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日,是晋阳公主与谢神威大婚的日子。
谢神威的大婚得到了全天下人的关注。
据说那天从皇宫到威侯府,一路铺了十里红毯。
据说那天皇后娘娘哭晕过去三次。太子与齐王皆尽落泪。
据说谢太傅那一天笑的次数比以往十年加起来的还多。
据说那一天整个晋都北城八成的客栈都住满了。白天万人空巷。
据说那一天缇骑都送去了贺礼。出了一百人维护治安。
据说那一晚黄晶楼的花魁伤心欲绝。
据说那一天谢神威一跃成为了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不少怀春少女肝肠寸断。
据说大婚还是在威侯府,婚后择日再搬进将军府。谢神威被加封了忠武将军,授了伯爵爵位。
据说就是据说,反正谢神策看不到也就不知道。他只知道一个有一个女孩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整整三天,水米未进。要不是贺若缺与谢神策将们门踹开,贺若雀就差点死去。
贺若缺看着贺若雀挂着泪珠的消瘦脸庞,将谢神策一脚踹出了房间。
是真的踹飞出去了,谢神策只觉得胸口被重锤锤了一记,便以一道优美的弧线摔到了屋外。
谢神策揉着胸腹,擦去嘴角边的血丝,苦笑着离开了。
在贺若缺看来,如果没有谢家,或者说没有谢神策,他妹妹也就不会与谢神威纠缠至今。
“自作孽啊......”谢神策自言自语道。
铁卫前几天向谢神策汇报了铜炉关老大夫的动向,发现老大夫曾经与关外鲜卑商队的首领有过几次接触,只不过是购买几味珍贵的草药。具体的时间地点都没有异样,也没有发现老大夫有过什么隐蔽手段以传递什么讯息。
谢神策的命令是继续监视,另外也让谢衣安排了人手监视那一队鲜卑王庭的商队,如有情况随时向他与谢衣汇报。这支商队毕竟王庭的,回去时是要经过大灞城的,不能不让谢神策引起警觉。
刚出了贺若缺的院子,谢神策就被谢衣的亲兵叫去了。
距离谢神威回晋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他与贺若缺随谢衣回到了铁门关。
一进正厅,谢神策看到出了谢衣姜起,还有两名黑衣人。谢衣道:“让你来,是要交给你一个任务,这件事情很重要,就是关于二里人的。这两位,便是缇骑的张总司与杨总司,他们两位会密切配合你。”
谢神策看着两名黑衣人身上的鸳鸯服,以及佩戴的长短鸳鸯刀,抱拳道:“见过两位总司大人,有劳两位大人。”
张总司道:“不敢不敢,小侯爷客气了。”
杨总司道:“奉公办事,小侯爷无需客气,但有所命,尽管吩咐。”
谢神策连道不敢。寒暄过后,五人便围着地图商议具体行动。
既然是缇骑司的总司,那就是缇骑司的大人物了。
缇骑是一个庞大的机构,有三大司,分别监视三大部分,第一司是监督国内官场,第二司则是针对国外势力,第三司则是纵观天下百姓。每一司都有独立的机构,设正副指挥使司一名,下设收集司、分析司、执行司等,每司都有两名总司,下设司长若干,然后往下再有细分。而文书处,则是单独的一个机构,由缇骑总督直,那个让人记不住面孔的周锦棉,就是这一任的文书处的总文书官。
缇骑既然来人了,那就说明大晋正是向二里人动手了。
除了两名总司,还有近一百人的缇骑司使,已经分散到各个地方了。除了他们本人,谁也联系不上。
计划是缇骑给出的,两名总司一名跟随谢神策,带十余人扮成商队,另一名总司则是混入那支王庭商队,两只商队相距半日距离,一同北上,在大灞城回合,那里会有提前到达的缇骑司使接应。然后再根据情报现况,做具体谋划。
就这样,很简单的,谢神策的第二次鲜卑之行便开始了。仓促的让谢神策自己都觉得意外。
贺若缺自然是随行的,二里人在他反水之后欲将他兄妹除之而后快,当时虽然没有下杀手,但贺若缺本能的感觉到若是落入他们手中,必将生不如死。
这种感觉很奇妙,没有根据,却极为准确。他的战略战术修养都不谢神威与谢神策,当年能逃出拓跋部的围追堵截,除了强横的武力,敏锐的直觉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为了避开交战区,商队选择从西北穿过一片阿拉善沙漠,然后再折向东北,到达流塞州的大灞城。
商队选好了骆驼,身份也伪造好了,取了西北军的通关批文,谢神策这一队商队便缀在了那支与老大夫有过接触的商队的后面,那支商队的首领叫拓跋禧,汉名叫元禧,是个浑身肥肉秃顶的中年男人,在出城之前还与缇骑张总司扮成的商队主事人有过交道,两人是一同租了骆驼队的。
谢神策的这支商队名叫泗城商队,标明了是淮商的商队,隶属泗州城,做的是丝绸与茶叶。“雇佣的”伙计也都是南方人,口音明显。关于身份与伙计,谢神策从来不担心,因为这支商队除了张总司与五名铁卫以外,从上到下都是淮商的人,雇佣的镖师也是惯跑草原的西北人。这支泗州城商队因为资金中转出了问题,几个月后需要一大笔现银,正好西北有货物滞销,又碰上了打仗,更加卖不出去东西,于是就想着到草原碰碰运气。
