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领的城寨中,很多人为这一次的大胜,进行了庆祝。
此番跟随霸王花进行绝地冲锋的十八骑,还剩下十三个――十几对几百之后,仍然能够死三个重伤两个,这实在是惊人的战绩,现在这些人就坐在大厅中,接受众人的敬酒与称赞。
“十八勇士破阵,比项王当年又差了?”
“项王不好说,最起码前后三百年无人了......”
“生平见此,也是无憾了,哈哈哈......”
“当浮一大白!”
“来来来,你我满饮此杯......”
当下十三人来者不拒,一杯一杯,一巡一巡的喝过去,霸王花并不阻止,甚至她本人也喝了不少酒,只是迫于白天还没有褪去的杀气,敢灌她的人几乎没有。
当然,没什么人敢灌她,她也没少喝。只不过可能是遗传,她并没有醉。黄英麟当年酒量颇佳,有人说他冠绝山东道,这话虽然当不得真,却未必就完全是水分,霸王花能有这份“肚量”,也算情有可原。
官兵经此一败,怕是要歇一阵子了,毕竟十八骑破了七八百人,对于官兵,就算是精锐的府兵而言,也是难以接受,并胆寒的事情。何况失败者中,最后冲上去的三百人,本就是府兵。
总要休整的,也总要进行再动员,不然西风领借着这股势,还能顽抗一段时间。官兵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打下西风领,只不过其伤亡几不可承受。
这段时间,该是整理一下内部矛盾了......酒宴散后,霸王花去看了林雾儿,没有说话,回来之后一个人牵着马,走在路上这样想着。
有些叔叔们开始对自己的做事方式不满了,认为自己权柄太重,有些肆意妄为了。这不就给山寨带来了灾祸。
南叔前些时候虽然坚定地站在她那边排出了一切反对,但私下里,已经开始跟她说,要她考虑后路了。
南叔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早在她父亲黄英麟战死的时候,南叔就一直站在她一边。期间西风领几次不小的波动,平定动乱的时候,南叔也是她的坚定支持者之一。
而作为这次西风领被攻打的主要源头一――被田淄打断了手脚的小六是他的儿子,霸王花绑架林雾儿也是为了给他出气――能在山寨岌岌可危的时候还站出来说话,是极为难得的。
而细想之下,南叔劝说自己要考虑别的路,也未尝不是愧疚。
山寨里面就是这样,因为你儿子的缘故,姑且不论对错,总之是山寨处于了这样一个不利的境地,你是应该负责任的,是应该愧疚的。
我们这些人在前线拼命,认为情势可能有变故,建议首领做一些别的打算,是为了大家的性命着想,这没有什么不对,然而你这老家伙却窜出来说我们不该讲?
你胡振南还有没有良心?!
合着我们就该为你儿子的事情,去拼命,去死?!
胡振南是愧疚的,但他的这份愧疚,不可能表现在众人面前,就是在霸王花面前,婉言劝告的时候,也不可能流露些什么。他本是刚直的人,能文能武,但这种事情,又怎么好玩什么心机。
名叫黄瓜的女子孤独的走在阴暗的道上,心里对于这些天一些人的愤怒很明白。她明白那些人的愤怒,很有理由:凭什么我们白白去死?
然而也因为明白,她更觉得这样的愤怒,其实不应该。
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山寨就离心了。
离心了的山寨,是不可能长久的。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有一丝破绽,都会随时崩塌。
霸王花现在有些犹豫,该不该在这非常时期,用雷霆手段。
南叔能够在明知群情激奋之下还能仗义执言,其用心与她如出一辙,都是为了能够在最初的时候,将这样分裂的苗头遏制住。然而似乎表面上掐灭了,却是激起了另外的情绪。此时平静,在一场大胜面前,还能保持一个山寨、一个声音的完整局面,但如果万一战事不利呢?
毫无疑问,是更大程度的反弹。那时候还能压得住么?
山寨里的事情太多,她带领寨子已经走了小十年,身边凝聚起了相当一部分人。这个时候她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其实完全可以直接的说,直接的做,平推过去,不需要怎么在乎其他人的意思。然而她终究是女子,做有些事情,没有男子那样便利。
人,她已经杀了很多了,现在面对大敌,如非必要,在底线之上,她实在不愿意用那把古剑,去杀自己人。
这样想着,霸王花握住了剑柄,然后站住,看向了一座土坯房子。
“谁在那里?”
“哦、是我,你好......额,我们见过的,你是那个姑娘,我是前段时间送兄弟回来的那个......”
