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月一日这一天,谢神策早早的起床,顶着一双熊猫眼在母亲司马氏与大嫂晋阳公主的张罗之下试了一天的新郎喜服。
然后晚上的时候谢神策被谢神威周锦棉等人簇拥到了黄晶楼大醉了一场,说是欢迎谢神策即将加入他们的行列,成为一名光荣的有妇之夫。
这天晚上,谢神策是谢老三等人抬着回去的。
同样也是这天晚上,有两个女孩子在西城郊苦苦等着。
“雾儿,他是不会来的,那个臭男人眼里只有他的小花儿的。你下那么大的决心写的信,还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呢!谁知道他是不是看过之后就扔了呢!别等了,我们回去吧。”
一名身穿紫色袖箭袍的女子对着一名穿着月白色宫装的女子说道。
雾儿是白衣女子的小名,一般好友之间都是如此称呼。白衣女子就是礼部尚书林灵思的女儿,林家小姐。而紫色袖袍的女子则是李家小姐——晋阳公主的亲密好友。
今晚李家小姐陪着林小姐在西城郊游园等待谢神策赴宴,西城郊从夕阳金紫到满天星斗,如今已经是二更将尽了,两人都没有等到谢神策。
等不到谢神策了,因为这个时候谢神策已经醉了。醉了还没倒,还在桌上大杀四方。
林家小姐脸色黯然,出门前精心描画的妆容都显得有些灰暗了。
“......我知道的,可是就是想再等一等。”
林雾儿抬起头,看着走来走去的李家小姐,有掩饰不住的悲伤,也有一丝决绝与坚定。
“我就是不甘心。”
李家小姐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你喜欢他你就说啊!你不说他怎么知道?他是缇骑司提督!每天都是忙忙忙,难道你还要等他主动找你么?你看自从晋都传出你对他......之后,他找过你几次?谁又知道在他心里你是什么位置?他根本就没有在意过你!他就要成亲了,对象是他青梅竹马的淮扬之花!趁早死心吧雾儿!”
林雾儿看着好友一脸怒容,心中苦涩难言。让她死心的话,李家小姐今晚已经说了不下十来遍了,之前都是劝说,这两次却几乎是吼出来的,话说语气尤其的重。
林雾儿当然知道好友的话并没有任何夸大不实。实际上她也明白,谢神策对她,与其说不理不睬,更不如敬而远之来的直接。
可以的躲避,不是不在意,而是真的不喜欢。
这一点,就是皇后娘娘也曾经隐晦的提起过。
林雾儿知道,所以她一直没有主动说什么、做什么,只是在一旁看着谢神策。今天缇骑司有什么新闻,提督大人又干了什么事,提督大人放水淹了六县,提督大人在北方打了大胜仗等等,一直到最近的提督大人成亲王家陪了多少多少嫁妆等等。
林雾儿一直都在默默的关注,一边关注,一边与父亲林灵思的催婚作坚决的抗争。
在今天晚上来之前,林尚书就对林雾儿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没有结果,那么就必须要接受家里的安排。
林雾儿答应了。因为不答应她就出不了门。
已经等了三个时辰了,西城郊的人,零零散散的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如今只剩了她们两个,还有园外的几名家仆。
看着园外的夜色,林雾儿站起了身,然后解开了头上的发丝。
一名侍女已经在园外站了好一会了,林雾儿知道,那是催促她回去的。
既然有人催促了,于是林雾儿对李家小姐说道:“我们......回去吧。”
“嗯嗯,我们回去!这就回去!”李家小姐连忙点头应声不迭,然后扶住了林雾儿。
自小玩到大的闺蜜,李家小姐自然是看出了林雾儿的失常——双眼无神,举止僵硬,尤其是还解开了梳洗编织了一下午的头发。
这不是那个平时文静婉约的林雾儿。
所以李家小姐很心疼,所以无论林雾儿说什么她都答应。
“我......没事。”
“嗯嗯,我知道的,雾儿没事,没事的。”
“我饿了。”
“那我们不忙着走,让厨子把这些菜择几样热一下,吃一点再走吧。”
林雾儿摇了摇头。
“不能吃,吃了就会胖,他不喜欢胖的。”
李家小姐一楞。
不喜欢胖的,喜欢丰姿且窈窕。这是某一次谢神策与她们打麻将时候说的一句玩笑话。林雾儿一直记到了现在。
“那就不吃,我们不吃了......”李家小姐抱住了林雾儿,拼命的重复着这句话,泪水奔涌而出。
被李家小姐抱着的林雾儿仿佛是没有知觉一般,透过浓浓的黑幕看向东边。
“谢谢你,是我的一道风景。我很喜欢你。虽然你不喜欢我......”