这些事情在这几天时间中有意无意的放出去了,商队的每一个镖师都清楚的很。
几天下来,镖师们发现这位淮扬道来的谢少东家很是讨人喜欢,张口师傅闭口大叔,与他说话极为投机。进入沙漠没几天,带队的楼大叔就准备把女儿许配给他了。不过后来听说他家里已经给他许了亲事,只待这趟买卖回去了就成婚,这才打消了念头。
然而他打消了念头,还有几位却还觉得自家闺女挺标致,想挖一挖墙角。对于这种状况,楼大叔就管不了了。
这不,晚上选了一块适合扎营的地方,趁着火堆边谢少东家孤身一人的时候,便有一两个老伙计摸了过去,假意讨两口酒,顺便拉拉话。楼大叔也不理会,站在不远处的沙堆上,灌了一口割喉刀子暖身后,便与几名镖师一同巡视去了。
这里准确来说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沙漠,只是阿拉善沙漠的边缘,鲜卑人与西北人惯常称呼为阿拉善荒原。稀稀拉拉的草皮像长了皮癣的皮肤,风大的时候还能吹起眯眼的沙尘,偶尔也会有绿洲。这里的夜晚经常有狼群出没,这些在夜里眼睛泛着绿光的肉食性畜生有着让人难以置信的嗜血与疯狂,而且往往有着极强的忍耐力,能跟着商队走上百里,在商队放松的时候袭击马匹骆驼与人。他要与手下四处看一看,确保那些畜生没有跟上来。
张总司与五名铁卫接到了一只老鹰带来的信件,上面记载了铁卫从老大夫嘴里撬出来的情报。请报上说找老大夫的人其实还不是那个拓跋禧,拓跋禧也只是中介人,甚至拓跋禧的上线也不是发起人,在铁卫以及缇骑的动作下,一连拔出了四波中间人,最后才找到那个埋得最深的发起人。谢神策暗叹这人的心思细腻。
因为一般转手三次以上便无法保证消息的时效性与准确性,这个人经过四道中间人的手后还能保证信息的完整,的确是不容易。
信上说道,那个挖出来的人确实是二里人的刺客,只不过他使人威胁老大夫并不是直接对谢神策下手,而是为了确认身份。谢神策曾经被老虎尾巴抽中过一次,背上留下了一道分外长的伤口,那道伤口因为不是刀伤,是直接抽破了皮甲作用到背部,让皮肉碎烂的,所以留下了好些印记,这些伤痕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而老大夫则是被人以家人的姓命相威胁,要查看谢神策的背后是否有类似的伤痕,老大夫不知歹人的目的,而让探窥的对象又疑似是西北军的军官,因此才紧张。老大夫一辈子行医,劫财的事情见过不少,但这种以人全家性命来要挟人的,还是第一次见,而且用的还是他自己的家人,他当然怕了。
在西北,因为是军镇,且近边界,马匪大盗颇为猖獗,西北又民风彪悍,好勇斗狠,所以治安并不怎么好,抢劫之类的事情简直是司空见惯。一般人家对盗匪还是极为害怕的。但是西北人最害怕的,还是西北军,因为再厉害的马匪大盗,遇到西北军都是被屠宰的命。西北军大帅谢衣就曾经一次性剿灭了三个大型马匪集团,砍了近两千人的脑袋,仅有百余妇孺幸免。
老大夫一次性将两个西北人最害怕的主儿全碰齐了,他怎么可能不害怕?
然而他一害怕便露出了马脚。
谢神策在心里还是鄙视了一番二里人刺客,如果随便轻描淡写的拜托一下怎么会出纰漏呢?
智商是硬伤。须知过犹不及。
谢神策鄙视了一番,然后将此事想了一想。
二里人的刺客用这种方式无疑是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明显二里人已经知道他与谢神威来了西北,而且前些天甚至可以肯定他们在铜炉关住过一段时间,然后定然是又跟到了铁门关。谢神策的踪迹已经泄露了。也就是说,此事甚至就有人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谢神策顿时如芒在背,感觉到了深深的不安。却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应对的好方法。
根据铁卫与谢衣的监视,那名二里人确实是孤身一人来到了西北,与二里人联系的方式用的是老鹰。养鹰在西北是很普遍的事情,稍微富裕的人家都会饲养用来传递消息。因此他的联络方式没有破绽,谢衣不可能截获信息,然而根据情报,这名二里人这么多天来刺客居然没有向外传递过一封书信,这让谢神策感觉到了疑惑。
他是担心情报被截获么?虽说西北军中确实有神射手,但也就那么几个,能射的下来老鹰的就更少了,哪有可能天天盯着他?那么他为什么没有送出消息呢?
对方没有送出消息,这对谢神策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说明至今知道他已经进入鲜卑境内的二里人刺客只有一个人,如果找到那个人,杀了他,二里人的这根线就断了。要是能更好地利用一下,或许还能收到些意料之外的惊喜。
然而就在他捉琢磨的时候,两位大叔在他身边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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