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神策当然不会是真的睡着了,作为一名医术虽然不怎么好,但好歹也看过不少医书的人,谢神策对大夫这一行还是有了解的。中午时分就是这对师徒为自己清洗伤口并包扎的伤口,谢神策受伤并不影响行动,但手臂上的一刀还是需要缝合的,因此老大夫还是出了不少劲的。
谢神策能感觉到老大夫在自己手上缝针的时候很用力,但双手镇定,眼神专注。
今晚,谢神策虽然是喝了酒,却不至于醉倒,不然就不光是谢神威与贺若缺两个人被架回来了。谢神策酒量一直很好,今晚喝的又不多,所以他是很清醒的。
他感觉到了老大夫的呼吸要粗重了很多,好吧,这绝对不会是害怕伙或是的什么,因为只是重新清洗伤口而已,根本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儿,老大夫不至于如临大敌,更不至于额头出汗。要知道,中午包括从清洗到缝合,老大夫没有一个字的废话。
老大夫今晚啰嗦了好久。
能进将军府行医的,而且是经常出入将军府的老医士,不会不懂规矩。谢神策的伤是谢神威带着舒成清的亲兵去请他来医治的,他不会不明白这位伤员的身份是何等重要,既然如此,先前都不紧张,为何第二次了却用讲话来掩饰手的颤抖呢?谢神策不是没感到疼,而是故意没有做声。
所以他断定,这名大夫有问题,而且这是这名大夫有问题,他的徒弟都比他正常,因为那个年轻人自始至终神色都没有半点异样。
谢神策并没有发现老大夫给自己上的药有什么不对,否则在他上药之前,谢神策就会把他制服。铁卫只剩下二十一人,但抽出两个三个人监视一个老头子还是很轻松的。
已经吩咐下去后,谢神策不再关心了。即便是有问题一个大夫通过自己能获得的消息情报也是极为有限的,何况谢神策在两次医治的过程中都毫无表现。他不怕有人看出什么,也不在乎是谁在窥视,于是大咧咧的睡去。
枕头下面是狗腿,小臂上还绑有寒犽匕首。谢神策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谢神策是被吵醒的。谢神威与贺若缺在院子里打的正酣,旁边的人叫喊声太大,开始还能压抑的住,但到了后来便止不住了,于是谢神策便被一浪高过一浪的高呼吵醒了。
谢神威显然对吵醒了谢神策不以为意,即便是谢神策眼中喷火,作势欲扑。谢神策很快老实了,因为谢神威的表情很明显:“不服?跟我打啊!”
在将军府利用特权,谢神策奢侈的泡了个热水澡,还让人羡慕的加了两次水。吃了三碗小米粥,然后舒舒服服的......等待谢大爷的大驾光临。
在吃早餐的时候,谢神策就接到了铁卫送来的消息,西北军大帅谢衣中午就将到达铜炉关巡边,且带来了皇帝陛下的旨意:开战!
皇帝这道旨意下达的无比迅速,从当朝宣布到做出西北军开战的决议,只用了朝会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可以说是将大晋的办事效率发挥的淋漓尽致。
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
谢神策不禁好笑,皇帝这番动作几乎就是承认了此次战争是早有预谋的,但是段部即便是知道了此次战争是晋国与王庭联手策划的,也拿不出证据来。何况既然都做了开战的准备了,就算你有证据,就能用谈判解决问题么?这里就不说段部自己单方面撕毁与鲜卑王庭的协议擅自开战了。
从使团遇袭到消息传出,再到谢衣来铜炉关,居然只用了五天!要知道从晋都到铁门关就要二十天!不要告诉我说这只是谢衣惯例巡视西北。
**裸的阴谋。
谢神策冷笑,某人的吃相实在是难看了一点。
然而谢神策依旧佩服他。能将阴谋的每个步骤预料到如此精细的程度,即便是爷爷也比不上,田启不愧是天生的阴谋家。
中午时分,谢衣与姜起率军到达铜炉关。
舒成清与一干守将参军出城五里迎接,谢神策等自然一道。
这还是谢神策第一次看见身穿盔甲的谢大爷。谢神策感叹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谢衣——这么个谢家最丑的男人穿上戎装颜值居然一跃飞到头名,比谢神威都有气势,乃是真正的龙行虎步、鹰视狼顾。
旌旗招展,战马长嘶,谢衣带来了六万大军!包括五千陌刀军和两万西北铁骑。谢衣面对迎接的铜炉关众人,当场发表了一场气势昂扬的演说,做了个简单的宣誓动员,将全军的战争热情提升到一个顶点。
于是大军除了谢衣的数百亲卫随谢衣进城外,全部在关外十里处扎营。谢神策在谢衣与舒成清及校尉参军等简单的讨论了下当前形势后,把谢衣请到了自己的小院。
谢衣随口问道:“赵其呢?怎么不来见本大帅?”
