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奇武最终践行了他的诺言,动用骁骑卫的力量,将谢神策送出了十万大山。这其中又有两名游骑兵死去,没来得及安葬,只带回了他们的刀。
辛奇武还将继续往北,经过锡林再往东,由散弓城入燕京,期间不会太平。
谢神策在这过程中体现出了绝佳的运气,先后与王解花重金悬赏来营救的几队汇合,战死大半后,总算是脱离了危险区域。不过即便安全了,但这几天面临的一系列暗杀袭击以及面对面的杀戮,还是让一行人精神紧绷。而在谢神策心中,总有不安,让他莫名烦躁。挂在腰间的蛊王,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心悸,也会时常焦虑,对此谢神策除了放血饲养,毫无办法。
最近的一个边镇距离此处也有近两百里,而要从稍远但是最安全的黑水郡边镇入铁门关,这个距离还要再延伸一半。
这三百里的距离,成了目前最大的障碍,战马已经不足了,剩下的不到二十人,没有辎重,粮食也有限的很,走在着草原上,就是一群肥羊。有时候,人没有财产,也并不意味着毫无价值――劳动力也是值钱的。
一些人陆续回去争夺皇朝阁宝藏了,这之间的经过或许有些不愉快,离开的人认为王解花是空口套白狼,不欢而散时话却也没有说死,留了日后好相见的余地。
当然,也还有一些人或许看清了形势,不再拼命逞能,富贵险中求,终究还是要有命去求,有命去用。死了太多的同伴心灰意冷之下,寻求退路与庇护。因此这些人大多凝聚在了谢神策身边。
安全返回的谢家小侯爷,无疑是一条粗壮有力的大腿。只要傍上了西北军这条大腿,今后不说欺男霸女,安稳日子是不愁的。
只是在数天后,距离边镇七八十里的地方,一队从黑水郡溃退下来的士兵,打碎了这些人心中的小幸福。
严格来说,这并不能算是溃兵,因为他们的建制还算完整,当然这个完整是指骨干成员都还在。而且这是一支雇佣军。
偏生谢神策还认识。
领头的号称漠北铁车,姓楼,早年在西北军中待过,后来单干镖师。之后为据说是小侯爷的情人王家三小姐做事,这些年在关外道各州郡都有不小的名声,手下帮众近万,俨然关外道第一大帮派。平时走镖,也有一支两百人左右的铁骑,接“私活”。
谢神策见到的这支队伍,建制之所以还比较完整,中层小头目还活着,是因为他们跑得快,逃命本事强。不强的都被落下,然后被干掉了。
一帮准备杀人夺马的雇佣军被楼大叔抽了几鞭子,随后与谢神策相认。
让谢神策皱眉的是,楼大叔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和.......另一个坏消息。
宇文部单方面撕毁了盟约,西北乱了。
西北军大帅谢衣,于一月前病逝。
当晚,距离宇文部前锋兵锋八十里处,几顶帐篷在一座背风的山坡扎下,其中一顶帐篷,里面漆黑一片,其他人不敢靠近。
谢神策在里面,想着小时候的日子。
“想本帅当年......”
“又吹牛了,二弟我们不理他......”
“哎哎,我没说完......听我、换一个好不好......”
“大伯你杀过多少鲜卑人?”
“......惭愧,呵呵,你这让本帅怎么说好呢......”
“怕是远远看了一眼,就吓的回来了,所以你一直在京都,都不去前线......”
“胡说,本帅当年纵横捭阖......关山五十州听过吧,不是、那是南宋的......常在京都,也是有原因的......”
“哟呵,不得了哇,咱家总算出了个品衔最低的将军了......”
“这不还有一个校尉么。”
“......那又如何,文职在家不还是最低。”
......呵,那个不正经的死了。
现在想来,谢神策那一晚陡然的泪流满面,可能是因为这个吧。
“死了好,死了好......死了你就不用再装疯卖傻了......”
“这半辈子,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开心的日子,但我有你的日子......很开心。”
“从来没想过,你这老鬼有一天真的会离开......”
“我还以为你想十五年前一样,那么精神,那么可恶,可一转眼发现,原来你也会老,你也会死。”
“我知道是人都会死,但没想过你。我以为父亲体弱,会走在你前面的,到时候你可羡慕一下父亲有抬棺材的儿子,然后我们给你抬棺......”
“嗨,还是不相信你死了。”
“老管家说你病危,其实我没当回事。他可能当时并不怎么高兴的,他应该知道些什么,是想让我回去看你的。只是那个时候我想缓一缓,再缓一缓,等我把手头上的弄完了,就回去看见你。可是我搞砸了,也迟了......”
“老混蛋你怎么可以死,你还没看见你小侄子的儿子,就是茉莉也没见过两回。你欠我两匹扶桑小马......”
“老流氓你教过我偷看寡妇洗澡......这事儿你得承认,虽然我谁都没说,不过想来大哥也遭了你的毒害......”
“老家伙,你就这么走了,就没想过身后事么,你这样子,什么都没有解决,我怎么办......”
“鲜卑人毁约,西北吃亏了......你要是还在,应该就不会有,不,你在的话或许都不会有结盟一说。你一直是很强硬的,那些人,早已经不是你那时候的那些人了......”
