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谢神策洗了把脸,然后提笔写着什么。
晋都的一些事情,谢裳已经通过淮商的渠道传到他的手里了。于是他也就知道了在九月份,朝中有人对他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攻讦,面对这件事,晋帝不理不睬,谢裳称病不出,最终以他的一封密信结束了这场闹剧。
有些事情,不是你要害人,是人要害你。
正应了那句名言:总有刁民想害朕......
谢神策写完一些关于北方局势的报告以及对司马弼的重新估量,将乌山唤来,让他通过缇骑的渠道将密信送到晋都。
在晚上的时候,谢神策见到了太子。
太子是从前线回来的。刚到沧州,听闻谢神策回来了,便人不卸甲打马前来。
谢神策见到太子的时候吃了一惊:“殿下居然亲自上阵了?!要是伤......”
“嗳,莫提此事!我不过是去前线走了一趟,看了看而已,提督大人不要多想了。”
谢神策正色道:“殿下,臣不这样认为。殿下是储君,安危系于国运,不可不重视。待会儿臣会问过到底是谁撺掇殿下去的前线,此事臣会据实上奏于陛下。”
太子一脸不爽,将头盔取下,扔到了桌子上,挠了一把结满灰绺的头发,说道:“提督大人,莫要如此,嘿嘿,本宫就是出门散散心,没这么严重的......”
“不然,在刚刚送出去的缇骑密信中,臣还说了殿下居中与司马大将军联袂,稳操胜券的,没想到殿下......要是让陛下知道了,臣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行了行了,我说凤之啊,你怎么跟个老古董一样,变得这样啰嗦了。本宫知道了!这北方啊,反正也快要结束了,你就让我自在两天吧。对了,我听说你的事了,朝中的那帮人实在是不像话,小人之心......碌碌无为,只会妒贤嫉能,拉帮结派,谄媚争宠......”
太子越说越气氛,谢神策笑着打断了太子的话说到:“殿下,诸位大人不明情况......也是为百姓着想的,都是为了大晋江山,殿下莫要为这些小事而闹心。”
太子结过一杯茶,一饮而尽,然后说道:“你倒是豁达,就是那帮人可不会这么想。我跟你说啊,同僚倾轧,向来就是他们最为热衷的事情,为了家族利益,有些人可不会管我大晋的将来。这事儿回头可得好好算账。”
这话说的就有些过了,毕竟朝中的人是朝中的人,太子偶尔骂上两句也不至于有多大的问题,但是刚才的话说的可就不只是晋都中的人了。为了家族的利益,可以不顾国家的利益,这就是在影射某些人了,而且这个“有些人”适用于绝大多数家族。
太子还未登基,实际上太子储君的位置都不是那么稳固,要想成功加冕,太子还离不开晋国世族的支持,所以太子说出这番话,实在是不怎么明智的。
但是这其实还是为了安抚谢神策的心情。说到底还是在收买人心而已。
谢神策淡淡的笑着听着这一切,算是对太子“肤浅”的安慰的一种接受。
太子说话做事都透露着一股“二”的劲头,但其实是没有这么简单的。当初在邺城闹出了一场“传国玉玺”之争的时候,回到了晋都齐王郑重的道谢了,太子一方却没有任何的表示,事后收到的效果却还是一样的,都没有被晋帝追究,甚至在朝堂上还稍微的拉回了一点助力。仅凭这一点,就能看出太子的不凡。
看着太子此时的义愤填膺......难道是大智若愚?
谢神策打断了太子的话:“殿下,真的没什么,本来就没打算要怎么样追究,何况陛下不是也将此事揭过了吗?要是紧巴着不放手,又不放心,岂不是忤逆了陛下的意思?”
太子又喝了一杯茶,将茶杯放到桌上,然后说道:“嗯,你说的也是。”
“北方的战事可能还会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本宫是回不去了,可能要到你大姐成亲以后才能回去......晋都的事情,我是照应不上了,我家两个小家伙,呵呵,还真有些想他们了。你肯定是能比我先回去的,到时候也去看看他们。对了,婉婷的身孕......你若是回去了,帮我带个话给太子妃,让她没事多看看婉婷。”
谢神策笑着说道:“这是肯定的。我估计着,再有个十来天就应该能回去了,毕竟此次出来四个多月了,缇骑司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呢。说起来,我算是历任缇骑司提督中,最为繁忙的一个了,自上任以来,倒是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外面跑。”
太子此时也感叹道:“是啊,有些想家人了。以前总是在晋都,羡慕着能往外面跑的人,但是出来之后才发现,时间一长,还是觉得家里好。呵呵,今年这年,估计得在北方过了......”
