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是第一个不信邪的,因此他是第一个因此而输钱的,而且还是所有人中输得最多的。○
谢神策赢了不少,只觉得够了,于是便停手。
这本来没什么,但落在一些人眼中,这便是炫耀,是傲娇,因而可恶。
赵旭与身边几人耳语了几句,有人头示意。
于是赵旭随即又有针对性的下了几注,结果全输。
他在每次下注前,都关注了谢神策的神情,只要谢神策对某个人表示了赞赏,赵旭便押他的对手。
又输了三千两……赵旭的脸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果真是你在捣鬼!
于是渐渐的,在三十场左右,一个流言便在人群之中传开了。
提督大人开赌盘,暗中动了手脚。
跟钱有关的流言总是很吸引人的,跟与自己有关的流言一样有吸引力。
那么跟自己口袋里的钱有关的流言,就更加的吸引人了。
谁不关心自己的钱?
何况还是往外掏的那种!
晋都的人既然能够为了凑够十次公厕得一文钱而故意天天吃坏肚子,那么自然不可能放过谢神策这种黑心敛财的行径。
“我们闹一闹!实在是贪得无厌,居然连我等穷苦百姓也不放过!”
“是穷疯了吧,不是二爷掌着户部么?还能没有钱?!”
“哼哼,户部不是他家的,自然要贪!”
“吃相太难看!”
“你,以前抄家之类的,会不会就是他敛财的手段?”
“你别,原来康平坊的蒋大人,我就看见拉了好几车的金银器皿!”
“那绝对就没错了!”
一些人越越气氛,再加上不时有“同感”的人出声附和,很快众人的情绪便被调动起来了。
很少有人真的不畏强权,而那些真的猛士,绝对不在眼前这些敢于起事的人中。
他们敢义愤填膺,敢“揭竿而起”,不过是被用血汗钱换来的一微薄赌资蒙蔽了双眼。
当然,如果是在平时,这些人可能或许也不具有这种勇气。
人多力量大,法不责众,这样的思想根深蒂固。
赵旭看着场下百姓们略微失控的场面,嘴角勾起了淡淡的微笑。
他知道,这样的挑拨并不能给谢神策带来多少影响,甚至是连皮毛都不会触及,但是,这却可以恶心一下谢神策。而且只要积少成多,谢神策也就臭大街了。
只要是能让谢神策皱一下眉头,有一丝不爽,赵旭都十分乐意去做。
那天夜里被暴打,然后被谢神策以一种屈辱的方式扔回了家中,他赵旭就成了继国公巷二世祖之后,晋都人口中最大的笑柄。
被人打断了许多骨头,然后又被人扔了回去……哈哈哈笑死人了!!!
你看看,打国公巷人的是谢神威,打赵旭的是谢神策,打虎亲兄弟嘛,多有意思!
每当赵旭看到一些人对他面前恭敬背后揶揄的时候,就有杀人的冲动。他不仅想将罪魁祸首谢神策碎尸万段,还想将所有嘲笑他的人全部杀死。
当然,想也就只是想而已,他不可能付诸行动。
于是他压抑的厉害。
家中有不少侍女厮因为些许事就被毒打,甚至有人被活活打死——他家的人,他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别人管不着,也没人管。
这几个月以来,谢家陷入了低潮,谢家一系的官员被频繁打压,只有自保之力,而无还手之心。这让伤口还隐隐发痛的赵旭心情大好。
然而,这种好心情,也未能维持多长时间。
因为讲武堂的缘故,陛下不知为何竟然又表露出了对谢家的重视。
这简直就是欺骗我们的感情嘛!
好的打压呢?好的削弱呢?
怎么又变了?
只是这些事情,他的父亲赵宏泰都不清楚原委,他赵旭就更不知道了。
不爽还不知道原因,所以他如今心情又不好了。
看着底下人越大嘈杂的声音,赵旭仿佛看到了晋帝责备谢神策的情景。
你是缇骑司提督,治安差不怪你怪谁?
一些大臣与军方人员有些不满。讲武堂开学,这是多么重要的场合?怎么能让一些百姓赌钱的情绪影响到?
