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你别跑......”
“有种你追上来......”
追赶之间这样的呼喊,让气氛渐渐地变了味道,似乎有些滑稽了。
不知什么原因,此时从十万大山出来的曹八岐等人异常的狼狈,谢神策猜想,或者是在抢夺宝藏钥匙的时候被阴了,或者是抢到钥匙之后被人阴了,总之他们就是被阴了。而且看上去――事实上也决然没有见到皇朝阁,或许连皇朝阁的门都没见过。更没有得到他们做梦都想得到的宝藏。
至于他们是被谁害成这个样子的,谢神策一点知道的兴趣都没有,而如今吊着他们在后面,也不过因为,他们可能是突破口而已。
追了多时,前面的谢神策等人战马已经开始喷出白色的雾气,后面的曹八岐更是早已越落越远。
“应该是追不上来了吧?”
“约莫可以肯定是的......”
“那就歇会儿吧。”
于是在距离曹八岐大约一两里路的地方,谢神策等人生火做饭。
这时候在草原上,少量的流民还是有的,但那也属于胆子比较大,且人数上小有规模的――一般人有胆量也没命这样走。即便这样的人,也不敢打谢神策等人的主意。
在草原上行走,固然一言不合便可以拔刀相向,但前提是,一定得有一副锃亮的招子,否则见了危险不知道逃走,遇到不能惹的也要撩拨一下,早给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谢神策这一行人虽是轻装简行,但甲胄精良,更兼有弓弩,明显不是好相与的,因此即便有肉香传出,也只是远远的观望,有实在胆子大的,才敢带上酒水过来客气的要求换一点。
酒早就喝完了,这时候的酒,可是好东西,谢神策不至于拒绝,一帮汉子们的眼中尽是绿光,谢神策也愿违了众人的意。
蒙汗药之类的是不怕的,谢神策将腰间赤红色的玉佩――就当是玉佩吧,放进去随意的探探,便发现并没有手脚。其实这个时候,蒙汗药虽然已经被土匪山贼喜欢的手段经常使用,但其提炼也不简单,成本颇高,一般人也用不起。谢神策见对方诚实,便点头应允了,那两人小意的放下几坛酒,拿了小半边野猪肉欢天喜地的去了。
这边有人换肉食成功,不久便又有人来换。只不过楼大叔见他们拿过来是却是金银,而且自己吃的也不算宽裕了,便将其喝退。这时候没必要讲情面,对方又不至于因为这点吃的真敢翻脸,其实不需要顾忌需要什么人脉啦情面啦之类的。
你都在逃难了,还能算有实力的伙伴?何况你即便不是逃难的,就够水准了?
只是半夜以后,那边已经筋疲力尽的曹八岐等人撑不住。
“那边的......追着我们跑了这半天,倒也是厉害,这时候都不吃饭,可见得都是硬汉......我们不要管,只管多吃些......唔,海大叔这肉烤的倒是真不错,师父你尝尝这边的......”
谢神策嘴里塞满了肉,不时灌一口酒,酣畅淋漓。
一两里外,已经撑不住的曹八岐等人渐渐的靠了过来。
不是他们硬气,更不是不累不饿,只是......他们没吃的。
这边吃的差不多了,有的都已经开始睡了,那边马匪却越发的精神......两眼放着绿光。
草原上,大家距离一两里,其实火光也看得清楚,秋高草枯,又藏不住什么,有两个可能是经不住诱惑潜伏过来偷点吃食的人被射中了身体的某处,不致命,惨叫声惊醒了大部分人,于是下半夜沉寂得很――这伙人不好惹,是真敢杀人的,只不过还算给面子,于是之后敢打扰的人就少了。
曹八岐起先也被那两箭吓到了,随后想想,其实双方也未必就是多大的梁子,不就是那边杀了自己几个人么?曹八岐是马匪,人命如草芥,今次带出来的人手,心腹就是现在的一些人,之前死了的,不全是自己寨子里的,感情也算不得有多深,不至于因为他们,就跟自己过不去。
于是在第二天的早上,睡了个好觉的谢神策见到了曹八岐派来讲和的使者。
一个扛着巨大战刀的小个子,也就是被曹八岐称作葛猴子的人。
“你们是鱼池子的人?”
“......”
“我们当家的有话说。”
“......”
“兄弟们很饿,只要给吃的,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从今天起,我兄弟卖你们一条命。”
“这个嘛......”