“我想想,鲜卑人不会贸然毁约的,他们定然是有准备的,宇文部敢撕毁盟约悍然扭转兵锋,怕是与拓跋部早就有了默契。或许还有其他人......”
“换句话说,如果这一回,是我的话,站在你的对立面,知道你不在了,我或许是高兴的,难得能做一回大的,没道理不放手一搏......或者我现在要考虑的不只是北面,还有西边,南边?”
“老家伙,你走了,事情就来了啊......”
似乎就是这样,谢神策神神叨叨了一晚上,外面的人想要听,也没人能挺清楚,李阎王严令打扰,小王整夜都在警戒。第二天早上,精神似乎略有疲惫的谢神策出来了,在李阎王有些担忧的眼光中淡定洗脸,甚至还问了一句有没有牙刷,得到确定的否定之后方才作罢。
“听着,小子,你不能......”
“师傅,我没有呢。”
“......额,没有最好了。”
谢神策扭头笑道:“知道你们关心我,但是我真的没事。”
李阎王看了他好一会儿,方才说道:“你要做好准备,大帅新丧,有人借机发难,不会是临时起意,如果这件事如我所料,是最坏的那种,大晋......危险了。”
谢神策略微诧异了一下,说道:“师傅你说的,有些过于危言耸听了。”
“不,你也说过于危言耸听,说明在你心里,其实也是有感觉的,你不敢承认,或者说不想现在承认,只是因为还抱有希望罢了。”
“师傅,我其实已经很悲观了......”
“你需要说出来。凤之,憋在心里不好。”
谢神策低头不语,只是片刻之后,谢神策抬头,平静的说道:“师傅,你跟我说说大伯吧。”
并未有多少的传奇色彩,师徒两人在大部队之外不远处,骑着马边走边低声的说着。
“谢衣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在李阎王口中谢衣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这源于他有很多想法,他大胆,他敢做,他冲动,但是细心的人会发现他冲动之余,所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有目的的,哪怕最终结果不尽人意。
谢衣敢打敢杀,这与一般的武夫以杀证道不同,谢衣敢杀千万人,敢违逆圣旨,有不惜两国身陷战争泥潭也要杀了某某人的决心与底气。然而谢衣也是一个不愿意多杀人的人。
苏州城护城河满池皆红,学堂内却可以有读书声。
殴打达官贵人世家公子并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离经叛道远远算不上,似乎是张扬跋扈之人的标志之一,就是不怕得罪人,做事也永远高调不怕千夫所指。
千夫所指无需横眉冷对,抽刀都砍掉就是。
至于俯首孺子牛,那得看心情。
换句话说,谢衣不是忧国忧民心怀天下的人,他是典型的门阀狂生,偏偏在某些方面很有才华,比如打架打仗。你看不惯他,你不爽他,想干他,回过头却发现他比你强很多,根本打不赢。
当然,更多的是,谢衣不会给你回头发现的机会,他往往会当场就让你发现。
一些往事让谢神策的脸上有了笑意。
“我们几个是很厉害的,对面的打不赢,于是虚与委蛇了一段时间......之后某一次,将军进京去了,有人犯了事,连坐了很多人,我没被牵扯进去,他说不要慌......后来所有人都跳出来,我们抓住了一个漏洞,猛打这个漏洞,结果赢了......那一回很多人都栽了,我们赢了那一回,就再也没有人敢轻易招惹。”
“司马弼是一个很勇敢的人,或许勇敢并不正确,独断果决不计后果或者更恰当一些......都说大将军是好命,儿女双全,文武张弛......却不想早死了很多年......那之后司马弼就变了,我后来心灰意冷,被王鼎唤去了淮扬道,没有答应他任职,只是答应他帮衬......后来校刀被我改进,左铁锤那时候还有一头油乎乎的头发,他的师傅大匠造也还没死......”
“你岳父大人是正人君子,最初的时候,你跟四小姐的娃娃亲,他是不同意的,他一开始不看好你......子枫,有子若枫,他是个仁人志士,只是这样的人,困于人伦礼义,被王臻掣肘,不得施展......不过总的来说,当年在淮扬道,他对你视若己出,为你挡下了不少的暗杀......”
如此谈话,终究犹有竟时,末了谢神策说道:“师傅,我想,北方军已经乱了。”
一些想法终于被证实,北方军确实乱了。换句露骨的话,就是司马弼叛了......
李阎王双眼开阖之中有精光,下一刻,微微眯起的眼睛望了一眼东边。
这一天,拓跋千里一万精骑下牢关,扣关黄沙城。宇文邕挥刀将最后一名守军劈落城头,拔掉了那面晋军军旗,将宇文部狼旗,插在了晋国的城池上。
另一边,郭费与羽花亭数番大战,接连败退,死守晋州。
各地八百里加急的经济军情,如同雪花片一样,飞向了晋都。
(ps:真的下雪了......好大的雪,好冷好冷,明天零下五度......我其实是冷的不要不要的。北方的勇士们不要笑话我,我怕冷......
大家有降温的,多穿点,不要感冒。感冒了也不要紧,抓紧治疗,还有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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