......
八月二日京中就开始沸腾了。
至于八月三日,从御史府到威候府的那一段路,已经是人山人海了。许多人清早就起床,带了昨晚烙好的饼占了位置,眼巴巴的等着黄昏的到来。
提督大人乃是晋都这几年最为让人热议的人物。
不说一开始的时候办了西城郊的游园让晋都多少人过了一个好年,单说之后的智破段部、江南郡蔡案、力退慕容城等等,都无一不是能被说书人传唱的经典。
而且不光是武的,就是文的,提督大人也是信手拈来的。诗词歌赋什么的都是小意思了,青楼姑娘因为提督大人的词红的、复起的不可胜数,尤其是一本《三国风云》更是牵动了无数人的心。虽然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出新卷了。
所以提督大人的大婚,可是一件大事。
这一天,树上的蝉死命的叫着,大街上人挤人,不时发生骚乱。缇骑以及官兵们在维持秩序,时不时有人被匆忙的抬了出去。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被打了。
街道两旁的酒楼茶馆上,有钱人花大价钱——黑心的商家明显是有准备的,这一天临窗包间雅座统统涨价——包了一天的位置临窗守候,就为了看一眼提督大人的风貌。这一天,这一路的所有商家都感谢谢神策。
当然,谢神策在这些人眼中虽然是主要人物,但与王解花比起来,就是只算是一个配角。虽然晋都人人都知道提督大人也很漂亮。
再漂亮,能漂亮的过淮扬之花吗?
何况是披上了嫁衣的淮扬之花。
看淮扬之花出嫁,这样的场景,一个人一辈子就只有一次。既然如此,怎能不抢先占个好位置?钱?从来就不是问题!
于是早三天前预定好了临窗位置的人便与三五好友在众人或羡慕或愤恨的目光中,挺直了胸膛施施然踱步上前,打开扇子,风轻云淡谈笑晏晏,眼角的余光不放过街道上的任何一次骚动。
谢神策天还没亮就被叫了起来,被六个老婆子上下打扮了起来,除了贴身的内衣是自己动手,其他包括里衬、外袍、腰带、靴子、头发,都是几个涂着大红唇彩、脸上抹着白面的老婆子弄得。
期间谢神策只抽空吞了一只缇骑送来的葱饼,喝了三口羊肉汤。
整整一个上午,谢神策都在不停的穿衣服,脱衣服——因为谢神策之前一段时间是不在晋都的,所以即便是衣服早已做好,此时还是有不少的小细节需要改动。
这些小细节极其的花时间,把司马氏和晋阳公主急到不行,生怕赶不上吉时。
谢神策仿佛是个木偶一样,让人摆布。
临近中午的时候,谢神策才得了一口气的轻松,连忙让谢老三和彩衣端来了一份吃食,填饱了肚子。
彩衣在谢神策吃东西的时候偷偷说道:“少爷,一会儿抽空睡一觉吧,今晚肯定会闹到很晚的。”
谢神策一边撕咬着鸡腿,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点头答应。
吃过了饭,彩衣将竹床支起,谢神策躺靠在竹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彩衣轻手轻脚将房门带上,然后将守在门外的小厮打发了出去。
当然,谢神策的午睡很快就被打断了。
老婆子们七手八脚的将谢神策拉起来,又是埋怨谢神策将衣服弄皱了的,又是忙着要帮谢神策化妆的。
化妆,谢神策是见过谢神威成亲的,谢神威当时化妆了么?