官员们这么想,晋帝只会更加这么想。他看了几眼谢神策,只是谢神策并没有发现他的眼光。
没有人管——其实是没有人搭理,百姓们的火气越发的大了,于是人群中有了一些纠纷,随后就是打斗,有人流血。
局面越来越乱,一些本来觉得忍忍就能过去的人,这时候也不禁面有不豫了。
在最后几场比赛的时候,晋帝终于受够了。
蔡公公搭着拂尘走了过来,看不出神色的道:“提督大人,陛下有请。”
谢神策笑着回礼,然后跟着蔡公公一起离开观礼席。
“这个时候陛下还召他?”
“如此受宠,实在可恨!”
赵旭听着身后人的话,扭过了头,道:“两位大人,这你们可错了。”
“何错之有?”
“下面这么乱,恐怕陛下是不高兴了,所以才找提督大人问话的。治安不就是缇骑负责的么?”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纷纷头,道:“赵大人言之有理。”
赵旭笑而不语,别过了头,然后继续看下面的比赛。
两人看着赵旭好整以暇,不禁心下鄙视:什么玩意儿,被人打了却如此诋毁,真真是不知羞耻。你下面乱,恐怕十有八,九就是你子捣的鬼!
两人再次对视,会心一笑,心知对方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于是不禁再次鄙视赵旭。
他们不喜欢谢神策,绝对不介意看谢神策笑话,但这跟他们一样不喜欢赵旭没有半关系。
狗咬大狗,然后大狗咬死狗,怎么看都十分精彩。
“下面因何吵闹?”
谢神策笑道:“怕是因为赌资纠纷。”
晋帝拍着扶手,道:“讲武堂开学,怎么能有这样的事情?”
看似漫不经意,谢神策知道,晋帝已经很不高兴了。
“其实还要恭喜陛下。皆是陛下英明所致。”谢神策一脸笑意。
谢神策笑的真诚,晋帝看的极不舒服。
朕不高兴了,你没看见?!你居然还笑的出来?可恶的是你居然百姓赌钱赌输了有情绪是因为朕的英明?
放屁!朕英明的话他们就是输光了家产又怎么会情绪?分明是嘲讽朕!
于是晋帝道:“何喜之有?又怎么跟朕英不英明有关了?朕只看到了暴躁的百姓,将要坏了朕的讲武堂开学大典!”
谢神策忙道:“臣敢请言。”
“!”
“百姓一日所得,能有几何?”
晋帝:“……”
谢神策严肃道:“直一二十钱而已。”
“然则适才赌博,一注几何?”
晋帝:“……”
“者三五十,大着三五百。而富商士族一掷千金,三五百金在所不惜。”
谢神策道:“臣敢问,百姓付与赌博之资,与富商士族熟大熟?”
晋帝:“……”
“臣以为,百姓所付之资甚巨。”
“何解?”
“回陛下,百姓一日所得,不够下一注。然而他们下了很多注。如果输了,那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口粮。而富商士族,他们豪阔,三五百两银子,输上十来把,也不可能影响生活的。如果等值,那么百姓下一注三五十文,那么他们……”谢神策指了指看台上的贵族们,道:“应该一注下三五千两才足够。”
晋帝头,然而随即摇头,道:“然而,这于朕何喜之有?”
谢神策理所当然的道:“当然有!”
“陛下您想,赌钱,晋都明里暗里的赌场有多少?没有两百也有一百八!然则百姓们时常会去?不可能的!”
“也只有陛下您,举办前所未有的讲武堂,才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百姓们都来看,明讲武堂陛下办的好!办的得人心!百姓们辛苦所得,平时决然不肯乱花一文,却舍得用来支持陛下的讲武堂,明什么?明他们是真心拥护陛下的一切决定的!”
“陛下能够得百姓真心爱戴,哪里不能是可喜可贺?”
晋帝微不可查的了头,似是对于谢神策的百姓拥护他很是受用。竟是没有意识到谢神策偷偷转移了重。
赌钱就是支持?哪门子的支持?偏生谢神策的理直气壮——就是支持!
“而之所以会有很多人愤怒,那很简单,就是因为他们认识不足而已。拿出血汗钱支持陛下他们愿意,而老是输……谁受得了。老实,要是臣,也会不舒服啊!”
“那他们去赢便是!输了就要闹事?而且……这么多人都输?”晋帝仿佛发现了什么。
谢神策笑道:“讲武堂国之大事,许多消息情况,并不会对外公布,所以百姓们不知情乱碰,也是有原因的。”
晋帝微皱眉头,道:“然而不可能这么多人都输了。朕目之所及,就很少有有能赢钱的……此中必有蹊跷,有人捣鬼!”