太子出来也已经四个多月了,虽说燕国败局已定,他也想家人,但仍然不能立时返回。
收复失地虽是必然,然而毕竟仗也没有打完,若是未竟全功便返回晋都,一来没有达到晋帝的要求,九十九分总是不如一百分的,太子不愿虎头蛇尾。二来,太子希望借此事将自己的名声在大晋百姓以及官员中再度刷新一遍,达到一个新的高度,就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件事,都对他刮目相看,这需要时间来发酵。
所以说太子要回去,就一定先将功劳拿到手,至少得是收复失地的功劳。而看样子,燕军虽然败局已定,但仍然能死死撑住,没有三四个月必然不会撤军,太子的这个年,是必然要在北方军中度过了。而且就算是年前能打完,太子也不会回去——为了保家卫国收复山河连过年都不回家,还在边疆苦寒之地劳军,这对于提升名望人心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帮助。
更何况这样能展现太子的胸怀:齐王不是想当太子吗?太子就不回去,由你在晋都趁机闹腾。这是就是兄长的风度。
出来一次不容易,尤其是这种难得的美差,太子要是不懂得捞个盆满钵满,晋帝都会觉得他傻——机会已经给你了,你把握不住,那就是你自己不行。
谢神策当然明白这些,于是又和太子聊了许久。
当晚,谢神策在驿馆中设宴,要宴请太子。太子的亲兵取了衣物,就在驿馆中洗漱了。后来与谢神策喝得多了,竟然一直聊到了半夜,最后还是在驿馆中过得夜。
第二天早晨,谢神策将太子送道门外,暂时分别。
贺若缺对谢神策说道:“这个太子,不简单。”
谢神策白了贺若缺一眼:“你最近这是怎么了?看谁都觉得不简单?”
“没什么,或许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们晋人的性情吧。”
“哟呵,那你喜欢鲜卑人。”谢神策调笑道:“喜欢他们的直爽?喜欢一言不合拔刀相向?”
贺若缺皱了皱眉头说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们晋人,还有秦人,都是善于伪装的人,喜欢欺骗,喜欢阴谋,喜欢设计。南方的人都是这样,宋人我没见过,但是想来不会比你们更好。能在晋人和秦人的手底下生存了这么久,除了武力上尚能自保,恐怕也离不开那些弯弯扭扭。”
“哎哎哎,别含沙射影啊,我说小缺缺,你是不是最近肝火旺胜啊?要不让杨总司给你配点菊花枸杞?”
贺若缺瞥了眼谢神策,然后走了。
谢神策双手环胸,哈哈大笑,然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唔......已经很冷了。谢神策看着落下的树叶,这样想到。
预计还有十多天,谢神策就要回到晋都了,所以在这段时间里,北方的缇骑工作量还是很大的。
毕竟刚刚经过改组,然后不等完全熟悉就迎来了晋燕大战,缇骑在战争初期又损失了不少人,虽然在短短的时间内高效的完成了磨合,但是仍旧没有达到谢神策理想的状态。
在北方的这几个月,谢神策虽然通过不断的调动将缇骑的机动性发挥到了极致,但是在某些细节上,尤其是基层缇骑的工作细节上,还是小错不断。所幸战局得到了控制,一直以来倒也没能出多大的啰嗦。
为了减少乃至是最后避免出现这样的错误,谢神策在最后几天秘密的将一些可以运动的缇骑首领召集了起来,然后开了个会,说了一些具体的操作细节与总体的方向,最后算是将北方的缇骑系统完全的我在了自己的手中。
相比于官场的拉帮结派,缇骑中占山头的现象是很少的,除了之前魏燎在任的时候有过比较严重的现象,经过谢神策雷霆手段血洗之后的缇骑,已经事基本上见不到了。这也是谢神策能很快的掌握北方缇骑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同样的,在晋都,谢神策也用实力向所有人证明了,他作为缇骑司提督,是能将缇骑的作用发挥到最大的那一个人,如今虽然上任才一年半,又有近半时间不在晋都,但是晋都中的所有缇骑司高层,对谢神策还是很敬畏的。
敬的是能力,畏的是权势。
当然,在谢神策不在的这段时间,晋都的缇骑司总部会变成什么样,谢神策也不知道了。毕竟缇骑是晋帝统治的根据,晋帝是不可能让一个工具拥有太大的自主性的,同时也不会想有一个人能在缇骑中的声望超过他。
所以在谢神策走之后,晋帝会对缇骑司进行一定程度的微调,这是谢神策意料之中的事情。
无非是拉拢、打压、分化而已。只不过谢神策如今对晋帝还有着其他任何人都无可替代的作用,晋帝要制衡,也只是象征性的意思一下,让谢神策自己自觉就行了。
在十一月中旬,谢神策离开了沧州。
离开那天,万人夹道欢送,景象比司马弼出征还要盛大。
看来......舆论还真是个好东西啊。
正隆六年的十一月十五日,谢神策离开沧州,骑在踏雪骅骝上看着天空飘下的雪花,真正的踏雪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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