革,看似困难,其实出其不意,反而能快刀斩乱麻,没有多少顾忌。缇骑是陛下的缇骑,现在这支缇骑已经不能满足陛下的需要了,面临改革难道还看老人的脸色吗?缇骑司不是养老院,缇骑也不是世袭爵位,只是陛下摄御天下的工具,仅此而已。”
晋帝看着谢神策澄澈且坚定的目光,半晌之后,突然笑了。
“只是工具,说的好啊。”
“然而,即便朕是要改革,面临的困难也很多,你想从朕这里获得支持,朕能有什么好处?不要说给朕一个崭新的缇骑司,让缇骑变好本来就是你的分内之事。所以说,你能拿出什么价码来让朕给你撑腰?”
谢神策忽然很想对着晋帝那张漂亮的脸来上一拳。
出个难题让我解决,好坏责任还得我负,求帮助还得拿诚意,到最后我帮人办事反而成了求人了?
不带这么不讲理的!
谢神策低着头不做声。
缇骑改组,或者说的直白一些,改革,其实是晋帝一直期望的事情,不然他也不会将做的好好地魏燎调走了。
不过要动缇骑这个庞然大物,实在不是一件随便切容易的事情。谢神策也知道这件事的困难程度,这几乎是要与半数的缇骑老人为敌。
老头子什么的,最是顽固了,而且麻烦不断,倚老卖老的更讨厌。
谢神策本想将这个问题丢给晋帝的,不想晋帝又给他丢了回来。
谁都不想做恶人呐......
老爷爷们,对不住了。以后要怪就怪你们的皇帝吧,我只是个员工,只是搭个手。
(PS:今晚论文开题,弄完了就能安静的写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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