谢神策在心里大声疾呼:陛下英明啊!那个捣鬼的人就是我啊!
然而谢神策表现在面上,却是有些吃惊。
“这……这不可能吧。讲武堂陛下谋划许久,朝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哪里会有人捣乱?”
晋帝面色阴沉。
……似乎有儿歪了。朝中有人会捣乱?不可能啊?
然而不是朝中的人会是谁?肯定是朝中的人!
是的,那是一定的。
不知不觉中,朝中两个字便彻底成为了引导局势发展的关键词。这一,就是晋帝都没有发现。
晋帝没有怀疑谢神策啊,因为……在他心中,讲武堂,毕竟是他与谢神策两个人呕心沥血的功劳。
不错,为了讲武堂,谢神策确实捅穿了很多人的心脏,放光了很多人的鲜血。
“查!将捣乱的人揪出来!准许你便宜行事。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坏我的大事!”
谢神策凛然,察觉到了晋帝语气中的杀意。
然而……你来杀我啊,你来杀我啊,捣乱的就是我呢……谢神策在心里这样叫道。
肃然领命而去,谢神策恼怒的将毛三米鱼乌山骂了一顿。
随即,三人面色难堪的下去了。
眼角的余光看到这一切,赵旭在心里暗暗发笑。
任你手眼通天,又怎能知道,这其实不过是我信手拈来的神来之笔?
呵呵,其实我赵旭并不逊色你谢神策,之所以如今天差地别,只不过是你有一个好爹,不,一个好爷爷!
给我同样的起,我也能一人之下!
想着几个月来让长辈们头痛不已的谢神策就这样被自己随意的摆了一道,赵旭一时间感慨良多。
不久之后赵旭从自我沉醉之中醒来,第一时间便是召回那些洒出去的家丁。
让亲信下去之后,赵旭再次陷入了沉醉之中。
不得不,看到强大的对手在自己略施计之下灰头土脸还被晋帝训斥,那种感觉实在是很爽。这种在暗地里扮猪吃老虎,让赵旭生出了久违的怦然心动。
啊……爽!
嗯,等他们回来,我就离开,也不管谢神策怎么收场,只默默地当我的笑柄,然后在别人起这件事的时候,大笑几声,大骂几句附和……既然要扮,那就得彻底嘛。
我真特么阴险……哈哈哈哈!
赵旭这样想着,却又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怎么……还没回来,去很久了啊。
两名缇骑朝这边走来,赵旭连忙假装与身旁的人话,似是根本没看到。
缇骑盘查全场,引起了很多人敢怒而不敢言的反感。赵旭不想独立引起重视,因此用攀谈掩饰紧张。
一名缇骑走到赵旭身前站定,挡住了赵旭的视线。
“走开!”赵旭冷冷道。
“赵大人,跟我们走一趟。”
“呵,缇骑好大的架势,你站在我前面,挡住了我,却让我跟你离开?”
那名缇骑疑惑的道:“难道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么?”
“……什么?”
“我不站在你面前难道要坐在你面前?再了,本司长要带你离开,难道还要等你看完开学典礼?”
赵旭这才注意到,眼前很是清秀的男子,穿着不一样的鸳鸯服。他是司长。
“司长又怎么样?你让我走我就走?本官何罪之有?!今天是讲武堂开学,陛下在场,你还能强行抓人不成?”
赵旭厉声呵斥。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无比高大,无比的不畏强权。
然而下一刻,他发现周围人看他的眼光有些异样。
居然不是崇拜,而是……同情?
随后,赵旭脑后一痛,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太暴力,提督大人要文斗不要武斗的。”
“文斗?是指你的啰嗦?”
女子的声音传出,赫然是米鱼。
“好好好,不过你……”毛三摇头,然后将赵旭扛起来,带走。
赵旭周围的狐朋狗友错愕,却没人敢动。至于赵旭身后的两个人,虽然是表面上正襟危坐,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看看,就狗跳起来咬大狗,大狗随便咬死狗……跟缇骑玩阴的,你赵旭简直就是个穿开裆裤的毛孩儿嘛!