“别婆婆妈妈,我们晋人做生意爽快,一口话,干不干吧。”
“那.......好吧。”
于是一顿肉.......也有少量的酒,就收买了,或者说策反了饥肠辘辘的曹八岐。
对于曹八岐的算盘,谢神策是清楚的,李阎王楼大叔等人也都清楚,当弱势还未变成死穴的时候及早投子认输,用仅剩的力量作为讨价还价的筹码给自己脸上贴金,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关键是谢神策吊着他们,打又不打走又不走,其中的意味,曹八岐琢磨出来了,于是在谢神策耐心耗尽吃掉自己之前,干脆的“认输”。
这样一来,干柴遇烈火,虽然两帮人泾渭分明,彼此警惕着,但作为双方头领的谢神策与曹八岐算是走到一起去了。
“.......我曹大蛇是佩服你们的,毕竟你们杀了不少贪官,当然,是我晋国的贪官,不要听那些人假惺惺说,大晋忠良被鱼池子刺杀什么的......我是不信的,其中固然也有好人,但我以为,大部分人还是可杀的。”
“唔,我这么说你可能不太理解,毕竟我曹大蛇也是晋人,这么说有叛国之嫌......然而我不是地道的晋人,我是山东马匪,山东马匪你知道的吧,嘿嘿,上次带走了你们的重要头领,是我们的错,赔不是啦......喂,没有必要这样惜字如金吧.....娘咧,你听到了吧?我会说成语啊,你应该是燕国南人中很尊贵的一类人了吧?学问当不差,你说,我刚才的水平,算不算厉害?”
谢神策绷着脸,吝啬的从嘴里蹦出一个两个词,几个字的句子,心里在鄙视曹八岐的自来熟和不要脸,以及冷酷到一定高度的心。只是他表面不做声,这在曹八岐看来,倒是有些高深莫测了。
这样的人......之前死了不少兄弟的,却能够因为一顿饭,与仇人言谈甚欢――至少也是一个人在欢,是有多冷酷,不言自明。而其中因为“确定”了谢神策身份之后,对于鱼池子的吹捧和对晋人的贬低,更让谢神策对此人的印象拉低好几层。
谢神策不确定眼前这个自称曹大蛇的人跟太子有没有关系,但想来山东马匪这几年吸收了太行山山贼残余之后,跟太子以及齐王还有朝中牵上线之后,维持半灰不黑的状态已经不短。按理说应当归化的比较深了,可没想到,眼前这拨马匪,对于晋国还是没有归属感,翻脸背叛跟翻书一样,都玩儿似的。
并不急于跟曹八岐进行实质性进展的谢神策板着脸听着,或是平缓或是皱眉,表情配合的极为到位。
曹八岐也不着急,说着一些所见所闻,多是听闻,添加着自己的想象,说的很有劲,一些骇人听闻的事情,比如聊城肥城黄河南北的两座城,就经常有比拼形势的少女失踪,兖州大户某大户因为与官府有关系,抢了势力关系都次一筹的对手家的四小公子阉了送寮寨的,比比皆是。
当然,曹八岐也会说起某一次与燕军边境相遇,惺惺相惜情不自禁的过往。
晚上的时候谢神策与李阎王小王在帐篷里议事。
“按照之前的计划,本来是想要借山东马匪的便利,去河北道查探情况,然而这一路上,恐怕不会顺利了,那曹大蛇认定了我等是鱼池子,所以想要不露馅,就很困难,如果这时候已经透露出想要去山东却临时反悔的话,恐怕也会被咬住.......吃掉他们不困难,但目前最好不要有损失......”
“依某的看法,山东道还是要去的......西北还能撑一段时间,河北道不能有失,此去或许还有转机,若不去......以凤之与王先生的判断,北方一乱,或许就是四分五裂的结局了......”
“李将军说的是,某也以为,河北、山东还是要去的,既然已经与那伙人搭上了,此时放弃也殊为不妥。那曹八岐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外表粗野,内心却也细腻,难保不会是看出了什么,有意试探也未必......”
谢神策说道:“此时还是要装下去的,要真装不下去了......届时随机应变,真打起来,我们这边毕竟是占优势的,就算是真到了山东,也未见得就一定是我们劣势了,毕竟只要到了有人的地方,就有可以动用的资源......我们的人,还是严令,要把紧口风的......”
随后又说了一些,小王去睡了――当然也不一定睡得着,谢神策与李阎王两人躺着,透过开了天窗的帐篷看天空。
“......师父,我一直觉得,人死了,是能够到另一个世界的......或许我、爷爷,姑爷爷,大伯他们,此时就在另一个世界,佛家有轮回,我不知道这时候说这种话应不应该......”
那边李阎王似乎躺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凤之你不该如此.......想多了的。我是军人,不好说有没有来世什么的,或许是不相信的,但还是隐隐希望会有。”
“有些人死了,其实是希望他真的死了,没有下辈子,因为你不能肯定他下辈子过得就一定比这辈子好。像我的那几个伍长......队长还有营长他们。然而有时候也会希望,万一自己死了,他们会在某个地方等着,然后我们一起在那里聚起来......”
“有些人是不该死的,有些人该死.......”
谢神策听着头一回如此感性的李阎王说着这样的话,轻轻说道:“其实我一开始不准备去河北道的,因为那里的人死不死活不活,跟我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我能够守住大伯留下来的关外道就好了,可是最终还是要去,或许就是不甘心,也有些不忍心吧......师父你没见过有些人......把人煮了,还害怕别人从他碗里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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