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城的谢神策接到黄沙关失陷,步六孤乞延战死的消息,已经是那天夜晚夜晚又过去许多时日之后了。
黄沙关的陷落,对于西北的影响,不仅仅在于一城得失以及满城百姓的死伤,更暴露出了西北战略纵深严重不足,以及战线过长、兵力紧缺的现状。
所幸的是,此次奇袭黄沙关,拓跋徙伊所带的粮草辎重并不充足,后续军队也因为葫芦腹山有谢神威大军驻扎不得前进而乏力。否则拓跋部六军,便有两军能够从此缺口长驱直入了。
其实若能得到黄沙关的一应军械物资,倒也不是不能在西北扎一颗铁钉,只是拓跋徙伊攻下黄沙关,第一时间奔向物资大营时才发现早已它成了一片火海。
徙伊见抢救无望,随后屠了半个城,抢夺了财宝,绑了数百青壮之后,果断撤军。
徙伊放弃了所有的攻城器械以及重型军械,撤的干净利落,否则若是晚上半日,他面对的,就将是姜起携狂怒而来的两万西北军精锐。
那个时候,徙伊就走不了了。
此后便是西北针对拓跋鲜卑奇袭打下黄沙关的一系列报复。在长达半个月的时间内,西北军几乎全线都有动作,除了廖奏章因为被斛律京死死焊在柳枝郡东北角不得动弹之外,前线几乎每天都有大小规模不等的战斗发生。
这半个月是血腥的。
在太行山中的谢神策对此并非一无所知,只在庄稼全部收割完毕之后,他便收到了来自西北的详细的战报。
“都看看吧。”
谢神策将那份用数名谍子生命传递过来的战报放到桌子上,对着郭费以及任中行说道。
郭费与任中行对视一眼,随后低头细看。
只是片刻,两人脸上便露出震惊,久久不退。
二人看完,郭费将那封战报放下,叹了口气说道:“西北军......这么打不是办法。”
任中行深以为然。
只是半月时间,西北军的全线出击,将战线生生往北推了近百里。
其中以葫芦腹山为最,西北军甚至将拓跋部的精锐骑兵赶到了山北的大草原上,距离大灞城也不过千余里。
当然,上千里的距离,西北军还远远不能威胁到大灞城。
战报上详细说明了其中一只西北军在与拓跋千里的精骑战役,是役,八百余人的西北军骑兵,正面击溃一千五百余人的拓跋强军,斩首一千二,自身仅以三百骑身免。
谢神策知道,那八百西北骑兵,是西北军大帅出征之时才会临时组建的临亲卫。
临亲卫伤亡如此惨重,除了死战不退的精神之外,也从某种诚度上反应了如今的西北,情况何其危急。
就谢神策记事以来,临亲卫敢战善战能战且能战胜,这种程度的伤亡,都是头一回。
谢神策知道,郭费作为前北方军的高级将领自然也清楚,任中行对临亲卫有所耳闻却算不上了解,郭费简单介绍,任中行便也明白了如今西北严峻的形势。
“朝中开放了对西北的漕运,能够稍缓一下的西北存储不足的短处,但是在兵力上,就捉襟见肘了。”
“初建西军的时候,就从西北调走了近三分之一的精锐,这些年虽然西军也有扩充,但西秦虎狼之国不可不防,这种情况下,不管是章邯还是晋帝,都不可能调西军北上救援,而在西线不能补充到兵力,其他地方就更不可能了。这是没有办法的。”
“所以,因为得不到补充,西北军每死一个人,力量就会相应的减弱一分。然而话说回来,拓跋徙伊此次突袭,当真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若是说西北内部没有内奸,我是不信的。”
“八千人,是怎么绕开封锁,就在西北军眼睛前,在黄沙关下打了半个月.......铜炉关被牵制不得动作也能解释的过去,然而难道步六孤乞延连一封信件都没能传出去么?我不信。”
郭费与任中行皆尽点头。
“公子说的不错,若是没有奸细,我老郭愿意把这可脑袋割喽!”
“公子的意思,这西北军......有危险了。”
谢神策点头。
“那会是谁?”
谢神策摇头,既然姜起至今还没有动静,尚且终于他的缇骑也对此没有确切的信息,谢神策也不愿妄加猜测。
只是在他心里,一个人的身影始终若隐若现。
那个有着书生称号的西北边军将领,那个身为老饕的温和将军,那个被步六孤乞延当着面骂也能一笑置之的人......