两人惋惜同情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赵旭被扛走的方向,摇了摇头。
然而下一刻,一个身穿总司鸳鸯服的女子回眸一笑,妩媚动人。
两人背后瞬间汗湿,赶紧收回了目光。
其中一个还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仿佛是在感受米鱼砸赵旭的那一刀把。
缇骑盘查全场,人们都在自顾,很少注意到这边。
随着首轮比试的结束,人群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晋帝满意的了头。
在一间房屋中,毛三用一盆冷水浇醒了赵旭。
这是隆冬腊月,一盆冷水……浇在了身上,滋味可想而知。
嗯,他身上的棉衣貂裘,自然早就被缇骑扒掉了。
赵旭嘴唇发乌,眼神怨毒的盯着某个穿红黑色官服的年轻人。
他的牙龈不住的打颤,上下齿碰撞哒哒作响,根本不出完整的话。
“赵公子,胆子不啊,居然敢在讲武堂开学典礼上闹事……皮痒了?”
赵旭嘴里发出呜呜的怒吼,却被缇骑按住,冲不过来。
“给他换衣服,冻坏了他赵大人又要掉好几斤眼泪。”
“陛下也烦。”
赵旭惨白的脸色再白一分。
缇骑将赵旭带下去,很快就给他穿好了棉衣貂裘。
“这里是终南山,是讲武堂,我到要看看,你谢神策还能把我怎么样!”回复了温度,赵旭能够话了。
谢神策摇头,道:“赵公子,你错了。”
“何错之……错又如何!”
谢神策笑道:“是我的讲武堂……”
“我的讲武堂?”
“不不,不是你的,是我的。”谢神策指了指身上的官服,纠正道。
赵旭这才发现,谢神策穿的不是那身黑色提督服,而是红黑色讲武堂官服。
“本提督执掌戒律院。”似是为了解释,谢神策又了一句。
当然,这句话是废话无疑,谁都知道谢神策是戒律院院长。
谢神策笑道:“那么,赵公子,你在我的讲武堂的开学典礼上指使手下人散布谣言污蔑本院长,而且让众多百姓损失了大笔钱财,你……你有没有罪?”
赵旭愕然,随即冷笑道:“谢神策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为了敛财让人在比赛中作假!我只不过是为了揭穿你,让百姓认识你的真面目,你这个虚伪的人!我没罪!”
“所以你就让人都输光了?”
谢神策叹息道:“赵公子,你真不厚道。”
赵旭大怒,指着谢神策骂道:“输也是输给了你!六大赌坊有一半是你的!他们的钱全都进了你的口袋,奸计得逞却还欲盖弥彰,诬陷于我!”
谢神策再次摇头,道:“你错了,我开赌坊的原因,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送钱。只要是有心人,注意到了我的举动,就会跟着我下,那么我的赌坊就会赔很多钱——你别不信,赌坊早早的提出了八万两银子的银票,就是为了赔钱,这一,我有几天前就弄好的账目,就是到陛下那儿,我也不惧。”
赵旭这才发现,谢神策早早的应对好了一切。而自己貌似是弄巧成拙了。
“你、你、故意的……”
“呵呵,抱歉,赵公子,让你失望了。”
“陛下发怒……”
“嗯,确实发怒了。”
“呼……”
“别高兴,那是对你的。”
“……”
“所以啊,为了平复本院长的激动,为了平复陛下的不满,为了平复百姓的愤怒,本院长决定!将戒律院的第一次院规,用在你身上。”
“怎么样?此刻是不是跟我一样激动?有没有感觉到很荣幸?”
赵旭大怒,看见谢神策拿过一根绑了铁刺的棘条,暴怒便转为了恐惧,随即拼命挣扎。
然而缇骑按住了他,将他身上的衣服扒开,露出了结实的大腿和腰背。
“不,你不能打我,你不敢打我!打了我你谢家会……啊!!!”
凄惨的叫声从赵旭喉咙里发出。每一次挥舞,棘条上的铁刺都会带走大片皮肉。
“就打你了……”
只三下,赵旭便晕死了过去。
鲜血从他的背后汹涌流出,谢神策将挂着碎肉的棘条扔在了地上,然后拿过白绢擦手。
“将他的罪名贴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讲武堂的戒律,谁碰谁死。”
“是!”
(ps:今日一章……上一章已经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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