谢神威回答道:“赵其受伤了。”
谢衣一愣:“受伤了?哦,那五千人还有多少?舒成清只说你们打了两场漂亮的帐,没仔细说,你们两个说来听听。”
谢神策与谢神威对望一眼,谢神策鼓起勇气道:“使团遇袭当晚......杀敌三百。之后在葫芦腹山谷......杀敌六千,于前天夜里在铜炉关遭遇段部两千骑兵,杀敌一千二百余人。”
谢衣听到此处,眼睛瞪大到几乎要凸出来,他紧紧抓住谢神策的手道:“真的是这样?果然是我谢衣的侄儿!好!好!好!本帅要向陛下为你们两个请功!”
谢衣老怀大慰,感叹后继有人,虎伯无犬侄云云。见兄弟两不吭声,谢衣疑惑道:“怎么?难道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谢衣本能的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什么,于是想了想,问道:“我军战损呢?”
谢神策羞愧的低下了头道:“陌刀一千七,骑兵一千三。战马三千余。”
谢衣听后点了点头,道:“嗯,不......”
不错的错还没说出口,谢衣便猛然抬头,急问道:“你说什么?你说的是损失还是剩余?”
谢神策低声说道:“损失。”
谢衣期盼的目光瞬间破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颤抖着手指指着谢神策、有指指谢神威,最终无力的放下,一声长叹。
“败家子啊......”
半响过后,谢衣对门外的亲兵说道:“拿我西北地图来。”
“你们两个坐下,我要你们一字不漏的将经过说给我听。”
不多时,亲兵便将西北地图拿了过来,谢神策赶忙将其挂起,然后站到前面,手里拿着刀鞘便慢慢地将经过一丝一毫的细细道来。
谢神策叙述时,谢衣会随时提问,因此过程极为缓慢。
待谢神策说完,谢衣道:“文昭一直冲锋陷阵,那你说说你的观察吧”
谢神策道:“侄儿发现,段部骑兵在失去速度后,并非如外界所传的那样不堪一击,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向前压缩,将与后对的距离拉开,尽量增加冲刺距离,这并非是其主将命令,而是有士兵自己完成,因此两千陌刀碾压过去之后,除去接触瞬间的伤亡,大部分的伤亡还是在后半段,一回合过后,后半段的骑兵反扑明显要比前半段凶狠很多。这是士兵素质极好。另外,鲜卑战马在速度上不如我西北,然持久性却要超出不少,这也是贺楼氏骑兵在撤退之后仍然能坚持两次剧烈作战的原因。”
谢衣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然而第一点,你将拒马桩摆在了折弯处,再将陌刀军投放到了后面,确实形成了夹击之势,然而如果是我,必然不顾一切损失冲过拒马阵,如果只这样,粗略估计......伤亡大概在三千人左右,这是一个可以接受的数字,此时你的两千余骑兵必然已经全军覆没了,回过头来,你便只有两千陌刀军,此时三千骑兵对两千陌刀军,即便吃不掉你,也可以咬在你后面将你慢慢蚕食,而最为有利的便是把你困住,再联系另外两路骑兵,一旦联系上了,你的两千陌刀军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此其一也。若非如此,在与陌刀阵绞杀之后,便立即回头,也可以吃掉一部分陌刀军,甚至可以组织有效的反扑,即便不能逃走扭转战局,你的损失也将大大增高。总之这一仗,如果是本帅带领那七千蛮子,你们一个也回不来。”
谢衣指着谢神策道:“这是蛮子愚蠢。而第二点,便纯粹是你愚蠢了。”
“知道鲜卑战马耐力强,撤退之后仍有一战之力还敢正面阻敌不是愚蠢?况且是整部撤退、有序撤退!白痴!草原上如果情况不明又无甚大危险的话,能不战便不战!保存实力才是第一要务。如果用一名西北士兵能换十名蛮子,却改变不了现状,那本帅决然不换!为将者当知刀兵乃凶物,如能避免,夫避之不及。你非在绝地,却一心求战,乃是为将者之大忌。凤之啊,你要知道,一条命,没了就是没了,它没了不是少了什么,而是多出了一家子孤儿寡母。刀兵凶物,当慎用啊。”
谢神策沉默无语,一揖及地,道:“侄儿记住了,谨记伯父教诲。”
谢神威在一旁,起身一揖道:“侄儿谨记伯父教诲。”
谢衣看着两个弯腰不起的侄儿,缓声道:“起来。”
兄弟两起身,然后坐下。
“今日之言,甚为严厉,然骄纵之心不可有,轻敌之意不能有,汝切记。吾戎马半生,甚恶刀兵,然既执戈矛,便要爱惜生命,以杀止杀杀之可也,然能不杀,便不杀。望汝谨记之,莫要辜负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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