好像没有吧。
回忆的时候,老婆子们已经将谢神策的衣服扯直了,然后套上了外衣。有人拿来了化妆品。
谢神策只看了一眼,就果断的摇头。
香油,白面粉,胭脂,口红?
谢神策大肆也不要化妆,现在他想起来了前段时间在晋都看到的一个“白无常”,感情那是新郎官啊!
谢神策不化妆,老婆子们是不敢硬逼的,于是找来了晋阳公主与司马氏。然而即便是她们的劝说,谢神策也是坚决不听的。
笑话,奶油小生,小白脸?小爷我这辈子第一次结婚,也就结一次婚,你给我弄这么个形象?
坚决不干!
最终当然是谢神策取得了胜利。毕竟谢神威成亲的时候就没有这一套。
之后又是一番打扮,谢神策已经是浑身无力昏昏欲睡了,等到黄昏的时候,谢神策起身走了两步,才对那几个婆子起了深深的恨意。
这么重,浑身上下得有十来斤,挂了这么多五彩的挂饰,走起路来叮叮当当,活活一个货郎架子。
嗯,尤其是胸前还陪了多大红花。很红很花的那种。
谢神策僵硬的走了出来,然后接受众人的调侃。
“少爷好英俊啊!”
咳咳,少爷我自然是英俊的了。
“就是,少爷就是咱晋都最英俊的新郎了!”
说什么简直呢,根本就是好不好。
谢神威也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两眼谢神策,然后说道:“还不错。”
谢神策感到了来自谢神威浓浓的嘲讽。
在谢老三和两名家仆的帮扶下,谢神策上了踏雪骅骝,扶稳了头上三四斤重的帽子,然后故作潇洒的挥手,于是迎亲的队伍一路敲锣打鼓往着御史府的方向去了。
骑在马上的谢神策一路笑着,即便是街口拥堵的时候,也得咧着嘴。这让他很是后悔,为什么偏生要跟谢神威一样选择骑马。乘坐马车就不用笑了啊!
谢神威骑马是因为他坚持骑马,谢神策骑马是因为一时失察。他不知道这一路走来要笑这么久。不过想到谢神威当日成亲路程比自己还远,谢神策心里也就舒服多了。
好不容易来到了王御史府前,一帮大妈婆子们就涌上了前,对着王家的老管家叽里呱啦的说了起来,王家也涌出了一大帮子的丫鬟婆子与谢家的对嘴,两方或是明贬暗褒,或是极力夸耀,总之就是将自己姑娘(少爷)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接新娘之前双方要吵架,算是一个习俗。意喻今天将以后所有的架都吵完,从此两夫妻和和美.美、相敬如宾,再无争端。
等到双方吵完,谢神策发觉自己的脸部已经僵硬了之后,新娘子披着一身大红,终于在两名喜婆的引路之下从府里出来了。
一身大红色的喜服,环佩叮当,王解花头上罩着轻纱,看的谢神策神魂颠倒。
在喜婆的搀扶引路之下,王解花跨过马鞍(寓意平安)上了花轿,自始至终,谢神策都只是盯着那方轻纱,看不到王解花的脸,也摸不到王解花的手。
王解花出来的时候,御史府的人和谢家的人齐齐欢呼,底下为围观的百姓更是齐声尖叫,不过叫归叫,喊归喊,没人敢说什么过分的话——像是掀起轻纱让大家看看之类的,是没人敢于当场喊出的。活腻了吧,缇骑司提督成亲,谁敢放肆?谁放肆谁就会被提督大人记到小本本上,秋后算账。
谢神策一路跟着花轿,依旧是一张笑脸。
行进不一会儿,路边的欢呼几乎要将谢神策的耳膜震破,前方突然的出现了障车。送亲的人来要财了。周遭也有童子唱起了欢乐喜庆的童谣,围着谢神策与花轿来回奔跑,看热闹的人也齐齐上前,或道喜或伸手讨吉利。
前边一闹,立马有了谢家的仆人将准备好的铜钱呼啦啦的洒了出去,于是童子与百姓们纷纷捡钱,大声的说着恭维与恭喜。之后有人从旁边的店铺搬来了酒水,送亲的人与迎亲的人共饮三杯才上路。就是谢神策也喝了三杯。
一路上不断有人道喜,小厮们也就一路撒钱。百姓要的欢喜,小厮们撒的也卖力——毕竟撒钱这么风光大气充面子的活计,上辈子是积了福这辈子才能轮到。
好不容易到了威侯府,王解花被引着从大门进,然后威侯府的人从小门出再从大门进,跟着新娘子走了一遍,算是讨喜。
之后便是拜天地了。此时天已经黑了。
王解花进门后,在礼部一名官员的主持下,与谢神策共执彩球,先拜了猪枳和炉灶,再拜天神地诋、列祖列宗,然后拜尊长,然后夫妻交拜。之后新人拜客,便算礼成。
然后送入洞房?