舒成清。
西北如今的乱象,谢神策是无能为力的。
不说他如今人在太行山中,就算是他在西北,也不可能真正能做些什么。
他自西北入皇朝阁之前,就已经早早确定,西北军似乎没有多少可能完全接纳他,于是也就顺水推舟退出了,谢神威是天生的军人,比他更能适应西北军浓厚的铁血作风,也更容易获得西北军将士的好感。他谢神策作为缇骑司提督的那几年,为西北提供了大量的情报不假,但他的方法手段,却不是军队所喜欢的。
凭着以往的功绩以及谢衣的余泽,谢神策能够在西北立足,却远远不足以在西北号令群雄。
于是在走之前,谢神策彻底得罪了西北军不少大佬,将自己在民间的声望抬了到最高,却最终彻底的不可能为西北军军队所接纳。
赢了民心,输了军心。不在于站在谢神策对立面的老军头极其手下的孤立,而在于谢神策没有能力将所有的西北军拧成一条绳。
谢神威或许可以,但他谢神策不信。
谢神策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他将自己变成了翘板,为谢神威的进阶,做了铺垫。
因此,在基本与西北绝缘以后,他就只能通过一些建议和设想,去帮助周锦棉与谢神威做出判断,却于大局无干。
如今,谢神策已经预感到西北将会乱掉,但只能通过书信文字,尽可能的将想到的一切,都写下来,再寄过去。
此时的谢神策最担心的,除了西北乱后西北军如何守住西北之外,还有王解花王青盐以及在西北亲人。
他此时还不知到,王解花与王青盐已经夹在商队中,从铁门关到了大同府。
而在秋季的某一天,名叫黄瓜的原山东道马匪头子,与一个赶着驴车的书生,出现在了华夏城的哨岗前。同时,在山中训练的火神部队,也截获了一支商队。
于是就团聚了。
愈年未见,谢裳似乎比原来要老了十岁,而且也清瘦了很多。谢神策站在谢裳面前,能够很明显的感受到身前中年人的虚弱。鼻子里更是慢慢的药味――这是香料掩盖不了的。
见面自然是很私下的,谢神策掀起前襟跪下,拜了三拜起身搀扶住谢裳,颤声道:“父亲大人......”
谢裳嘴角微微动了动,在谢神策的搀扶下坐下,随后接过茉莉端过来的茶。
王解花看了谢神策一眼,然后带着茉莉离开。
“这地方,还不错。”
谢裳对谢神策笑了笑,很满意小儿子弄出来的这个华夏城。
谢神策也不好意思的笑了,随即猛然停下,说道:“父亲不该来的。”
“父亲离京,家中便只有母亲与大姐。若是让人发现父亲您消失了,她们在家,怕是会遭受诸多不易。”
谢裳轻笑一声,说道:“只要为父不死,没人敢把为父不再晋都的消息传出去。既然没人敢说这个,所有人都不敢说这个,那么你母亲与大姐在家,就没什么危险。”
谢神策怔了怔,心里很不服气。
父亲大人你要真是这么牛.......
后面的话很是不敬,谢神策自然不敢去想。
谢裳似乎看出了谢神策心里所想,说道:“你还是太单纯。虽然你在缇骑司铁血无情,似乎已经将人性的最恶劣全部看光,却忽视了一些不怎么起眼的恶品质。”
“比如说,缇骑就不敢把这件事捅出来,因为我在诏狱,这样都能跑出来,除非他们有胆子趁着陛下与闻崇双双离京的时候来一场清洗,否则就只能先以怀柔手段稳住那些值得怀疑的人。所以他们不敢声张,是因为面子。”
“自然,为父能从诏狱出来,而且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京来到这里,自然不是因为福大命大,而是因为,有些人也不想我死,甚至他们更岂不想我留在京都,所以我就能够出来。于是这些人,他们保我,自然是有求于我,这种情况之下,他们也不会不听话把我捅出来。”
“至于还有一些人,自然是因为他们心里有愧有鬼,不好意思说,也不敢说了。”
一口气说了许多,谢裳便有些乏了,随后谢神策安排了谢裳休息。等谢裳安然睡去之后,谢神策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对着一路风尘仆仆的长相,一揖到底。
“我代谢家,谢先生了。”
“公子言重。”
等到谢神策处理完谢裳到来的一系列琐事之后,天已经黑了。
“父亲!”
谢神策居住的院子里,一道身影扑入谢神策怀中,谢神策弯腰抱起女孩,原地转了几圈,哈哈大笑。
在屋檐下,并肩站着两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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