“哦,我想起来了,是你啊。”
霸王花牵着马,握住剑柄的手松开了,看着眼前咧开嘴笑的灿烂的年轻人,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
不等谢神策回答,霸王花又问道:“你兄弟他......他老婆生的男娃儿还是女娃儿?”
谢神策怔了一下,说道:“女孩儿......像她爹。”
“嗯,女娃儿随爹......你们住在哪里?”
“唔,不远的地方......”
“新去了人,不方便说也正常,你不要说了,我明白的。对了,你们面生,怕不是我们山寨里的人?”
谢神策张了张嘴,说道:“确实不是,我们前些日子上山来......”
“呵!这是我的不对了,之前扣留了你们,原本是要放你们走的,只是官兵打过来了,这时候放你们下山,反倒不好。”女子笑着,又加了一句:“会被当做马匪抓起来......”
“还不如寨子破了等着被解救的好。我们要是打赢了,也可以放你们安静的下山,不会被记上污点。”
霸王花这么说着,谢神策这么听着,等她说完了,谢神策点点头,说道:“谢谢。”
“不用谢,当初劫你们上山,其实只是看中了你们的财物,你兄弟他老婆被绑上山......是意外。我是让行商的镖师帮忙守山,但也没想你家兄弟会死。”
女子舒了口气,说道:“明天你可以去那边。”
女子指了个方向。
“找黄家,也就是我家,我拿些银钱给你们。别推辞,人死不能复生,我只能给些银子表示一下,没有侮辱的意思。”
说完,女子似乎笑了一下,然后牵着马,挎着古剑,就那样离开了。
谢神策在门口坐了好久。
劫来的商队,没被放出去,想活命就要拼命守山,这当然是另外一个故事。谢神策无意追究些什么,只是觉得这女子说话有些奇怪。
“她很厉害。”
李阎王默默的出现在谢神策背后,这样说着,发出一声轻叹。
“不厉害也不至于敢一个人走夜路。还挎着秦剑......比小王先生如何?”
“或许不及,但绝不会远,一丝一毫的差距。对于她那样的人来说,这种差距,或许只要战上一场,就能抹平。”
“那是一流高手了?”
“一流,还要再上一点。”
“那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别人情妇之类的。”
“......他们瞎猜罢了,终究做不得数。女人年纪大了,就要嫁人,她年纪不小,早就嫁人了。”
“师父这也懂啊......”
“调皮。我又不瞎,看得出来。”
谢神策笑了笑。
这话换个人说,谢神策绝对会捧腹大笑,然而说话的对象是李阎王,原本可能的大笑就变成了微笑,毕竟那样不够庄重。
“林雾儿的住处,还没有探查到,一天时间太短了,外面那帮家伙又是废物,痛失好局,我都替他们心疼......这几天,寨子里怕就是另有动作了。”
话题重新回到严肃的一面,因为官兵的失败被满大街的宣传,谢神策要得到那群家伙意外失败的消息也不难。其实按照本心来说,官兵的失败,谢神策是有心理准备的。只不过他自己也不愿承认罢了。
官兵败了,还是大败,谢神策原本的计划就要变动。原本的浑水摸鱼,就变成了现在的东躲西藏不敢露头,要打探林雾儿的消息,甚至救出林雾儿,把握就小了很多。
原本因为战事的紧急,城寨一片混乱,他们已经混进来了,想着救了人就出去,然而现在不一样,马匪会有好一段时间的平静日子。这段平静的时间,会发生很多不平静的事。
“山东马匪,其实在太子的影响下,已经很久没有与官府对上了,这一回,在官府看来,是很寒心的。太子那边可能有麻烦,于是彻底剪除山东马匪,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当然如果能够收编一部分归为己用,也是不错的。毕竟接下来的重头戏是与司马弼和燕国的战争,手头上有点人,总能保险些,也能安心。”
“这一遭,马匪怕是挺不过去了......”
“也不见得,山东道境内又不止这一批马匪,东营那边也有,南边与淮扬道交界的地方也有一些。总是杀不完的,也没办法消除,除非变天了。”
看了看漆黑的天空,谢神策继续说道:“明天这里不能呆了,今晚让那女人注意到,怕是不好,她没有敌意,还把我们当做了另一拨人,看似没有事了,其实她要是上心,随意打听一下,就知道他所说的那支商队......与我们不一样。届时我们撒了谎混进来的,就是奸细。”
“所以要快了。”
“明天我不去,她还会等一天,后天她一定会查!所以只有明天一天了......”
李阎王转身进去找小王商议了,谢神策还坐在门槛上,很久之后,约是半夜了,骂了一句操蛋,然后拿木板抵了门,进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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