是的,王解花被送入了洞房。至于谢神策,则还是要酬谢宾客的。
这个时候晚宴才算正式开始。谢家的大厅也算是不小了,此时还是显得十分的拥挤,不光是各部的官员、京都府、缇骑司,就连老太傅的门生们,也是早早就派了人前来道贺的。
正厅的人,谢神策一桌一桌陪过去,待到正厅过后,不等谢神策喘息,就被周锦棉以及赵旭、闻崇等人拉到了里面几桌,又被一通闷灌。
谢神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只是知道自己被人扶着吐了三次。
这么闹就一直闹到三更,然后周锦棉等人又簇拥着谢神策进了洞房,这是要闹洞房。
不过这时候的闹洞房称为“泼妇”,不像谢神策知道的后世闹洞房借喜庆之名行猥琐之事来刁难新人,只是隔着帘子问几个问题,尺度也不大。谢神策回答一件,若是王解花认为属实,就隔着帘子拉动与谢神策两人牵着的红绸,若是认为谢神策有不实的地方,则是不动,谢神策就要被罚一杯酒。
大家都是文明人,场间又有谢神威坐镇,所以虽然大家拖延的比较久,但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问一些过分的问题。王解花也知道自己若是一味的赞同,免不了要被人拖的更久,于是也有选择的驳了谢神策的面子,让谢神策喝了几杯酒。
闹过洞房之后,所有人都出去了,房间内就只剩下谢神策王解花,王解花的两个婢女小鱼儿与小叶儿和彩衣则是在外间侍候听用。
“呼......”谢神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然后将头上的帽子以及身上的配饰扯去。
彩衣两个婢女听到声响,连忙跑进来帮忙,一番忙活,谢神策除去了身上多余的东西,顿时觉得身上一清。
谢神策掀起了帘子,走到了王解花身旁坐下。
王解花紧张的朝旁边坐了坐。
大红的烛光摇动之下,穿过珠帘又映照在王解花遮面的“却扇”——也就是轻纱上,谢神策隐约的看清了王解花的五官。
“花花......”
“二哥哥......”
两人相识十三年,定亲已有十四年了,如今终于修成正果。
谢神策心下激动。拿起手杖,挑落王解花遮面的轻纱,谢神策心头砰然一动。
借用曹子建《洛神赋》中的话,谢神策觉得很贴切: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谢神策醉了。
“相公......”王解花看了看前面小桌上摆放着的瓜果吃食,说道:“你如今是我相公了。”
谢神策重重点头,然后从小桌子上取过了两杯酒,递一杯给王解花说道:“娘子,共饮此杯。”
两人交杯,合卺之后,再次对拜,方才算得全礼。
谢神策的脑袋还是有些晕,虽然之前催吐过一次,但胃里终究是残留了太多的酒精。拿起杨总司早就备好的解酒汤药喝了一大口,又吐了一次,谢神策方才觉得舒服多了。
王解花慢慢去除了身上的喜服。
“这么快?”
谢神策惊讶道。
“什么这么快?可热死我了,二、相公你不知道,这喜服好闷的,我都出了一身汗,你不在的时候我又不敢脱......”
“......”
原来如此。
随后谢神策让彩衣吩咐备了热水,待两人洗过,才双双上得喜床。
谢神策抖开被子,然后发现......一床的花生瓜子核桃。
难怪刚才坐下之后硌得慌。
(ps:大婚!!今天一章,明天继续。)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